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仆满手鲜血, 割下一块肉丢进褐色布袋，听见动静转身吓了一跳，结巴问：“你你们也是来取东西的？”
“你……”容诺望了眼苏子沐脚下大片还未干涸的血迹, 视线扫过这具血骷髅样的身躯, 直直盯着这张脸, 他的双腿似绑了千斤巨石沉重，缓慢朝前两步便跪倒在地。
梦中人的那张脸随之清晰, 无数记忆疯了似地挤进他的脑子, 打断他现有的记忆链, 他抱着脑袋痛苦蜷缩起身体, 记忆混乱到一定程度，他一时已经想不起自己是谁, 心脏却不知怎么地疼得要命。
苏子沐不明白这人发生了何事，他紧忙上前想去查看, 没两步就被锁链拉回，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人干着急。
“这又是怎么呢？”九尾狐闪出来手掌覆上容诺头顶, 神情严肃：“识海怎会突然如此混乱？”
男仆愣在原地半晌, 似看出了些什么, 惊呼：“你们、你们与树妖是一伙的？”
容诺强撑起身体盯向男仆, 眼睛赤红透着苏子沐从未见过的狠戾，抬手间，白色灵流将男仆提离地面, 紧接着无数灵丝扎进男仆身体，没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万千丝线在血肉中穿梭，如同在协作缝制一具布偶, 顷刻间男仆便千疮百孔成了血人。
下一秒男仆直接被绞得粉碎连渣也未剩，容诺像是终于缓了过来, 转瞬移到苏子沐跟前，他摇摇晃晃地立住身体，见人满身伤血肉模糊，抖着手想去触碰人却又不敢碰，最终只能落在那张还算完整的脸上。
苏子沐背着他做的那些事，他不可能不气，可他如今连一个责备的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心疼，恨不得自己替人承受这些痛楚。
“疼……吗？”他喉头像哽了块石头，视线也被眼泪扰得模糊不清。
“容诺？”苏子沐直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状况，他不知眼前容诺把他当成了谁，是那个出轨劈腿的人渣，还是已经想起从前的事。
“我在。”容诺应着，轻轻拂开他面颊上的碎发，在他额头落了几个吻。
熟悉的语调让苏子沐不由怔了怔，他试探问：“你……记得？”
“嗯，都记得。”容诺手掌不停摩挲他的脸安抚，“待出去后，我再与你算账。”这人说着召出斩仙对准锁链劈去。
“别动。”苏子沐赶忙制止。
“我带你出去。”容诺灵力注入剑身中没打算停下。
“住手。”苏子沐忙道，“你斩不断的，这么做只会将那些人给引来。”
容诺紧了紧剑柄，直直盯着锁链，“如何能解？”
“解不开的。”苏子沐倏尔绝望颓丧道，“趁他们尚未察觉，你得离开。”
容诺瞥来一眼，决绝道：“既如此，那便一试。”
“容诺！”与苏子沐话一同落下的，还有剑与铁链碰撞的当啷声。
苏子沐整个人像在严冬被人临头浇了盆冷水，冷到打起寒颤，在斩仙碰到锁链那刻，南辕寄风必定已经有所察觉。
一剑挥下，锁链没损毁丝毫，容诺将全身灵力注入斩仙中，竟是拼着剑断的心。
“住手！”苏子沐惊道。
“住手。”那方的九尾狐也从懵逼中惊醒，急忙拽住容诺，“他说的没错，别白费力气，你斩不断的。”
“放开。”容诺调动主仆契约迫使九尾狐松手，聚气欲斩向锁链。
“阿诺。”苏子沐用为数不多的力气，怀着满腔委屈喊道。
对方扭头撇来，猩红的眸子逐渐恢复几分理智。
苏子沐埋在心底的酸楚在这刻再也藏不住，他眼泪珠子往下滚个不停，哽咽说：“阿诺……我身上好疼好疼，好难受，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容诺踉跄地来到他跟前，将他搂进怀里，急切地吻着他的发顶、脸颊，“我们不待……不待。我定会带你离开，我保证，再等等…再等等我便好。”
苏子沐嗅着人身上令他眷恋安心的幽兰花香，不禁暗自苦笑，或许今后的某一天他和容诺能成长到脚踏南辕寄风的高度，但那天终究太过遥远，他等不到了。
眼下容诺要安全离开此地，只有一条路可走。
苏子沐撑起脑袋，直直望着人，哀求道：“阿诺，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一刻也不想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什么？”容诺捧住他的脸，呆愣。
“帮我杀了我。”苏子沐勉强牵起一抹笑。
容诺瞳孔巨震，他虽然不清楚苏子沐所说的“杀”是如何杀，但隐约有感和从前会不同。
