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识回到床上,阖上眼。

  由于被疲惫裹身多日都没睡几次好觉,今天躺床上没多久便进入浅睡之中。

  四周安静如初,门窗紧闭,窗外又窸窸窣窣落着小雪。

  应无识不曾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觉睡的很沉。

  梦里那是一个自己毫无印象的民国年代。他在其中感受到被人永无止境的的追逐,无数棍棒齐齐而下,能感受到棍棒所落下身上的疼痛,能感受到疼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叫不出来。

  之后,视线放低,一低再低,之后又是一片黑暗笼罩。

  好熟悉的感觉。

  梦中的应无识下意识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在换个姿势强忍饥饿时,从口袋里滚落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不知是夜幕降临还是怎的,这个狭小的空间变得越来漆黑,快要伸手不见五指。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束光向着这边移动,稳稳停在跟前。

  眼前开始明亮起来,柜子门被打开,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且温润如玉的脸。

  还在应无识愣神之际,一双冰肌玉肤骨节分明的的双手忽而贴上他的手腕,动作轻柔拖着他的手腕将他小心翼翼带了出来。

  梦中,细细打量眼前的人,依旧是发觉眉眼好熟悉。

  正当应无识想要凑近去看时,眼前油灯的光亮逐渐扩大,眼前人的面容逐渐模糊。

  开始缩小,开始不见,只是身体还是好疼好疼,好强烈的痛感。

  突然,那束光被一张脸遮挡,接着是习松炀急切的呼唤。

  “应无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应无识不适地睁开眼,的确,是习松炀。

  他强忍身体莫名的疼痛起身,晃了晃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怎么了?”

  习松炀见他醒来说句话了才是放下心,又把应无识额头搭着的毛巾取下,换了个新的搭上去,唠叨着:“你发烧了没感觉的?要不是俞未无意从你旁边进过的时候下意识碰了你一下,要不然谁知道你一声不吭发了烧。”

  应无识脑袋此刻还不算清醒,直到看清楚眼前熟悉的一切,才像是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好像那个的确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梦。

  接着,应无识摸了摸额头叠成方块的冰,毛巾,问:“这什么?”

  “降温的。”

  习松炀语气冰冰,好像是烦恼着应无识的对发烧这件事的闭口不言,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不会从来没发过烧吧?”

  应无识一皱眉说:“当然,有过。”

  习松炀听后端着盆子去阳台换了盆雪回来,把另一个毛巾埋进去,继续说:“你没有物理降温过吗,这个能降温快些,”然后忙着又指桌上的药品,“对了,退烧药,你喝完。”

  应无识犹豫的拿起桌上还冒着泡的药,面露难色:“我可以不喝吗,之前什么也没做,好的也快。”

  “啊?”

  习松炀手上的动作一顿好像很意外,然后抬起两只冻得通红的双手望向应无识,说:“你知道你烧多少度了吗!三十九度了喂,大哥,三十九度!”于是想逼着应无识把药顺进去,“你别烧傻了,我还指望你救命呢。”

  应无识“噗”了一声泄气一笑,几大口把药顺下肚。

  眼看药被喝的干净了,习松炀才对身后工具人一般存在的俞未道了声:“守好门了,小心被偷听。”

  俞未不情不愿说:“知道。”

  “怎么了?”应无识放下杯子问。

  习松炀声线放弱,压低着声说:“你当时果然没说错,这件事并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

  应无识眸间一沉说:“是那只鬼吗?”

  “没错,”习松炀点了头,“是这样的,俞未下来的时候跟我说电梯间的怨气很浓,而这间电梯很少有鬼会搭乘,只有今天的这只鬼,我亲眼见它上了这间电梯。但我觉得万一只是有其它的鬼魂进入也不一定,直到我弄清楚大厅的花上楼找它时,它正对着空气嘟囔什么,神情惶恐。”

  俞未接着习松炀的话,顺势说下去:“所以在你们有把它拉来的打算时,它就已经被其他人。”

  “那我负责调查。”

  应无识说完又要下床,奈何被习松炀给阻拦,并且呵斥着他:“你下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你先好好休息等退烧了再说。”

  应无识不愿,“这件事刻不容缓。”

  习松炀把他直起的身子按回去,心平气和对他说:“这件事暂时你不用参与。它在的是我的酒店,就算逃出去了我也可以把它摇回来,等你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先,好吗?”

