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停住的风雪却在应无识往前抬脚而下的那一刻时,又开始疯了样的狂啸。

  结果终究还是如同那天一样,应无识在前面步步开路,而习松炀则是帮应无识拎着手提皮箱踩着他的脚印稳稳踏上下一步。

  其实习松炀并不多瘦,他一个月前就开始健身了,所以还是有点肌肉的。

  但与应无识相比,他还是瘦,像没吃过饭饿的那种。

  所以真怕他在这种天气被吹飞。

  浮林不知怎的,从九月份开始就零零开始飘雪。

  其他地方,比如说南凉,在九月份时依旧热的出奇,直到十二月中旬才开始转凉、落雪。

  浮林最近几个月的雪可谓是真的凶猛,再加伴上海上的夜间时时都起着大风,让临海的人属实不好受。而这也就说明百年前在附近的那场大海啸,应该也是这等鬼天气在作祟。

  习松炀因为前面的视线被应无识高大的身体挡着,他看不见前边的情况,只能稍微赶紧点脚步尽量与应无识不超过半米,而后朝他背影高喊。

  “前面的情况怎么样!”

  “你说什么?”前边的应无识似乎听到后面的习松炀正说着什么,但风太大阻挡了声音的揭入。

  而后,习松炀又换了通俗且好传达的几句:“几步了!还差几步!”

  应无识连哦几声,然后回应:“一半,还差一半!”

  两人六百多步只才走了半程就累成这般模样,而且也不知道因为走一步被风吹半步回来的样式,最后到底酒店能不能现世还一无所知。

  眼看身边离大海如此近距离,海浪总会时不时拍打在二人的脚边,甚至更高,见此情形身后的习松炀索性说:“不如你进来点吧,沿着海边走在这个时刻很危险。”

  应无识听见了,但不但不听还在路线往右边偏移时即使拐了回来,“你知道传闻怎么说的吗?”

  习松炀一只手按在头顶扶住假发,他也听到过传闻所以就说:“走六百六十六步。”

  应无识又说:“不是,是沿着海边。”

  不用想都知道,习松炀在他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是他无幸能瞧见,也只得听见习松炀一个劲吐槽他:“你不要咬文嚼字,传闻说海边就海边啊,那传闻说酒店老板是个歪瓜裂枣丑陋不堪的鬼东西,你是不是还真信。”

  谁知,如此强悍的风都抵挡不住应无识轻飘飘脱口而出的言语:“我信。”

  习松炀只好见准时机又给他堵了回去:“你信个屁,好好走。咱们这次又不是出来旅游的,是来救人的,救人!别整天嬉皮笑脸的你。”

  应无识嘴角微勾,服气附和:“好好好。”

  所以后来,应无识当真是往里走了些,只是海浪还是会卷来脚边,不过并不会像之前那样沾上太多水迹。

  诺大的海滩上,两位晃悠的身影稳稳走至白雪之上。

  应无识记不清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这成大雪,而习松炀也记不清一个月前的自己当时时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只是在一个月前时,当时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机缘巧合又回到这里,去与当时相遇。

  在走到第六百六十六步时,应无识喘了大口气并住脚在心中默数三个数的倒计时。

  等身边的大块雪地上的一个不规则影子,逐渐堆高成一座富丽堂皇的中世纪酒店时,应无识低下头对习松炀细语道:“伪装好,不要说话。”

  习松炀点头示意。

  就在应无识这句话落尾的瞬间,几乎是同一时间,酒店大门自动打开,而一位男人逆光出来,身上带着暖烘烘的热气。

  而眼前的男人正是一个月前的习松炀。

  还是如应无识头一回见他第一眼一样,这糟糕的劣气扑面而来。不过过不了多久,他的这身劣气就会被在无形之中打压回去。

  因为应无识头戴了顶全黑的礼帽,眼睛往下都用围巾厚厚遮掩着,所以一个月前的习松炀看不出应无识的容貌。而他身边这位……棕色大波浪的女士,头也是低低的,倒是也看不出身份,但两人身上的衣物看起来都价值不菲的份上,所以恭恭敬敬将两人请了进来。

  这位习松炀点头哈腰对二人说:“请问二位住几天?”

