“好好好, 认识认识,你先松开。”话不顶用,手腕被抓得更紧, 见少年很难受的样子, 苏子沐不想与脑子有病的一般见识, “你要不要去寻个医修瞧瞧?”
“吾没病。”金衣少年缓了缓,猛然将他拽到身后, 抬眼睨向容诺:“吾带你离开魔界, 这污浊之地不适合你。”
苏子沐心头一跳, 可劲儿地挣开手腕上的钳制, 一边挣脱一边义正词严地拒绝:“我觉得这儿挺好。”
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才将人哄住, 能够出来透透气,如今遇上这出要不积极表态, 恐会回到解放前,他可不想日夜待在那空荡荡的大殿中。
苏子沐自认为已经表现得很好, 可容诺的怒火不减反增, 他是一路被暴力拖回逍遥殿的。
一到后殿, 容诺把他甩在床上, 欺身摁住他的双手,那双浅灰色眸子已然变成了红色,这是暴走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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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苏子沐怯声喊道。
“肆意摆弄旁人的记忆, 好玩儿吗?”容诺魔化的声音低沉粗重,带着质问怒火。
“我、不知道。”苏子沐自己都没记忆,也不知他曾经私自改过三个人的记忆, 更不知容诺因何而生气。
领口一紧,容诺抓起他的衣服拎起他, 长达几秒地对视,又一把将他丢下,“乖乖待在逍遥殿,若胆敢擅自出去,你这双腿便别想再要了。”
苏子沐摔得发懵,心口发闷,总有莫名的怒火总会莫名被关被绑,他只觉他这个男宠当得委屈至极。
更可气的是,容诺似乎不想旁人知晓他的存在,他来魔宫这么久,准许去的地方碰不到一个人形、活的的生灵,偶尔能碰见的男女仆从,全都是高阶傀儡幻化而来,除了今日这个金衣少年。
容诺方才这么生气,摆弄记忆什么的大抵只是发火的借口,关键在于他见了少年,怕少年将他们的关系给传出去。
想到这儿,苏子沐胸口闷得更厉害,男宠就算了,这见不得光的男宠又算个什么?
但堂堂魔尊养个男宠,究竟为何怕被传出去?
怕传出去,便是怕外头人知晓,外头的人……该不会还有个男宠?!
苏子沐猛然从床上坐起,表情整个皲裂开,翻下地就要去找人算账,他倒是还未想过,容诺每晚都和他歇在一起,竟还能在外头养人。
他抬脚便要踹开殿门结界,在踢碎结界的那刻猝然刹住,眼下时机不对。
这会儿容诺正在气头上,此事也仅是他的猜测,他这般气势汹汹地找人,大概率火上浇油,容诺生气,最后遭罪的还是他。
等等,等容诺心情好些,等他再捋捋,等他能坐下心平气和地与人探讨此事,再去找人问个清楚。
去特么的心平气和!苏子沐动不了结界,便把气撒在别处,挥手间殿中桌椅烛台瓷器噼里啪啦碎了满地,他能心平气和吗?
殿门打开殿中光线忽而明亮,一傀儡女侍扫视了眼殿中狼藉,躬身便退出殿外。
苏子沐顺着女侍打量了番殿中木渣瓷渣,忙叫住人,“等等!”
他挥手,浓雾般的白光笼罩在满地碎渣上,顷刻屋内所有物品悉数恢复原样,连摆放位置也丝毫未差。
指着这些完好无损的东西,他扯出个笑来,扭头女侍却已经走远,留给他一道比他打碎逍遥殿时还要潇洒的背影。
寒风吹过,独留他在风中凌乱,他当即扯着嗓子对那道背影喊:“喂!小美人,仙子!你回头看看啊,这些东西可什么事也没有!”
完了。苏子沐目送那道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都未曾回头看一眼。
逍遥殿待了五天,在他满头雾水、不知自己错哪儿、“真诚”地满心歉意下,容诺大抵心情不错,终于肯放他出去,还是出魔界的那种。
看久了魔界一望无尽的黑,再见到色彩缤纷的人界,苏子沐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一个插满红串子的草靶子从身旁晃悠而过,他觉得好看又有些新奇,就跟着走,但身后的人却没动,用力将他拉了回去。
回过头见容诺神色凝重,仿若如临大敌,苏子沐顺着人望去,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个白衣男子,只一眼他就对此人的感觉不太好。
“怎么?往常总追着本尊不放,如今碰见不正合你意?”男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端详着某个物件,“听闻魔尊近日觅得一位新欢,想必便是这位了?”男子嘴角忽而带上几分揶揄:“竟是名女子。”
苏子沐此刻正是个女修模样,因为容诺告诉他本来的样子不便露面,就拿出了一幅女子画像让他暂且以这张面容示人。
容诺冷笑,“神尊不可一世,却对本座行迹如此了解,莫不是对本座生出了什么别样的心思?”
