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边界失控>第十章 *-*-*-*

  叶青禾中午就走了,蔺怀在风云场待了一整天。

  大堂经理恭恭敬敬跟在他身后,一切吃喝全部安排妥当,生怕他不适应。

  刚开始头半天,他还觉得这位新老板有个好脾气,见人总是一副笑脸,说话也和声和气的,很好相与。

  没多久,他就老老实实收回了这句话。

  新老板喜怒不形于色,阴柔决绝,笑里藏刀,比叶二少那种直来直往的暴脾气更令人胆寒。

  随着夜幕降临,风云场迎来一天中的鼎沸时刻。

  前来寻欢的年轻人个个纸醉金迷,高举泡着枸杞的冰啤酒,在霓虹灯下腰都快扭断。

  今晚有网红登台,应援灯牌布满四周,蔺怀居高临下俯视整个一楼大厅,事实证明网红就是网红,无论衣着还是身姿,都特狂放。

  一舞结束,台上金钱和鲜花扔了一地,混在其中的,还有避孕套和蕾丝内衣。

  蔺怀兴致欠缺,刚要走人,却眼尖看见一个人。

  对方走得很急,一路上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不时有人故意往她身上蹭,更有胆大的伸了手,在她腰肢上尽情揩油。

  蔺怀骂了声操,冲了下去。

  “小白!”

  乔南熙跌在他怀里,刚站稳脚跟,就见蔺怀一个转身,对着她旁边的男人闷头就是一拳。

  那男人被打懵了,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被保镖架起来拖走了。

  乔南熙很少见蔺怀动粗,又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缩在他怀里,身体轻微发抖:“小白...”

  “没事了,没事了。”蔺怀揉揉她头发,轻声安抚着。

  乔南熙方才的确有些害怕,如今看见蔺怀,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又不怕了。

  她拉着蔺怀的胳膊,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声音很小:“这家店是你的吗?”

  “嗯。”

  “哦。”乔南熙理解不了,但还是给予肯定:“人好多啊,其实还挺...热闹的。”

  蔺怀弹她脑门:“下不为例,以后不许来这里。”

  “...你怎么总是打我。”

  “谁让你那么笨。”

  乔南熙说不过他,视线无意间瞥向一处,定住了:“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就近的卡座上容纳了一对男女。男人半仰在沙发上,一个近乎裸体的女人正埋在他胯间卖力吞咽着,男人挺着阴茎使劲往她嘴里顶,女人挣扎起来,后被摁住头发,被迫含的更深。

  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楚,远看像是一场斗争。

  蔺怀一下捂住她的眼睛,将人摁在怀里,目光冷了:“谁让他们在卡座上干的?”

  大堂经理站在身后,压低身子,有苦难言。

  风云场入场消费极高,前来寻欢作乐的年轻人个个非富即贵,一个比一个玩得花,总有那么几个憋不住的,或者本就癖好特殊的,直接就在卡座上干起来了。

  “老子是开夜店的,不是开妓院的。”蔺怀搂着乔南熙上楼,声音很冷:“再有这样的,直接让他们滚。”

  “是,老板。”

  *

  离开一楼大厅,返回顶楼包厢。

  蔺怀松开乔南熙,拿腔拿调:“小姑娘家家的,乱看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

  “在打架。”蔺怀语气不好,不想深入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你怎么在这里,谁准你来的?”

  话音刚落,大厅经理敲门进来,端来一份果盘和几杯饮料。

  乔南熙吃一颗青提,声音很小:“我是来找你的啊,昨晚二姐非让我回家,我又不能不听,可我就想来找你,好不容易才偷偷跑出来,到处打听来的。”

  蔺怀笑了:“还找我,蔺沐香昨天说的话没听见吗?”

  半晌,蔺怀又换了个词:“不觉得我恶心吗?”

  “才不会!”

  乔南熙靠近他,很认真:“喜欢就是喜欢,跟性别无关,才不会恶心。”

  “我只是在想,你平时总满腔心事,什么都憋在心里,回国之后就更加不开心,好像蔺大哥也不爱搭理你,都是因为这件事吗?就因为你喜欢男孩子,所以才孤立你吗?“

  蔺怀垂眸,掩住一丝情绪:“眼睛还挺尖。“

  “我又不是笨蛋。”

  “差不多,猜对了一半。”

  乔南熙咬着吸管,认真思考半晌,懊恼道:“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不对,我要是早点和你做朋友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我可以帮你分担。”

  蔺怀盯着他,有些动容:“拖油瓶,你是傻的吗。”

  “我说过了,我明明很聪明。”

  她凑上来,摸蔺怀的胸口:“你昨晚喝了好多酒,有没有犯胃病啊?明明告诉你不要再喝酒了,为什么总是不听?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啊,不要再喝酒了嘛,你看,果汁也很好啊。”

  蔺怀看着她张合不停的小嘴,破天荒安静下来:“好。”

  “那就不许喝酒了哦。”乔南熙本想递给他一杯西瓜汁,摸上去发现是凉的,又收回来:“你、你还是喝温水吧,温水对胃更好。”

  蔺怀一时想笑:“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爱唠叨?”

