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识对习松炀的这句话没有做出准确的回复,不是他想回避这个话题,而是他自己都怀疑这个梦的真实性。

  一个昏暗潮湿的场景,一个皮肉上真实的痛觉,一只白皙有劲的手。

  三番五次梦到同一个场景,这么说明,并非会是巧合。

  最终应无识摇了摇头回答:“我不知道。”

  出租车司机把两人放在沙滩边就驱车离开,因为两人之前的对话太可疑,听得后背发毛。

  什么鬼魂鬼怪的,而且仔细又想两人的目的地也很可疑。明明今天是除夕,人人都赶着回家他们却还到这个沙滩上大包小包地运过去,当真是细思极恐。

  也就在两人关上车门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司机师傅一个漂移就离开了。

  瞿清言提前从俞未那边的车上下来,在路边等着应无识两人过来。

  等两人来到跟前时,瞿清言做模样地在鼻前扇了扇。他说:“齐兄的云南白药味道太重,所以下来跟你们一起走。”

  习松炀也就把这句话当真,然而应无识却心知肚明,瞿清言只是觉得跟俞未呆着不自在而已。从当时俞未动了一些小心思想要接过瞿清言包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变得些许微妙。

  浮林今天不下雪,风一阵一阵地刮着却感觉格外舒服,并没有几点凉意。

  几人已经走近沙滩。

  因为俞未早已经布置好了酒店,所以远远看过去,酒店就是一个大红球,被红光笼罩。

  酒店外面挂了几盏灯笼,门上贴了副对联。从表面看,每扇窗户上都贴有一个“福”字。

  习松炀见此不禁感叹:“这破酒店可算有点人间味了。”

  应无识挑了个眉,说:“之前没有吗?”

  习松炀耸耸肩回答:“没有,之前除夕春节这些喜庆的日子,我们都从不过的,甚至我烦了这气氛还会放几只饿鬼出去……”说着赶忙改口,“不过那都是以前,我改邪归正了,它们也是……”

  刚走到酒店大门就飘来股菜香打开了习松炀的味。

  习松炀顺着菜香味来到厨房,这个八百年没用的厨房竟然开起灶来了。

  而且是——

  “嗨~”

  正在炒菜的“大厨”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便回头打了声招呼。

  鬼啊……

  死人给活人炒菜啊……

  习松炀面部肌肉抽搐,他对上眼前鬼魂的眼。

  除了眼睛,这是一张能让人吓得哭爹喊娘的一张脸。嘴巴被针线紧紧缝上,鼻子也是,唯有那双眼。只不过仔细点看,那眼皮其实也被缝上过,或许因为什么而挣脱开了。

  正在炒菜的那双手除了大拇指,其余四根手指头都被胶水黏住,并且被针线毫无缝隙地穿过。

  习松炀“嘶”了一声,可这只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巴被封住以至于说出来的东西都是——“呜呜呜呜”的。

  此时,搞清楚的俞未慢步走过来,他懒懒倚靠在厨房的门边上,向上仰了个头说:“它生前是厨师,因为太厉害一个大酒店想要挖走它,由于它只想平淡一点拒绝,后对方酒店生了气恼雇人把它能缝的地方都缝了。之后雇的那人心软,把眼睛给它解开,大拇指也没缝上。”

  习松炀回过头,刚要叫一声张叔时却立马咽下去,干脆不叫了直接说:“你怎么知道。”

  俞未瞥了习松炀一眼,打了个哈切说:“我收的啊当年,还没有你的时候。”

  习松炀又看了眼大厨师的背影,犹犹豫豫道:“那它不走了吗?”

  “走,当然会走,”俞未停顿了会儿接着说,“炒菜是它的热爱,它跟我说只要有人觉得不好吃它自己就会走。”

  接下来习松炀也没在问下去。

  应无识一回来就闷房间里,或许是因为习松炀所做的那个梦挑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但应无识又劝着自己那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梦境。

  可就算这样,应无识又总三番五次地想起这场熟悉的梦,总想去探索,好像梦里的一切都是他之前所发生过的事。

  只不过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应无识的眼皮很沉,沉到他好像又要一脚跨进那个阴暗的世界中,又一次去体验毫不消散的痛感,以及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可应无识的困意将将上来,门被突然敲响。

  应无识被惊醒,不耐烦地道了句:“进。”

  那人开门之后又顺手关上门,看样子很严谨。

  脚步声拖拉着走过来,是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的齐虚,他紧张地样子像是要来跟应无识认错的。

  齐虚走到应无识床旁,然后靠在墙上。他说:“我明天过完年就回去了。”

  他的声音很弱,像是底气不足。

  应无识按揉着太阳穴坐起身,叹了声气:“你买到票了?”