  俞未也有事没事插句嘴道:“再说了,我又不是个摆设,就算它逃得了习松炀的眼皮底下,难不成还逃得了我的?你就听习松炀的话,睡一觉。”

  因为突然离开被子,冷颤袭来,最终应无识缩回被子还是妥协。

  习松炀先行离开,只留下地上的一盆雪。

  而守着门口的俞未见习松炀走之后,便关上门走到应无识的床尾,双手抱胸重心向着一边,就这么戏谑地看着床上病怏怏的应无识。

  应无识咳了一声,“你这人好假。”

  听见这句话,俞未往应无识那边靠近了点,两只手的动作改为插兜,饶有兴趣道:“我假什么?谁没有个秘密。”

  应无识慢悠悠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他说:“上次瞿清言被铃铛摇进我屋子,还有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足以表明,你如今这般叫花子的模样只是你披的一层皮,皮下或许又会是一张什么样邪恶的面容。”

  听完应无识就算是烧的不省人事都要揭穿他的俞未,为他的发言鼓了鼓掌,这回也是彻底坐到床边来。

  “看来你还是怀疑我呢。”俞未阴阳怪气道。

  应无识将脸面向俞未,想要从俞未的眼中看出事实。奈何俞未藏太深,唯一看出的只有层无尽的悲凉。

  俞未继续说:“把瞿清言摇来你屋子这次,”他刻意停顿片刻,“不错,我是知道酒店有间神秘的地下室,但是你们都发现了,我并没有拿铃铛把他摇过来。”

  “所以呢?”应无识眼神犀利。

  俞未瞥了他一眼,“所以呢,所以就是想知道答案自己去找。但是,”接着话锋一转,“你有事藏着掖着,而这件事也与我有关,是吗?”

  “我无从告知,这件事也与你没有关系。”

  应无识只是厌烦了俞未玩世不恭的模样,总惺惺作态一脸忧伤摩挲怀表上男人的脸庞。

  这样的行为也让应无识唾弃、恶心。

  至于应无识为什么不说出口,一是为了让俞未死了这条心思,二则是为了对瞿清言有好处。

  毕竟,瞿清言的长相或是姿态,都与俞未心心念念的那人的完全一致。若是让俞未发现了,以他这种性子,指不定又要把别人抓来捅几刀才算完美。

  见应无识不打算一五一十道出这件事来,俞未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他知道应无识是想保护那人,再多问没有任何意义。

  俞未站起来,低头看了眼盆中被雪覆盖的毛巾,好心弯腰将它叠成方块夹在手中,不正眼看应无识说:“哝,拿着,我等下去协助你的小跟班,免得他受到什么伤害你会心疼。”俞未语气正经中带有调侃。

  应无识一把抽过毛巾,把额头上降温了的丢进雪盆里,但不说话。

  俞未也不指望能从应无识口中听出什么好话来,只是放下两人上一秒还针锋相对的架势,于是同老妈子一样唠叨嘱咐应无识记得吃药一遍又一遍后,才安心离开。

  在俞未离开后不久,应无识得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攥在手心多久的纸团。

  纸团内还包着一团纸,但里面的这团纸被鲜血染红,就这么夺目地晾在眼前。

  应无识的脸色愈发沉重。

  这是从齐虚身上掉下来的,正正好掉落在他的跟前,不过齐虚当时并未发觉,只等没人注意他时,他才将这团当时不明白是何物的东西收进口袋。

  应无识盯着这团处处散发着血腥味的口纸,越发想大骂齐虚一顿。

  可突然之间,他的火气又慢慢消散。因为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还高烧未退,身体忽冷忽热的难受至极,也就想着等有劲之后再找齐虚算账。

  于是缩进被窝,没多久又昏睡过去。

  习松炀这边已经上到二十楼。

  只不过,本该是花香四溢的这层却阴气十足,时不时就飘一股臭气过来。

  而本该明亮的灯,却突然之间忽闪起来。

  接着突然一黑。

  等这层再次亮堂起来时,习松炀对着的这条走廊尽头有一个戴帽的黑色身影,直直面向习松炀。

  习松炀往后一步,这东西便往前一步;而习松炀往前一步,这东西却向着习松炀跨大一步。

  两人的距离逐渐相近,习松炀也看清眼前是个什么玩意。

  这是一只蒙面的鬼怪,穿的破破烂烂也没穿鞋,但脚步声听的不太对劲。习松炀低下头,透过单薄的纱布看去它的脚下,才发现它用的是脚踝支撑着地板行走。

  习松炀单一挑眉,面不改色看到这残忍的一幕意味深长道:“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