“不……苏子沐。”他竭力克制自己哭声，急切道：“我们再等等，再等等我好不好？我定——”
“阿诺。”苏子沐打断说，一双褐色的瞳孔映在容诺的眸底，散发出细微的紫光，“杀了我，用木纹中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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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把匕首浮现在他跟前，容诺神情木讷一瞬，听话地握住刀柄。
“吾的魅惑之术，你怎会？”九尾狐圆瞪着眼，欲上前阻拦。
“若不想死在这儿，就不要做多余的事。”苏子沐威胁道。
说话间一抹冰凉便已然没进他胸膛，剧烈的痛感传来，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容诺猛然挣脱魅惑术，当理智回归现实，他下意识便去堵苏子沐流血不止的伤口，可当他碰到刀刃的那刻，刀化成了灰飞，苏子沐的魂魄也开始飞散。
容诺被这一幕吓到，慌乱地抱人在怀里，仿佛只要把人抱紧，余下的魂魄就不会散开。yst
他惶恐地唤起人的名字：“……苏子沐。”他掐诀结印，尝试框住细碎的魂星，却毫无作用，崩溃到有些语无伦次：“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对不起。”血腥涌上喉头，苏子沐没忍住再次吐出口鲜血，“是我自私了，可我真的不想再待在此处了，不想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歉疚道，“阿诺，不开心的话……就忘掉，忘了我，这段时间你也能过得很好不是吗？”
一阵墨绿灵流从苏子沐身上窜出，以他为中心朝外迅疾扩散，容诺与九尾狐随即消失在殿内。
南辕寄风正逗弄着池中金红鲤鱼群，想等蹿进延和殿的几只小老鼠再蹦哒些时间，可当这道灵流传来，让他心下不由慌乱一瞬。
南辕寄风赶到延和殿时，苏子沐魂已经散了大半，且丝毫没有重聚的痕迹。
他挥手圈住整个合欢城，即刻施术聚魂，可并未有半点作用。
他瞥向苏子沐胸口还在血流不止的窟窿，厉声道：“谁做的？！”
不须苏子沐答话，他身侧便凝出面白雾萦绕的镜面，随着白雾渐散，境中却只回溯着他进入殿中的这段景象，此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显然被人消除过痕迹。
苏子沐不屑一笑，南辕寄风睨了眼这人，挥开锁链，对方失去支持径直倒下，他接住人单膝磕在地面，半揽着人肩膀，结阵延缓魂魄散开的速度。
“把九生天元给我。”
“你做梦。”
“那就给本尊好好活着，此处的罪不是你来受，便得由你所在乎的那些蝼蚁来受。”南辕寄风阴冷道，“譬如今日闯入此处的这只蝼蚁，本尊有的是法子找到人。”
日夜备受折磨的痛苦在苏子沐脑中挥之不去，他不敢想容诺若被抓来受次折磨会怎样，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生出求南辕寄风的心思，他抬手捏住人袖摆，试图软下态度。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因为南辕寄风想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善罢甘休，更不是旁人一两句话能够改变。
他闭上眼，终是认命般笑道：“神尊要做的事，谁拦得住。”
“本尊没与你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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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苏子沐魂魄即将散尽，南辕寄风钳住人下巴，再次道：“把东西给本尊。”
这次，他没有听到回应，魂魄散尽归为虚无，苏子沐死了，死得彻底。
这个唯一一个能与他沾带上关系的人死了，带着他与三千世界微乎其微的联系也一起断了，从此他和三千世界再无瓜葛。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与你很配。”十三四岁的少年手心托着块儿白玉笑得肆意，那是一块儿月牙形的灵玉，就如天上高不可攀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