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程归抬起手。

  “没关系。你随便涂涂吧。”陆守南不甚在意。

  于是程归更加细致地将药剂和软膏在伤口周围涂抹, 像是羽毛接触皮肤,反而有些痒痒的。

  陆守南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改盯着这个低下的脑袋, 他发现对方头发颜色黑得特别漂亮,发量挺多,富有光泽又很柔顺,触感应该不会差。

  他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网上不说学历越高, 发量越少。你头发怎么还这么多, 有什么诀窍吗?”陆守南夸他。

  “保证充足的睡眠和休息时间。”

  陆守南越看越想摸两下, 这种冲动的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他盯着又看了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挺激动:“欸对了,之前你们宿舍楼下的那只小胖狗崽你为什么不摸啊?”

  “什么?”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大,陆守南说话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抬胳膊, 程归按住。

  指尖摩挲在手臂上,让陆守南缩了缩:“我觉得你俩有点像。”

  都是这种非常诱人的, 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两下的感觉。

  每次明媚的阳光照在肉嘟嘟小狗身上, 还有那只小狗抬起圆溜溜的纯真眼睛时,陆守南就是这种感觉, 满脑袋叫嚣着摸一下,都忘了原本要干些什么。

  “......”

  程归微微向下抿了唇, 草草把最后一点涂完, 放下棉签,用纱布重新包扎好,系了个蝴蝶结。

  陆守南还在说:“真的, 就那小狗每次跑到我面前的时候,那小圆脑袋, 还有四只小短腿儿特可爱...”

  茶几也被程归收拾完毕,他把那袋药放进抽屉,转身打算进屋。

  “再见。”声音冷淡。

  程归关上门,洗了洗手,

  抬眼时看到镜子,停顿一下,挤了一点洗手液。

  他坐到桌前,正打算开始制定明天的计划,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陆守南站在外面:“我反应过来了,刚刚不是说你和狗像,我的意思是那种让人想摸的程度。”

  程归微微拧起眉头。

  这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在两人之间响了起来。

  本来默认是陆守南的,直到又响了几秒,程归才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手机。

  陆守南刚刚的话还没解释清楚,暂时跟着进来,坐在桌前的凳子上。

  他环视一圈,对这个酒店主卧环境还是比较满意的,空间宽敞,家具齐全,而且床上还是他亲手铺好的卡通用品。

  不错,很适宜程归在里面居住。

  另一边程归接起电话,其实他想起来今天是周日的时候,就大概知道是谁。

  “喂。”

  “喂,哥!”程灿曦活泼的声音响起来,永远无忧无虑的。

  “哥,你好久没回家了。最近在干什么啊?”

  程归垂下眼,最近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比如他进了剧组,遇到张至宝,来到南镇,张至宝被抓,还有——结交了第一个朋友。

  他想起陆守南来。

  转头便望见在屋里存在感很高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生活里都是这个名字,还挤进了他的计划表。

  “我最近不在北明市。等回去吧。”

  “啊为啥,那你在哪儿?”程灿曦印象里程归永远在按部就班地上课和完成计划,从高中到大学也不过是变换了地点而已。

  程归没想瞒着,便把在剧组里当顾问的事情告诉了她,现在换了一个拍摄地点,到南镇来了。

  “我的天,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这电视剧名字我听同学说过,就是陆守南的剧组,那你能见到陆守南真人吗?”

  “嗯。你没有问。”

  现在陆守南真人就在旁边,正坐在椅子上乱晃。

  那边的声音非常激动:“啊啊啊,陆守南真人帅吗?和照片反差大不大?”

  程归瞥了一眼陆守南,客观地说:“还行。”

  “我能去看吗?”

