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分手成瘾>第48章

  撒谎是尤真最不擅长的事情,毕竟他的名字就叫作“真”。

  曹家人起名讲辈分,是什么辈就要取什么名,曹启顺是启字辈,曹致鑫是致字辈,尤真和他同辈,照理来说也是致字辈。他有一个无人知晓的曾用名,叫曹致臻。这个名字没能维持太久,两岁不到,他便被勒令改名,也被曹家除名,随了母姓。同时,也除去了代表辈分的“致”字,替换了饱含着长辈们殷切期许和希望的“臻”字,只留下普普通通一个单字“真”,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真真,家里人从小就这么叫他,曹启顺也这么叫他。他们用一样的读音做掩护,在面对他的时候把他当作曹家人曹致臻来看待,等他走远了,就又变回那个可有可无的尤真。

  可悲又可笑,这世界上最虚假的那群人却喊他“真真”,尤真很讨厌真真这个称呼,所以自我介绍的时候总是提前强调“你们可以叫我UU。”

  尤真是那样憎恶谎言,并发誓自己不会与那些撒谎如呼吸般容易的曹家人同流合污。可是,成为了大人以后,他才知道有时候谎言是无法避免的。

  他也撒谎了,二十二岁一次,二十五岁一次,间隔三年,对象相同,目的截然不同。第一次是为了接近周觉因,装作是超市的收银员。第二次,为了远离周觉因,并在他面前给自己挣得一份可怜的体面,编造了一个很爱他,也愿意花时间陪他的“男朋友”。

  对前男友最好的报复就是过得比他好。周觉因已经有了新欢,他总不能承认情感经历空白吧?

  尤真很清楚,此时此刻,他应该抗拒,应该挣扎,应该闭紧牙关,不让他趁机而入,应该咬得他满嘴鲜血,再往他脸上甩一个巴掌,骂他混蛋,让他滚蛋。如果理智正常运作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就像昨天对待卢灏的强吻那样。

  他也努力去尝试了。

  可当周觉因的嘴唇含住他的,湿润的舌尖舔过他的齿列,缠上他的舌头,理智就随着脊椎骨窜上的酸痒和酥麻飘散在空中,一点不剩。周觉因的吻是永远无解的毒药,只轻沾一下,尤真便又一次轻易沦为了他的囚徒,连骨髓,神经都虔诚地听命于他。

  吻还在不断加深,剥夺着尤真摇摇欲坠的神志。

  尤真和周觉因有过无数次的吻,没有任何一个吻比这个吻更温柔,更凶狠,更愤懑,甚至诱导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幻觉:周觉因恨他,也爱他。

  尤真抵在周觉因胸前颤抖的手指逐渐松开,合拢,最后竟是狠狠攥紧了,好似是泄愤,又像是非要用力攥得感觉到痛了,才敢确定这个吻是真实存在的。

  分开三年,联系被第三者故意切断,了无音讯,即便如此,周觉因依旧清楚地记得尤真的弱点,记得他口腔和舌头上每一个敏感的部位,只通过一个简单的吻,就轻易地摘下了尤真逞强扮凶的面具,露出柔软娇嫩的内里。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周觉因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忘不掉尤真,只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而已。只要时间足够久,就一定能忘记。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过,就算以后遇不到那么喜欢的,也没关系。反正爱情这种东西,保质期就那么短,再怎么喜欢,到最后都会变淡。

  可再次吻到尤真的这一刻,曾经所有悲观的念想都不再作数了。

  为什么就非要妥协?为什么就非要将就?最喜欢的人就在他面前,为什么非要屈身于次优选择?

  尤真没有拒绝他,也没有推开他。尤真还在乎他,不是吗?所以舍不得看他受伤,所以为了他的伤口落泪。

  他要把尤真追回来,必须把尤真追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都要把尤真追回来。

  这个人是他的,本来就是他的,他的爱慕,柔软,甜腻全部都只属于他。

  “嗯……唔……”

  以往每一次接吻,都是周觉因先叫停。用周觉因的话说,尤真就是个沉溺于接吻的小怪物,一接起吻来就忘了白天黑夜,如果他不喊停,这一天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可这一次,两个人的位置却置换了。

  尤真像个接吻新手一般,被吻得神志不清,晕头转向,最后只好发出微弱又可怜的嘤唔声求救,若是再不吸入一些新鲜的空气,就要陷入昏迷了。

  那声音勾得周觉因心痒,于是恋恋不舍地暂时松开了嘴唇。

  尤真缓了好一会,才想起刚才接吻的时候,他竟然忘记了要用鼻子呼吸。

  周觉因依然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亲吻他的脸颊和眼泪,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他,让尤真觉得无比幸福的同时,也让他感到更深层的痛苦。

  周觉因的吻技进步了许多,而他呢?非但没有任何长进,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尤真想起和周觉因的第一个吻。

  那时,周觉因还不懂得该怎么接吻,可尤真还是奇迹般地因为他拙劣的吻欣喜若狂。正因为是他亲力亲为,主动教周觉因如何接吻,所以他最清楚,周觉因刚才对他做的那些,只有一部分是自己教给他的。那么剩下的那些经验来源于何处呢?他不在的日子里,周觉因又和多少人练习过接吻,从中获得新的经验,再反过来应用于他呢?

  “尤真。”

  周觉因低下头,埋在尤真颈间,贪婪地汲取那股若有若无的香甜空气,本该是表达爱意的好时机,他的话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三年前,六月十四号,下午一点三十七分,你那边是六月十三号凌晨一点三十七分,我用骆雨溪的手机,给你发了五条语音,加起来有四分三十秒。”

  “你收到了吗?”

