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三年前的某个午后，周觉因难得偷了半日闲，答应尤真带他去S市市郊的山林公园放风。尤真前一晚还开心得睡不着，可等到第二天太阳晒了屁股，却仍是蔫蔫地躺在床上。
周觉因连哄带骗，小家伙才承认是在超市值班连着偷吃了好几根冰淇淋，半夜里就开始胃里难受，等到早上更是浑身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来。
人都这样了，被叫醒之后还是身残志坚地要去换衣服出游，还没下床就被周觉因抱着按了回去。
“对不起哥哥，那个新出的抹茶巧克力味真的很好吃……”
装可怜也没用，周觉因说什么也不让他再从床上起来。
期待已久的出游泡汤，尤真马上就泪眼汪汪，拉着周觉因的手求情，“哥哥，我没事的，我们走吧，我想和你出去玩。”
“路都走不动，怎么出去玩？”
“可是……”尤真快要恨死自己不争气的身体了，以前吃冰淇淋从来没出过事，为什么偏偏等到和哥哥出去玩的时候不舒服呢？
“没有可是。”周觉因板着脸，不容置喙地警告尤真。
尤真马上被他镇住了，愣了两秒之后又觉得委屈，哀怨地瞧了他一眼，在被窝里朝下挪啊挪，把头藏到了被子里去，“又不带我出去玩……还凶我。”
“不凶你就不知道听话。”教训尤真的时候，周觉因通常不忍心凶过三秒钟。没一会，他就从被窝里成功挖出了一个气鼓鼓的小病号，捏捏脸蛋，又亲亲嘴唇。
“听话，乖乖躺着。以后出去玩的机会还有很多。”
那天，尤真的早午饭是周觉因熬的白粥。配料只有简单的米饭和水，尝起来却胜过山珍海味。他靠在周觉因的怀里，享受着哥哥身上好闻的香味，暖烘烘的体温，和悉心的喂饭服务。周觉因怕他烫着，还提前帮他吹凉，又试温，才好送进尤真嘴里，让尤真幸福得恨不得要天天生病。
吃饱喝足，尤真的睡意又涌上来，非要拉周觉因到被窝里陪他一块躺着，像只树懒一样半躺在周觉因身上把他当枕头，摸他的胸肌和腹肌，五根指头穿进周觉因的指缝里，拨弄每一根手指，最后停留在手心，突发奇想地在他手心里写字。
尤真的指尖又滑又软，挠过周觉因手心，掌中的瘙痒聚集到另外的部位幻化成另一种刺激。某个小文盲在他手里练习写中文。第一个字笔画多，所以写得很慢。
“哥哥，是什么字啊？”
周觉因知道那是歪七扭八的“爱”字，“不知道啊，写错了吧？”
“不知道就算了！”尤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写第二个字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一点也沉不住气，刚写完就急不可待地自爆答案，“是爱你，爱你！这么简单都不知道，哥哥是笨蛋。”
周觉因笑着搂住发小脾气的病号，身下半硬的器物顶在尤真刚吃饱的肚皮上蹭了蹭，“小妖精，写错字都能把我写硬了，怎么办？嗯？”
尤真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微红着脸颊眨了眨眼，口是心非地说：“你怎么这样啊？我还在生病呢……”
手和嘴都没有力气，尤真只好用腿帮周觉因夹了出来。周觉因的动作很温柔了，可是耐不住时间久，尤真腿根细嫩的皮肉还是被他磨得发红。
趁着周觉因刚舒服完，正是心软的时候，尤真抓紧机会邀功，“哥哥……你答应我的，以后，还要带我出去玩。”
“嗯。乖就带你出去玩。”周觉因亲他熏红的耳根，脖子，手在软滑的臀肉和大腿上揉捏，不太正经地答应道：“要是再不听话，偷吃东西，就把你绑起来，哪儿不让去，打屁股。”
尤真扭着腰迎合周觉因的触碰，主动把最柔软的皮肉送到他的手里供他赏玩，“唔”的轻哼了声，不忘继续加码，“要一起去，爬山，要去，海边，游泳，还要去滑雪，去骑马，我坐前面，你要抱着我，像现在一样。”
周觉因不是好人，上下其手，欺负病号，不过还好有一点残存的良心，作为回报，他无条件地答应了尤真对于未来出行计划的所有请求。
很可惜，周觉因没来得及兑现其中的任何一个承诺，尤真就把原本属于他的机会收走了。
实际上，周觉因对江北市的凤凰山没有兴趣，对爬山这件事本身也没有兴趣。可得知行程里有尤真，爬山的意义就变得不同。
他答应过要带尤真一起爬山，尽管那时的约定默认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约会，现在实现不了，那退而求其次，假借工作的名义混在人堆里和他一起爬一次山，也好过从来没有。至少可以让他骗骗自己。
昨天晚上，周觉因到前台申请更换房间，却被通知房间已满，无从更换。他回到房里，睁开眼躺着，在顾修齐沉睡的微鼾中守了很久，撑到实在撑不住了，才昏睡过去。
早晨八点半集合，顾修齐八点就把周觉因叫醒，两个人一出门恰好撞见尤真。尤真也是刚睡醒，眼皮红肿着，眼神呆呆的，见到他们之后反应了好几秒，才瞪大眼睛煞有其事地道了声“早上好！”
顾修齐笑眯眯地回他：“早上好啊小尤，衣服真好看。”
尤真的每件衣服都是他来之前精挑细选后留下的，轻便透气运动套装，黑底白条纹，配套的登山鞋，连身后背的包也和昨天开会时的不同。
“谢谢顾总，你的衣服也很好看。”
尤真朝顾修齐礼貌地笑笑，待视线移到周觉因脸上，笑容突然僵在嘴角，眼神飘来飘去，挪开了目光。
顾修齐昨晚按捺不住好奇心，耳贴墙壁全神贯注听墙角听完了全程，不过除了两个人对骂的两句和一些打斗动静，其他的什么也没听清。
周觉因看似胜利归来，脸上的表情却比之前更黑了一度，对这件事闭口不谈，顾修齐识相得很，也就不多问了。
一出酒店，见到卢灏那大块头生机勃勃地在车边杵着，顾修齐就能猜到，周觉因还是控制了力气，没怎么使劲。
帽子，眼睛和口罩，几乎完全遮住了卢灏青一块紫一块的颧骨和撕裂的嘴唇，对自己略显夸张的登山装备，他坦然大方地解释道：“今天紫外线系数很高，我有一点紫外线过敏。”
