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落魄世子重生后对我寸步不离【完结番外】>第90章 番外一:长决歌(2)

  时光荏苒,一转八年。

  才刚刚经过一场血战,蒋兆带领军队暂时在城外休养生息。

  静谧中,月光倾泻而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帐中穿行,停留在了主帐之外,正要挑帘进去,在听到里面谈话声的一瞬间又收回了手。

  “此事不用再多说了。”蒋兆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另一个声音道:“兆哥,再想想吧,此时非同小可,一个朝政如何能容两个皇帝?”

  “我说过了,双圣临朝,这是我答应过他的。”

  “不是,也不能随便答应啊!”

  “说实话,这都是我欠他的,”蒋兆的声音消失了一会,“人家跟了咱们八年,功绩和忠心你不是看不到,如果没有他,我们现在估计还没打到皇城脚下。”

  那声音急了:“就是因为看得到,所以——”

  “阮洁?”

  听到这一声,阮洁才发现自己的身影被背后的火把投在了营帐上,于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营帐里的另一个人是蒋兆最信任的部下,见了阮洁,面露讪然:“军师。”

  阮洁颔首回礼,好若没听到方才的谈话一般,“你们聊什么呢?”

  帐中点着几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蒋兆侧对入口而坐,背后的伤口露出来了一半。

  “没聊什么,”他正在上药,姿势有些别扭,“这么晚了还不睡?”

  “那什么,”方才那人道,“我先走了?”

  蒋兆嗯了一声,那人便起身告离。与阮洁擦肩而过时,阮洁下意识地回头,却见那人也回过头来,视线就这么相遇了。

  那人好像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他走了之后,阮洁才收回目光,驾轻就熟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药瓶,指尖挖出一块深绿色的膏体,敷在伤口上,慢慢晕开。

  他动作很轻,蒋兆的眉头却微微一皱。

  “疼吗?”阮洁在伤口上吹了吹,又问,“这样呢?”

  “不疼。”蒋兆侧头,从上而下看着阮洁光滑的额头,齐整的鬓角,伸出手,将一缕碎发拢在耳后。

  “如今还有人能伤到你吗?”阮洁抬起眼,带了些笑,“将军武艺退步了。”

  这些年来,阮洁长开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黑瘦的乡野小子,他的眼神平静而温和,浓密的乌发披在身后,浑身透着一股恬淡的从容。

  蒋兆心念一动,回过身,将他圈在怀中,轻轻道:“明天是最后一战了。”

  阮洁仰头看他,兀然道:“我都听到了。”

  “我知道,你的影子那么大一只,想不发现都难。”蒋兆在他发侧吻了吻。

  阮洁觉得有些痒,微微一笑,“所以你是说给我听的?”

  “什么?”

  “没什么。”阮洁摇了摇头。

  “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了,只要能取天下,你我便共临九五,”蒋兆皱起眉,“你是不肯,还是不信我?”

  “我信你,我肯定信你,”阮洁道,“只是很多事都没这么简单的。”

  “无妨,谁有意见,杀了便是。”蒋兆道。

  “你又来了。”

  “你不喜欢我这样。”

  阮洁沉沉嗯了一声,主动投怀,闭上眼,耳畔全是沉稳有力的心跳。

  蒋兆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人,好半天,才收紧臂弯,将他牢牢箍在胸前。

  “真好听。”阮洁喃喃。

  “什么?”

  “没什么。”

  “你哭了?”感受到胸前的湿意,蒋兆将他从怀中挖出来,笨拙地擦去他脸庞的泪,心疼道,“哭什么?”

  阮洁吸了吸鼻子,扯了个笑,又摇了摇头。

  烛火将二人依偎的身形照出一圈温柔的黄晕,两个人贪恋彼此的温暖,又不得不放开彼此。

  他们还有最后一场仗要打。

  这一场仗比以往的任何一场都要惨烈,死伤无数,尸体堆积成山,流下的血将护城河都染红了。

  死人堆中,蒋兆高高举起军旗,震喝:“王军——进城——!”

  “杀——!”

  在天崩地裂的攻势之中,士兵们浑身浴血,唯有心口的信念支撑着他们涌向城门。

  在士兵们擎天的咆哮中,皇城终于沦陷。

  经过十年的旷日久战,中原得以一统。

  打入皇宫的那日,蒋兆挽着阮洁的手,将头顶的王冕亲自戴在了他的头上。阮洁则笑得明媚,一转身,当着殿内所有人的面,将龙椅上的黄金龙头一剑斩下。

  是夜,蒋兆抱着阮洁睡在了龙床上,到了夜半又莫名惊醒,垂头看了看身侧人酣睡的睡颜,起身下榻。

  在他走出房门的一瞬间,阮洁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都没睡着。

  床头放着的是蒋兆的铠甲和佩剑,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幽幽的光泽。阮洁平躺着,看了帐顶一会,撑臂坐了起来。

  他们才刚打下皇宫,伤亡惨重,宫里没有多少夜巡的士兵。阮洁一路走,一个人都没碰到。

  他像个鬼魂一样飘来飘去,然后在大殿的龙椅前找到了蒋兆的身影。

  蒋兆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是这么不设防地背对着阮洁。

  “我这一辈子,犯了很多错误,有的错误可以弥补,有的错误弥补不了。”蒋兆说。

  阮洁轻轻踏了进去,一声不吭。

  蒋兆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笑了声:“你是不是睡不着?”

