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还记得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生吗？”
“我记得很清楚。”
尤真自小就白嫩漂亮，性格也安静，在闹腾的男孩堆里好似遗世独立的玉莲。从幼儿园开始，就有无数小女孩对他芳心暗许，给他送糖果和饼干。
同龄的小男孩们羡慕他，也憎恨他。在幼儿园，尤真的牛奶和水果总是莫名其妙不见，书包隔层里时不时出现死去的蟑螂。其中领头欺负他的那个男孩，趁体育课老师不在，从身后将他踢进沙坑，害得他吃了一嘴的泥沙，那个男孩笑他的惨样，指着他的脸骂“娘娘腔”。
“小时候，我挺讨厌男生的，我觉得他们很烦人。女孩子们反而都对我很友好，我以为我是喜欢女孩子的。”
尤真那时还生活在国内，虽然不受曹家人待见，但好歹亲生妈妈还在身边，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受欺负。他的母亲为他请了家庭教师，就此转为在家里上课，幼年的尤真只体验了短短半年集体校园时光。
后来去到瑞典，他回到学校上学，但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母亲为他在当地寻找的“家庭教师”。他叫Raymond Chao，长着一张一见即忘的平淡的脸，身材高瘦，举止斯文，彬彬有礼，在一家公立高中教数学，会说中文和瑞典语，早年到瑞典读书，随后移民定居。
尤真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孤独生长，老师只教他算数、读写，但从没教过生理知识，如何应对发育，情爱，亲密关系。他能够轻易在卷面上获得高分，收获所有老师的喜爱，听得最多的夸赞就是“聪明”，“敏锐”，但当饿狼裹着爱的皮囊一步步将他剥皮、抽筋、吞咽，他非但没有拒绝，还把那份扭曲的情感当作自己珍贵的初恋。
“那年我十三岁，我妈妈已经和外国人结婚，生了孩子，我一个人住。上完最后一节数学课，老师走了，保姆也走了。我习惯在睡前看一会电视，那本该是放脱口秀的时间段，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在放男同性恋的性爱录像。”
对性经验为零的青春期男孩来说，那样露骨的画面可谓震天撼地。尤真没有在第一时间关掉电视，而是蜷曲在沙发上，半遮眼睛看完了全程。同时，身体出现了奇怪反应，呼吸加重，浑身燥热，下体勃起。
“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东西，我明知道不该看的，但是我看完了。”
尤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每个星期四上完数学课后，他都能在电视里看到类似的影片。一个男人把阴茎塞到另一个男人的屁股里抽插，汁水四溢，像是紧密交合的野兽，被插的那个人浪叫的声音，舒服得像是升了天，失了魂。
“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特地选的片子。下面那个人像我，上面那个人像他。”
小孩子正在好奇心，模仿欲最强的年龄段，他愈发好奇，片子里的承受方究竟舒服到什么地步，才能露出那样的表情。于是上网查询相关信息，然后借用了网友的个人资料，网购了人生中第一只按摩棒。
他学着视频里的样子，听着两个男人的淫荡喘息和叫床，为自己的后穴润滑，扩张。一开始，他只觉得痛和涨，但很快，“聪明”“敏锐”的他就找到了让自己快乐的开关，前列腺附近的一小块软肉。每每刺激到那处，他都舒服得脑袋空白，浑身发抖，就算高潮后，四肢无力，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地进入到下一轮的抽插。
“我的玩具越来越多，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我一直自慰，我总是忘记吃饭睡觉，不停地自慰。”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在学校里是腼腆听话的优秀学生，在家里却无时无刻不夹着假阳具玩弄自己。”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尤真升上高中，他拒绝各路男男女女的示好，开始着手准备大学申请。
某一个周四的夜晚，Raymond不打招呼就破门而入，在客厅抓到岔开双腿熟练自慰的尤真。他见到尤真自慰时的反应毫不惊讶，好像早就看过无数次。他将假阳具从尤真的后穴抽出，换成自己的手指，尽管他的下体早已坚硬勃起，但说话的语气仍是谆谆善诱，“UU，老师很高兴看到你长大了，但是这样的方法是不对的。”
“你应该找个人谈恋爱，找个爱你的人谈恋爱。”
尤真被男人熟练的手指玩得失神颤抖，高潮的余韵中，Raymond吻上他的唇，舌头伸进他的口腔，阴茎插入他的后穴，夺走了他的初吻，初夜以及他以为的初恋。