  “你要中考。”他认为程灿曦离最好的高中还有一段距离。

  “没关系啊,我爸还答应要是模拟考进步了就周末带我出去玩。”

  程灿曦声音轻松,程归稍微停顿一下,答应道:“可以。”

  那边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密集的话语让频率很高,透过电话传出来,等说累了才告了别,挂断电话。

  程归重新把手机搁在桌子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异常。

  但陆守南盯着他看了看:“怎么忽然这么低落?你这妹妹总是这么热情啊,一句插话的时间都不给你留。”

  还记得之前他俩不熟的时候,程归每次回家都比较抗拒,还在车上说过句不是亲生的。联想到在医院的话,隐约意识到什么。

  “没事。”程归说。

  “你可以和我说说,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分享烦恼。”

  陆守南把他带到客厅,顺手从冰箱拿出两瓶啤酒,摆在茶几上。

  “你不能喝酒。”程归看着他的胳膊。

  “不喝。烘托一下气氛。”陆守南笑道,示意程归坐他旁边。

  外面夜色已深,屋内布置如家常一般的客厅里坐着他们俩,茶几随意地放着两罐啤酒,气氛确实烘托得挺不错。

  陆守南擅长和别人交流,属于朋友遇到事情经常被戳的那一类,以前江天睿每次失恋总找他开解。

  这次也打算循循善诱,慢慢解开程归的心结。

  “首先,我们朋友之间要做的就是坦诚。”他想让程归先开口,然后自己再进行询问和引导。

  但没想到程归这么坦诚,还没等问就一五一十说完了,来龙去脉和其中逻辑极其清晰,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不是倾诉,只有叙述。

  陆守南听得比较心疼。原来程归的父亲在他即将出生的时候意外去世,偏偏宋雅桐又长得特别漂亮,很多条件很好的优质男性都想追求她。

  前几年还为丈夫而伤心,后来时间冲淡一切,大家都向前看。

  但程归的存在是个向前的障碍物,时刻提醒着过去。那些优质追求者们的态度也很一致,玩玩可以,但不可能真的娶。

  所有人都说宋雅桐哪哪都好,本来能嫁给谁谁谁,可惜有个儿子。

  一个比较多余的存在。

  或许这事儿真的太值得惋惜,每次出门都不少人指点。开始宋雅桐护着程归,只和接受程归的人在一起。

  不过口头约定这事儿不着数,反正玩腻了分手的时候指着程归来一句“家里实在不同意这个情况”,又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宋雅桐毕竟年轻,也被撩动过真感情。次次被同样的理由抛弃,听了一堆流言蜚语也承受不住,有时候看程归发呆,开始幻想如果没有他的生活。

  她一直以为程归感觉不到,但只有被看着的人才知道那眼神有多可怕,渴望让一个人消失的眼神,还来自最爱的妈妈。

  程归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并确认了他是多余的。

  所以即使后来程振生出现,一脸温和地表示接受,还给他改了姓,他也没当真。尽量减少在家出现时间,从小学就开始跟着高年级上晚自习,初中得知还有住校这种美事之后可谓如释重负。

  除了寒暑假,也没再回家住过。

  而程灿曦出生之后,不满这个陌生人出现在家里,总是大哭着让父母赶他出去,他其实也没太放在心上过。

  倒是程灿曦懂事之后似乎极其愧疚,想要弥补小时候的过错。

  就像大人看小孩子说谎很明显,程归自然也看得出,但这个肉乎乎的小胖丫头每次带着讨好的靠近,确实是给了他一些亲情。

  “我把她当我妹妹,从来没有过嫉妒这种情绪。在和她的对比之下,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程归说,“很小的时候努力学习,每次得第一我妈都会带我去吃汉堡。我一直把陪伴和成绩划等号,但看她的成长轨迹,能够判断出这是错的。”

  原来并不用考第一。

  程归的语气完全冷静,像是在复盘一场已成定局的比赛,毫无期待。

  但说完之后拿起桌上的啤酒,打开喝了一口。仿佛大段的叙述很累,需要补充一点水分。

  陆守南把啤酒从他手里拿走,这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与之接触的指尖立刻变得很凉。

  神情冰冷似乎并不在意,侧影如同雕塑。但唇上沾了点很亮的水光,被灯光照得柔软。淡淡的酒味从唇齿之间逸出,若有若无。

  “程归...”

  陆守南知道他此刻应该找一些话进行安慰,像对待以前的朋友那样。但此时此刻看着那微微抿起的唇,心猿意马,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吻上去。

  前所未有的,非常强烈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