杨锦天在一旁哈腰配合：“是啊，我们卢博士紫外线过敏比较严重，每次勘察都要做好防护才行，还好现在天气凉快，热的时候就辛苦啦！”
张书记从没听说过还有人对紫外线过敏，拍拍卢灏的肩膀，打趣道：“没想到卢博士这么高大的小伙子，居然这么娇气。”
卢灏仍旧面带微笑，同时额角冒起两根青筋，“张书记说笑了。”
不论胡琳怎么劝说，尤真都不肯靠近装有卢灏的那台车一步，胡琳只好和水土局的两位老师商量，和他们更换了座位，进了另一台车的后座。
于是，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尤真就和周觉因在车上见了第二面。还好有顾修齐救场，尤真和他们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和胡琳溜到后排匆匆坐下了。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凤凰山。凤凰山位于江北市郊区，距离固废处理厂的选址范围不远，又是个几乎纯天然的土山。当初立项的时候，江北市政府就很重视凤凰山这块环境，把山上的勘察任务排在第一项。
这活动说是勘察，其实就是借勘察的名义开野外会议。
卢灏是的卢环保名义上的负责人，可实践经验少，懂的都是理论知识，没一会就招架不住中油环保部和水土局几位资深前辈的层层拷问，只好搬出杨锦天来救场。
上山途中，卢灏仍是习惯性地一步三回头，寻找尤真的踪影。
尤真的栗色脑袋很好辨认，脸上白嫩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色的光，像意外降临人间的天使，让人很想要好好保护起来收藏。他和胡琳夹在队伍中间的位置，举着相机，时不时停下来拍几张照。
卢灏看着看着，就忘了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工作，脚步渐渐慢下来，被身后不少人赶超，从行山的第一梯队向中间梯队靠拢过去。
他昨天是真的喝醉了。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怪尤真。
若不是他非要在周觉因面前称呼自己为“男朋友”，他也不至于开心得忘记了自己的酒量。况且，刚洗完澡的尤真那么香，那么软，怎么看都是在故意勾引他，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坐怀不乱？既然都承认是男朋友了，亲一下摸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卢灏安慰自己。他们之间有整整三年的感情。尤真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他，帮助尤真脱离苦海重获新生的人是他，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不会因为周觉因的出现消散，也不会因为这一晚的差池毁于一旦。
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误，只要好好认错，尤真那么软的性子，总是会消气的。然后，一切便会完好如初，按照应有的计划进行。
离尤真还剩两个台阶的时候，卢灏朝胡琳使了个眼神，暗示她和自己换位。胡琳犹豫了一会，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位置空了出来。
尤真正蹲在台阶上拍摄山间的泥土，镜头微微移动，突然有一颗小草入镜，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四叶草。
“哇，你看！”
尤真按下快门，兴奋地站起来拍拍身边的人，迫不及待要和胡琳分享这一颗偶然遇见的小幸运。
可转过头的一瞬，胡琳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卢灏放大的双眼。
尤真全都记得。
他记得这双眼睛曾用怎样淫色又贪婪的眼神盯着自己，这幅口罩下温文尔雅的笑容背后暗藏着怎样的阴暗欲望，曾经保护过他的双手却揭开他的衣裤，试图侵犯他的身体。
卢灏用了三年在他心里苦心经营的雕像，在昨晚坍塌成了一地碎屑。
尤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是那么相信这个人，感谢这个人。如果可以，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报答他。
但绝不是用身体。
机体的反应是迅速的，察觉危险便主动选择逃离，在触碰到卢灏的刹那，尤真便收回手向后猛地倒退了一步。可他未曾注意，躲过了前方是披着羊皮的饿狼，后方却是一片无尽的深渊。
“尤真！！”
胡琳的尖叫声响彻山林，当她意识到要伸出手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霎时间，后方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跃而起，朝尤真的方向扑了过去。
周围的叫唤和惊呼接连不断，胡琳却暂时关闭了耳膜，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几秒前鲜明的画面——两个人在空中相拥，在泥泞的山林间翻滚，坠落，缩小，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