陪伴了他六年的家庭老师，对他说，“爱他，想要娶他。”
说来也奇怪，从看到第一个性爱录像开始，尤真的性幻想对象就是自己的家庭老师，一个年长他十来多岁，长相普通，身材干瘦的普通亚裔男人。
这段隐秘的恋情没能撑过第一个夏天。
事情败露那天，尤真的母亲突然来访，开门后见到第一个画面，便是自己刚满十六岁的儿子和自己费尽心思联系到的家庭教师，在客厅的餐桌上如同野兽一般疯狂交媾。她用菜刀砍伤了男人的大腿，歇斯底里的哭叫声凄厉，悠长。母亲尖利的嗓音让尤真头痛耳鸣，引致周围邻居报警。
不久，街坊邻里都知道，这栋楼里发生了强奸青少年的恶劣事件。
“可是我们在谈恋爱。”尤真对母亲的失控感到不解，“我和男朋友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错误呢？”
“谈恋爱？他比你大二十二岁，他可以做你的爸爸！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结婚！孩子都八岁了！你和一个已婚男人谈恋爱？尤真，你疯了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喜欢男生？我给你找男老师！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你现在让妈妈怎么办！我还怎么活！你告诉我啊！”
母亲把男人的身份资料复印件甩在尤真面前，情绪依然失控。
“保护我的安全？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住？三个月才来看我一次，如果你早一点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尤真面无表情地浏览Raymond的身份资料，除了名字，他几乎欺骗了尤真所有，年龄少报了十岁，户籍是假的，未婚未育是假的，说爱他，要娶他也是假的，他想要的不过是自己年轻的身体，纯真的爱情，“妈妈，你有了新家庭，我没有。我只是想找个对我好的人一起生活而已。他骗我，是他的错，我做错了什么？”
Raymond以诱奸、强奸的罪名被告上法庭，他又瘦了一大圈，眼眶凹陷，面黄肌瘦，斯文的面具早就在漫长审问和精神压迫下碎裂一地。
他口不择言，在庭上反复强调，从一开始就是尤真“诱惑他”，他们的关系起于“两情相悦”，说尤真是个“从小就爱用各种东西捅屁股的淫胚”，说他是自己见过“最肮脏、最恶心的骚货”，是“给男人操烂的公交车”，诅咒他“这辈子不可能拥有爱情”，他还声称有各种各样的音频、视频证明是尤真“求着自己上他”。
尤真的眼泪止不住滴在木质桌面上，迷茫地看向对面那个几乎认不出的男人，他的初恋。
“那天以后，我和很多男人约会，但只和有钱身材好的帅哥交往，然后在爱上他们之前，把他们甩掉。”
“我不想再给任何人真心。”尤真坦白说，“Travis说的没错，我是个粉碎人心的恶魔。”
“我惩罚他们，也惩罚我自己。Raymond说的话好像变成真的，我没办法认真投入感情，不可能拥有爱情，可能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尤真不堪回首的初恋以Raymond被判刑六年为结尾，而他和亲生母亲自那件事后也几乎断绝关系。Raymond在他大学毕业那年被释放，尤真提前半年从瑞典回国，准备参加奶奶的八十岁生辰。但日子实在太无聊，就同意照曹启顺的意思，去他的公司短暂工作，然后意外遇到周觉因。
“可是哥哥，我却对你一见钟情了。”尤真想起初遇周觉因的场景，仍然心跳加速，“那天的你好像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白马王子。”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兴趣，从一开始就明确地拒绝我，可是你越拒绝我，我越想快点靠近你。”
“你和我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虽然看起来很冷漠，还很凶，但你会担心我的安全，你不让我用身体报答你。你拒绝我的时候，还鼓励我，安慰我。”
“我分手过很多很多次，都是我当面直说。但是对你，我说不出要分手的话。三年前，我真的以为我们就这么完了。”
“我根本不敢想，你还会找我。”
“和你分开之后，我哪里都痛，有时候痛到起不来，医生跟我说那是神经痛，没有药可以治。半年多之后才有好转，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开始找新的人。别人想要碰我，我都觉得好恶心。”
“明明已经和你分开了，我的身体还是觉得我应该是你的人。”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想要改变。卢灏在美国带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我很感谢他，可是他后来和我表白，说想当我男朋友，我没有答应，然后就发生出差那天的事。”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忘掉你。我以为你已经找了别人，我觉得好丢脸……”