  尤真被周觉因压得坐不端正,脑袋歪向一边,不太清醒地搜寻着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不用搜寻,因为周觉因压根就没找过他。别说什么语音了,他连一条文字也没有收到过,重新搜索他的号码和账户都显示为空。

  “是不是没有收到?”

  周觉因抬起头,重新望进尤真的眼睛里,那么温柔,那么深情。

  他的面庞太有欺骗性了,能把假的说成真的,又把真的说成是假的。

  周觉因为什么要说联系过他呢?他为什么要撒谎?

  尤真还陷在深吻的余韵中,四肢酸软,颤抖,但他也学聪明了,没那么好骗,笃定道:“你没发过。”

  “我发过。”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他问心无愧,清者自清,“等我们出去了,就去找骆雨溪求证。你不相信我,总相信她吧?”

  尤真仍是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思考着这句话的真实性,可周觉因接下来的话愈发匪夷所思,“我还收到了你的回复。”

  “不可能!”

  尤真吓坏了,惊叫出声。

  “别怕,我说错了。”周觉因笑着亲了亲尤真鼓起的脸颊,“那不是你的回复,是卢灏的回复。”

  他故作轻松地自嘲:“其实他学你说话学得不像。我早该想到的。”

  “你打字那么慢,基本都用语音转文字,又不爱加标点,怎么可能写出那种话?我怎么那么笨,这都没看出来。”

  “还都信了。”

  “都他妈信了。”

  “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莫名其妙的结婚质问,有头无尾的语音记录,信息量太大,线索太凌乱,尤真脑子里乱哄哄的,对周觉因说的话一知半解,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不再认为周觉因在撒谎了。

  遇见周觉因以后,尤真总是哭,总是哭,从没心没肺的人变成了行走的流泪机器。他原以为只有他变得爱哭,直到现在,他竟然也在周觉因的眼下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三年前没能传达给尤真的话,现在总算有机会面对面直接重新复述给他了。

  “宝宝,对不起,哥哥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我买了去伦敦的机票,我本来放了七天的假,就在你走那天。我想带你去玩的,我没有骗你,我想请出假来陪你,所以,总是要加更多的班,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了,想到你,我又想再多坚持一会。”

  “我从来没有勉强跟你在一起,从来没有不喜欢你,尤真,我很喜欢你,很爱你,遇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哪有什么喜欢的类型?你就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我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如果你想听,我每天都和你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知道错了,是我混蛋,是我狼心狗肺,不知好歹,是我不珍惜你,你当然可以生气,可以发火,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随便你打,随便你骂,但是别走,别走好不好?别离开我,别不要我,以前做错了的我都会改,不会的我都去学。”

  “你想分手,好,那就分手。我们从头开始,我重新追你,你不相信我爱你,我会让你相信,再给我一次机会,别躲着我,别不要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哥哥错了,别走……让我重新再爱你一次,好吗?”

  从听到第一个“爱”字开始,尤真便出现了严重耳鸣。

  “你?爱我?”

  他呆愣住,像个关节卡壳的提线木偶。

  周觉因像是被啄木鸟附了身,趁着尤真还在发呆,没完没了地啄着尤真的嘴唇,每说一个字就要多啄一下恢复体力,“对,爱你,很爱你,最爱你。”

  说多了之后,爱也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周觉因适应得很快,郑重宣读他坦荡的爱,好像在口头打印一张属于他们两个的结婚证书,“周觉因很爱尤真,千真万确,证据确凿。”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肿胀发紫关节脱臼的左手臂,酸疼的腰和腿,和发青的额角与颧骨。

  “不相信也没关系,那就恳请尤真同学给我一次机会,继续检验我。”

  “不然,我就当你相信了。”

  尤真当然是不信的,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脏超速跳动,被过量的震惊和喜悦盛满,涨破,有粉红色的,甜味的液体从体内喷薄翻涌出来,填满了他,淹没了他。

  “你,你,我,我,才不信……”

  “汪——!”

  “啊!”

  尤真小时候被狗追过,之后就逐渐演变成叶公好犬,平时没事就喜欢看狗狗的图片和视频,但一碰到真实的狗狗就吓得走不动路,要是狗狗对他大叫,他能直接吓哭。

  感动的眼泪还没收回去呢,惊吓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小宝贝主动投怀送抱,周觉因连忙忍着疼抱紧,心里又甜又喜。转头一看,一只黄黑相间的中型搜救犬不知何时跑到了他们的身边。

  这大概只工作经验丰富的聪明狗狗,见惯了惨兮兮趴在地上的伤者,死者,像这样抱在一起交颈缠绵的许是头一次见,于是在一旁默默地观察了许久,才象征性叫了一声,像是在问“你们在干什么?”

  搜救队的人员听到狗叫声,推着两个担架床,跟着狗跑过来,后头还跟着一辆吉普车。

  尤真以为自己没事,一站起来才知道腿上也被撞得青青紫紫,使不上劲,也顺从地躺上了担架床。

  “你们也真是的,一个下去了另一个还冲出去救,不要命啦?”搜救队人员见着完整的两个人,松了一大口气,“还好你们领导有先见之明,给你们装了GPS,不然我们可真不确定啥时候能找到这。”

  什么GPS?尤真正纳闷着,就听到周觉因的声音。

  “出去之后,好好查一下你的手机。”

  “然后换一个,必须换一个,听到了吗?”

  尤真摸了摸裤兜里那个没了信号就成了板砖的长方形的物体,不再和周觉因置气,轻声答应了,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