  阮洁一向浅眠,浅眠到几乎成了一种病。蒋兆这些年寻了很多名医,但大夫们看过后都摇了摇头,说心病难医。

  “是啊,睡不着。”

  “要我陪你吗?”

  “等等,我陪你去睡。”蒋兆的指尖拂过龙椅上断头的金龙,带笑转身。

  阮洁闭了闭眼。

  恰逢此时,一阵风起,惊了枝杈上的一群鸟雀。它们扑扇着翅膀旋空而上,在天边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剪影。

  一片羽毛顺着飘了下来,落在了阮洁的脚边。

  滴答,滴答。

  洁白的羽毛顷刻间被血染红。

  蒋兆看着穿腹而过的剑身,像是生锈了一样,迟缓地抬起头。

  阮洁弓着背,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剑的那一端,握在他的手上。

  “阮……洁?”

  “为什么……?”蒋兆不可置信。

  “为什么……”过去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重新涌进脑海,阮洁艰难地开口,“因为……你……你杀了我的……我的家人……”

  他瞪大双眼,张开嘴竭力喘息,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我得杀了你。”

  蒋兆的身形晃了晃,阮洁猛然松开手,剑身便顺势从蒋兆的血肉间滑了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蒋兆顺着剑抽出去的力道向前一步,轰然跪在了阮洁的身前。

  阮洁踉跄着退后两步,脚腕崴了一下,跌坐在地,眼神却始终死死盯着蒋兆。

  血液蔓延到了他的袍角,阮洁摸到了一手黏腻。

  蒋兆低着头,呆愣地看着腹部的伤口,好半天,才来了一句:“六儿……你要杀我,得往心口刺啊……”

  说着,蒋兆开始低低地笑了起来,腹部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一股一股涌出血来。

  他每笑一下,阮洁的心口就揪一下。他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也根本不敢看蒋兆的样子,只能垂着头,看着蒋兆的血一点点将眼前的地砖染红。

  但是蒋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撑着地站起身,拖着脚步向阮洁走来,阮洁则如临大敌,从地上捡起剑朝着他,一边向后挪着,口中大喊道:“你别过来!”

  蒋兆还在向前走,而阮洁慌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你别过来了,别过来了!”

  说着,抬起头,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这个动作变得狰狞,他深吸一口气,大吼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蒋兆原地站定,低着头问:“那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

  “我发誓要杀了你……我已经做到了!”阮洁冲他吼,“你死了!蒋兆,你死了!”

  “你要么就杀了我,”蒋兆咬牙,“要么就把剑放下。”

  阮洁满脸是泪,声嘶力竭道:“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蒋兆,从你杀我全家的那一天起,就……我们就注定会这样,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蒋兆道。

  阮洁疯狂地喊:“你放屁!你明明比谁都清楚!!你说要双圣临朝,不就是为了弥补我吗!!”

  “你我之间……有血海深仇……”阮洁哭到喘不上气,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摇摇晃晃地举着剑,“那场火早就把六儿烧死了,是你给我起的名字,你叫我阮洁,六儿早就死了……”

  “阮六儿,阮洁,”蒋兆的声音太温柔了,每一字都砸在了阮洁的心上,“把剑放下。”

  但阮洁没有心软。

  他还是没有放下那把剑。

  天还未亮,一辆马车从城门口疾驰而出。

  蒋兆被马车颠醒,费力地睁开眼。

  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血已然止住,药味透着厚厚的纱布钻入鼻腔。

  他的记忆停留在龙椅前,阮洁慌乱地擦着眼泪,手里的剑晃晃悠悠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去一样。

  那人本来就瘦弱单薄,又久病缠身,明明没有舞刀弄剑的本事,还偏要学。

  蒋兆自嘲一笑。

  他向车外望去,车夫穿着一袭月白衣衫,面目陌生,蒋兆没见过他,便虚弱地问道:“你是谁?”

  “是他让我送你走的,”车夫回头道,“还让我带句话,让你别再回来了。他说,他就当你已经死了。”

  蒋兆呼吸一窒,“……他让你……把我带到哪去?”

  “去你想去的地方。”

  蒋兆没说话,他确实有一个想去的地方,但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车夫看了看他:“那就随便走走吧,我家乡是个好去处,群山环绕,四季如春,你去么?”

  “去么?”

  “……嗯。”

  将军蒋兆的葬礼在三日后举行。

  世人都以为他是突发恶疾,病逝的。

  出殡当日,阮洁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上,看着那口空的棺材被抬出城,抬上山,抬到他选的一处风水宝地上。

  他伸手摸了摸后腰红肿的一处,那里是崭新的刺青,墨迹还没完全融入血肉。

  那是一朵阴阳梅花。

  和男人手臂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明天开始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