  齐虚说:“没有。”

  应无识接着又说:“你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

  齐虚依旧回答:“没有。”

  应无识继续逼问:“你想一声不吭冷冷清清早死早超生?”

  听到这里,齐虚犹豫了几秒还是说。

  “没有。”

  应无识睁开眼,盯着齐虚的眼睛道:“你既然买不到票,你打算怎么回去?”

  齐虚刚要开口就被应无识掐断,“你别跟我说自己开门回去。”

  “就……”齐虚吞吞吐吐说不明白。

  “就什么?”应无识质问,“我问你就什么?就想这么走?你还真想早死早超生啊?”

  应无识的表情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激动乃至生气的情绪,很平淡。

  面对应无识接二连三的问题,齐虚当时所想的所有措辞都在脑子里打理地一干二净,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之前的那股特有的痞劲全都没有了,只剩下弱小卑微。

  “最后一次,我回去好好养身体,一定没关系的。”

  齐虚说完之后表现得异常激动。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应无识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就说不能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那老头他妈就是了才是老头的,没准他年龄跟你一样大,甚至比你还小你知不知道?”

  齐虚平复了心情说:“知道。”

  应无识忍无可忍冲口而出道:“知道你还答应,甚至什么都说自己藏着掖着,等后面都已成定局了,明着面都能看见了你还是不说。你嘴是把这件事封起来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拆开?”

  “我今天才知道,听你说才知道,”齐虚抿抿唇道,“原来那是个跟我一般年纪的男人。”

  “那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

  “我总要做个有用的人,之前看你一事无成的以为你什么用都没有,我就想比你有用让你看得起我,谁知道你却拼死拼命的想了结性命。我就想,你并不是无用,只是事与愿违。”

  应无识回说:“这跟你的破活有什么关系?”

  谁知齐虚却释然一笑道:“开一次门才五年寿,而且我想这样可以帮到。”

  “蠢货。”

  下一秒,齐虚似乎又想变回以前的自己,他大咧地笑了起来,猛地一巴掌拍在应无识的肩膀上。

  “怎么样,我活了这将近三十年都腻死了,让我再开个门回去一趟,我以后保证不招惹你。”

  应无识瞪了他一眼,语气极不舒服道:“你还知道你快三十了,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齐虚依然嬉皮笑脸地说:“没办法,哥童心未泯。”

  “不同意。”

  不论齐虚说什么,应无识都不会同意这件事。如果齐虚真的想后天就回去,哪怕他当强盗去抢了人家后天回南凉的票,他也不会让齐虚开那什么门回去。

  然而齐虚却暂时不想跟应无识扯这件事,他知道他自己扯不赢应无识,而是换了个话题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俞未就是那个故人,帮我雕金花门的那个?”

  应无识不说话:“……”

  齐虚又自顾自说道:“话说他换头换姓的我突然真就怀疑他给我的这门不是纯金的了。”

  良久,应无识终于开口:“什么纯金?”

  “门啊!我餐馆的门,难不成还不是纯金的啊?”齐虚不可思议道。

  应无识闭目道:“他那么扣你还指望什么?给你雕几朵花就行了。”

  听此齐虚装作伤心地抹了抹眼角虚无的泪水,呜呜道:“还真是假的啊,怪不得那开锁师傅白眼我呢。”

  然而应无识却说:“别扯开话题,”他声音冰冷,“我不吃你这套。”

  不过得到答案的齐虚也并没有打算跟应无识多说什么,眼见应无识还是板着一张脸,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冰窖里跳舞。

  热不起来。

  齐虚眨巴下眼刚要转身离开,却无意间看见放在窗边茶几上快要蔫了的香槟玫瑰。

  他若无其事的指了指,不动声色道:“香槟玫瑰,花语是什么,爱上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说完就要当个无事人一样走开,可不想,被一身火气的应无识给叫了回来。

  应无识双眉微微一皱,问:“什么东西,你上次跟我说的是什么?”

  齐虚想了想说:“优雅、智慧,还有一个是什么沉着。”

  应无识呛了呛,“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看出点东西。”齐虚说。

  应无识挑眉问:“什么东西?”

  齐虚也不含糊道:“你与习松炀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