全程，周觉因都像个合格的树洞，为尤真提供肩膀和胸膛，认真听取他说的每一个字，捕捉他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即使尤真说话途中频频哽咽，他也没有打断尤真，而是将他抱得更紧。
怀里的人那么小，那么软一只，好像真的幻化成了小猫，他一个人的漂亮小猫。人们总是被他宝石般的瞳孔，光亮柔顺的皮毛所吸引，殊不知他隐藏的脆弱，身下的创痕。
尤真得有多爱他，才有勇气再一次扒开结痂的窗口，将鲜血、皮肉暴露给他看。
“对不起，宝宝，让你那么痛。我就不该相信卢灏的话，如果我直接去找你就好了，我们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年。”
“不是你的错。”尤真握住周觉因的手，轻吻落在指尖，小心探他口风，“哥哥，我以前一点也不好，做了很多坏事，你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周觉因神色阴沉，“我只想杀了那个狗日的王八蛋。”
尤真紧张道：“不要这样，哥哥，他已经坐牢了，因为没有签证还被驱逐出境了。”
“是吗？最好识相点在我找到他之前自己死了，不然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他的语气可不像开玩笑，尤真被吓到，急忙爬起来亲了亲周觉因紧皱的眉头，直到抚平眉间的褶皱，捧起他的脸认真说，“不要说这种恐怖的话，哥哥，我不要你为我打人杀人，我只要你和我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过很久很久。”
“你是在和我求婚吗？”周觉因在这个晚上充分见识了尤真说情话的本事，上一个还没能招架，下一个糖衣炮弹又砸得他头昏脑涨。
“我当热想啊，可是现在还太早……”尤真被看穿心思，结巴给自己找台阶下，“我马上就开始工作了，我会好好努力的，变成和你一样厉害的人，然后，再和你求婚。”
“为什么要和我一样？我才舍不得让你受我的苦。你只要按自己的节奏往前走就好，不用担心，不用着急，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我在后面垫着。”周觉因摩挲尤真发红的耳垂，靠近他耳边吹了口气，轻声喊他，“老婆。你早就是我老婆了，还求什么婚。”
尤真的耳畔烫得冒烟着火，袒露心结后的甜蜜与幸福几乎将他吞噬，“我说了那么多，那你呢？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啊？你说嘛，我不会吃醋的。真的。”
周觉因在探寻记忆的过程中，才反应过来，自己体内深处伫立已久的围墙已然坍塌，常年空白的那块地方，正在逐渐被尤真带给他美好又奇幻的感觉填满，他的无条件信任，崇拜，爱慕，和完全超越肢体接触的，陌生而极致的亲密。
这才是正常的亲密关系吗？
除了接吻做爱，也见家人朋友，交换秘密，揭开伤口，相互舔舐。
“也是我一个语文老师。他是大城市毕业的大学生，对我来说还挺新鲜的。因为我们那里的老师大多都是快要退休的中年大叔。他一直对我很照顾，初二的时候他带我去首都参加作文比赛，我们住一个酒店。他洗澡没有关好门，他在里面自慰，还喊我名字。”
“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那天晚上我也没睡着，我也起了反应。”
“他是故意的，因为那次回来，他就被调走了。”
“以前，挺多女生喜欢我，还有人故意用胸部贴我，我都没什么感觉，但是那天我硬了，不是对他，是对男人的身体。”
“从那天我就知道，我得走一条很难走的路。”
“然后我像疯了一样地读书工作，我想得简单，觉得赚钱才能解决问题，但其实是本末倒置。我也做了很多坏事，不懂得应对亲密关系，我对不起我的每个前任，特别对不起你。”
“可能是因为那个老师的缘故，以前我总是偏向找比我大的，我觉得那样会省事一点。可是，谈恋爱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省事。”
“我不是对你没感觉，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忘不了你。可是一想到你比我小那么多，我就胆小，窝囊，不敢面对，不敢接受。”
“尤真，我喜欢照顾你，喜欢你依赖我，喜欢你给我添的，不算麻烦的小麻烦。”
“我差一点就没抓住你，还好你还愿意回来，医好了我分手成瘾的绝症。”
这一晚，没有肉体交缠，两颗心却靠得更近。
是心疼，是爱，还是怜惜？周觉因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他只知道自己不知道该拿尤真如何是好，恨不得把人吃进嘴里，吞进肚里，融进身体，“我答应你，我们平平安安地在一起，过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