  “谁让你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乔南熙说完眨眨眼睛,像在挣扎,思考片刻,还是问出来:“小白,我昨天听到你们在说...陈臻,那是谁啊?”

  “...爷爷的秘书。”

  蔺怀沉默半晌,陷入了回忆。

  他最后一次见陈臻是在蔺志远的葬礼上。陈臻穿一身黑色西服,在人群里忙碌奔走着,处理着葬礼上几乎一切的流程和人际关系。

  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优雅谦和的,且处事周全缜密,很像旋转不停的陀螺,永远不会累,也永远不会停下。

  那天,蔺怀在灵柩前站了一天一夜,只有陈臻关照着他。那人忙碌了就离开,不忙了就过来,安静地陪他淋一会雨,没说一句劝解的话。

  陈臻很懂他,亦师亦友。

  之前蔺怀调侃过:“叔叔,你比我大十六岁,我们算不算忘年交?”

  陈臻扶一下金丝眼镜,柔和地笑:“少爷,你得学着改口,不能一直叫叔叔。”

  “我又不是蔺氏的员工,自然想叫什么叫什么。”

  陈臻无奈地笑,眼角有淡淡的皱纹,但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温柔:“少爷说了算。”

  蔺怀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蔺志远格外偏爱于他,时常把他接到老宅居住。在蔺怀读高中那几年,陈臻几乎承担下了接送蔺怀上学以及督促他学业的任务。

  “陈秘书可是有名的高考状元,像你这么大时都念完大学了,你看看你,明年就高考了,语文还踩着及格线。”

  “蔺总,小少爷数学和理综都是满分,我当年可做不到。”

  蔺志远很骄傲,又忍住:“你就别给他找理了,小屁孩一个,一夸就飘。”

  陈臻垂下眼睑,也笑:“是,蔺总。”

  在蔺怀的印象里,陈臻除了明晃晃的温柔和审时度势,还尤为理性冷静,但他又不仅仅止于理性,还非常擅长解读感性的人的心理状态。

  不论从何说起,他都是一个完美的倾诉对象。

  出柜后,蔺怀去找过他。

  少年一腔热血,心事藏不出,总想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满腔心思表达出来,以为足够真诚和勇敢,就能得到一个好结果。结果便是惹出一身伤痛,夜夜饱受失眠的折磨,陷在痛苦的泥潭里垂死挣扎。

  “我没想过惹爷爷生气,也不想惹父母为难,但他们现在因为我,都变得很难过。”

  “哥哥知道了,一定也会讨厌我。”

  “叔叔,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臻告诉他:“如果现状已无法改变,那就尽管做你认为对的事。”

  “可是...”

  “小怀啊...”陈臻第一次这么喊他:“你现在年纪小,喜欢表达,喜欢发泄,喜欢意气用事,这些都是正常的,谁都有这个阶段。等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成长的标志无非就是克制,克制冲动,克制欲望,以及克制喜欢。”

  “叔叔,我做错事情了对吗?”

  陈臻揉揉他的头发,摇摇头:“没有,只是不那么正确,因为喜欢本身并没有错。”

  蔺怀一直流泪,几乎想要和他坦诚自己爱谁。

  但陈臻阻止了他。

  那天气候很好,陈臻告诉他:“小怀,喜欢谁不重要,愿你能遵循自己的本心,自爱,沉稳,做不后悔的选择。”

  “余下的,我来收尾。”

  那时蔺怀并不明白陈臻真正想表达什么,但他知道从那天后,陈臻对他更好了,格外的关心,格外的热络,也格外的温柔。

  他的偏爱越来越突兀,蔺怀开始看不懂他,便渐渐跟他疏远,非必要不再联系。

  在蔺志远的葬礼上,陈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周全,主动走过来照顾着他,金丝眼镜沾了雨水,遮住了眉眼里读不懂的情绪。

  葬礼结束后,蔺怀第一个转身离开,陈臻叫住了他。

  “少爷,多吃饭多睡觉,照顾好自己。”

  “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终会再见。”

  蔺怀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想说什么,陈臻已经转身离开,他的背影高大挺拔,一步一步走的从容,彻底消失在了雨幕里。

  此后,两人再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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