听到这话,苏子沐耳朵当即竖起,眼神唰地一下杀过去。
他还未把白衣男子看个仔细,身旁的人一把揽过他,温热的手掌捂上他的眼睛,在他耳畔低声道:“别乱看。”
“倒与木逸之有几分相似。”男子没接容诺的话,又将话头引向他。
木逸之?相似?苏子沐本还未想过来,但身旁的容诺听了此话动作明显一僵,这会儿他大抵知晓白衣男子的话为何意。
他胸口的酸气与怒火噌噌直冒,压都压不住,合着与他说没养旁的男宠,却是养他当替身。
容诺敛神,开口回道:“神尊也有兴趣?”
白衣男子没答,轻笑了声,而后语调轻快,却不乏讥讽之意,“多少年了,魔尊这是决心放下了?”
容诺也似无比坦然,“天下芳草众多,本座觉着宫中佳丽三千的日子也不错。”
苏子沐猛然拉下遮他眼的手,只见白衣男子唇角勾起,那笑中有厌恶有嘲讽,更多的是一种看清人世百态的优越。
白衣男子淡淡扫过他,转身,身影下一瞬便到了胡同那端百米远。
经过这事儿,两人都没有心思逛下去。
回到逍遥殿,苏子沐一屁股坐到桌前,侧过身背着人,气息阴郁低沉。
容诺倚在旁边,正忧心着南辕寄风,觉察不对,便问:“你怎么呢?”
苏子沐默着不答,问了几遍,仍旧如此,容诺本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扰得心烦意乱,这会儿又来一桩,体内魔气控制不住地要冲出体外,语气也随之变得不太好,“到底怎么呢?”
“那人是谁?”苏子沐倏地炸了,起身质问,瞪着他的那双眸子,被怒火灼得通红。
他听得一愣,但好歹知道症结所在了,“南辕寄风?我恨不得杀了他,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样的误会?”
“不是他,木逸之是谁?!”苏子沐退去女修面孔变回本来模样,掐着他的下巴,因压抑着怒火,胸腔随着粗重的呼吸扩张收缩,大起大落,“怪不得让我变成这样,原来是为了怀念你的老情人。”
这次容诺呆愣了好久,还是第一次见苏子沐跟他发这么大的火,就是理由不禁好笑。
他久久没有出声,苏子沐从牙缝中再次挤出几个字:“你喜欢他?”
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容诺看着人没有解释,并坏心眼儿地点头承认。
后果有些严重,待他想解释已经来不及,苏子沐一把将他摁在桌子上,霸道且不容反抗,随即便是仿佛永无止境的索取和侵占。
下界半个多月,上界才过了半个时辰,苏子沐走在一望无际的白雾中,没几步就随地躺下。
他的身体数千道裂痕尚未愈合,不能在下界待太久,原本是想好好与容诺告别,没成想出去一趟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做男宠他不介意,但绝不可能做替身。
他抱住自己蜷缩在地,心脏像是被扎了无数个大洞,冷风飕飕地往里灌,心冷仿佛连带身体也不再暖和。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元熙的声音:“去下界便算了,还泡在魔界,你若不要这具身体,想做个游魂,吾可以成全你。”
“真心错付,对一个刚被人玩弄感情的可怜人,你竟还说出如此凉薄的话。”
元熙嘴角抽了抽,“你这满身魔气不是来自魔尊?他能玩弄你什么感情?”
苏子沐瞥人一眼,没答,想他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实力有实力,却被人当做那个不知哪里来的狐媚蹄子的替身,可笑,但留给他自己笑笑就好,没必要拉旁人一同来笑。
他闷声道:“我何时能融合余下的那一魄?”yst
“呵!你若乖乖待在上界,过两日便能,可如今,需要再过上好几个两日。”
因为受了情伤,苏子沐就这般一直挺尸到融合魂魄的前一刻。
当元熙将剩下的那一魄打入体内,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混沌,记忆如同洪水般涌入识海。
不只是他作为“苏子沐”“木逸之”的记忆,还有被分解成无数块尸骨携带的记忆,而他最在意的是一块指骨的记忆。
像一个旁观者,他看见了容毅然、詹重雪,再到容诺得到那块指骨,划开胸腔将指骨藏于心脏中。
被逼剥离九生天元,失去至亲遭遇追杀,天魔洞内换骨,年复一年蜷缩在一堆冰冷法器中,依赖九尾狐造梦入睡……一直到集齐整具尸骨又破开心脏将指骨取出。
睁开眼,苏子沐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鲜血随即从口中喷出,元熙见状,急忙按住他的脉搏查看。
早前元熙便告知融合魂魄的过程需要些时间,他不清楚需要些时间是多久,反手拽上元熙,急道:“融下这一魄我花了多久?”
“约莫二十一日。”元熙思索后答道,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松了手。
二十一日。加上他在上界挺尸养好身体的那七日,就是二十八天,而下界过了二十八年。yst
要问苏子沐此刻的心情如何,大概是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赶着去投胎了?这具躯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元熙一把拽住他。
“下界同样能恢复。”苏子沐拨开人,直奔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