  应无识眉间轻皱,回答的一个“嗯”都有好几个转音。

  这位习松炀以为应无识没听懂,声音和气好生解释道:“就是我们这是一个酒店,就是想问问二位,一共住几天,我们这里也可以永久居住,哪怕您投胎转世后,您购的这间房都会是您的名下财产。”

  应无识眉头这时舒展了,但还是转音嗯。

  而这位习松炀见两人好奇怪,一个不说话,一个只会疑问的“嗯”,若不是……

  他仔细想了想,在加上从这二位微微露出的一点面容来看,不得不猜测,这是两位外国友人。

  由于发觉自己的酒店来了外国人,这位习松炀赶忙飙了两句英语:“Hello,hello!”

  应无识这时也装作听懂的模样,装腔作势地说:“Hi。”

  这样子,这位习松炀可真就把两位当成外国友人了。这也还是他第一次在酒店接触“外国人”,心中不免还有些激动,于是用他毕生所学拿出熟悉的协议摆在应无识眼前,酝酿好一会儿,说:“See,see……哦不!look,look this。”

  应无识也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好在协议竟还带了英文的版本,所以这位习松炀不用对他解释太多。

  只是在应无识看完后,这位习松炀却想不出要说什么,抓耳挠腮的模样让应无识在围巾之下偷笑,见他也说不出什么东西,应无识主动道:“Then what?”

  “额……”习松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动作迅速地翻到签名字的那一页,拿起笔在这里演示一遍,然后说,“Name, name。”

  应无识:“All right。”

  应无识用英文乱潦一通写下随意起的英文名后,先是走了个模范丈夫的过程。

  眼底柔和,目光跟随上身边看似“娇羞的妻子”习松炀,用手指轻轻拨整齐他额前的碎发,刻意发出幸福的笑声后,面转这位习松炀说。

  “Thanks。”

  这位习松炀对他微微点个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微笑,对答如流:“You are welcome。”说完快速跑到前台找到他们这边房间的门牌卡,然后递给应无识,继续说着,“I wish you a happy day。”

  “You too。”

  因为语言不通,这位习松炀便也不再没话找话,只是将两人送进电梯并帮忙按亮。

  就在金属制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这位习松炀泄了气,拍了拍因为尬,而僵硬扯许久笑容的脸颊。

  电梯内,因为酒店温度不低的缘故,被捂着严严实实的习松炀可算是舒了口气,然后望着不知怎么嘴角上翘却迟迟不下的应无识,发自内心地询问:“我英语真有这么差火?”

  应无识单一挑眉,给出个合理回答:“你也听到了。”

  习松炀吐出口气,刚想将闷出一头汗的假发取下却被应无识制止。他语气带点刻意,而刻意间又夹杂着少许埋怨说:“你要知道,你安了很多监控。”

  “哦。”习松炀应了声后,又将头发整理好。

  其实他本来忘了自己因怕酒店中鬼类惹事的事,于是托人买了一些监控,却不知这些东西压根不上相,一个画面也拍不到,就只能瞧见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些物品或是食物,就这么起起伏伏飘在半空。

  应无识显得无聊在手里不断摩挲着房卡,但他那若有所思的模样在习松炀看来,并没有无聊这么简单。

  只是在摸到几个凸起的数字时,应无识将心中所思考的是搁一边,然后猜测起了房卡上的房号。只是通过手感,发觉数字的纹路很熟悉,于是拿起来看了眼。

  但看到这串房号后眸色大变。

  此时,习松炀也察觉到他的异样,不过他记不清楚房号是多少这件事,于是好奇问:“怎么了,房间有问题?”

  应无识摇头正色道:“是7039。”

  “70……”习松炀念着念着就没了声。

  正当两人还被绕在这串数字中时,电梯“叮”声打开门。

  刚刚两人还没仔细看那位习松炀按的是那层楼,所以在来到这层楼时,尽管不知道房间是几楼的,尽管每层楼都近乎一致。

  但这里两人化成灰都认识,毕竟前不久处理的那次失踪案,每层楼都要跑遍,所以自然而然便感受到每层楼的差异。所以七楼,则是莫名的熟悉感扑面。

  两人一同迈出电梯,可前脚都还没落稳的那一刻,一道周身萦绕清新枝干气味的身影,带着风声咻一下闪过没了影子,不过两人没太在意。

  毕竟这种事在酒店中是常有的,熟了便习惯。

  因为时不时便会有鬼魂从走廊的天花板上掉下来,又偶尔有些留两只眼睛在走廊瞎滚动。所以单单就一个不起眼一闪而过的身影,毫不稀奇。

  两人时隔不久又一次回到7039号房,不过,似乎好像没有应无识初次到这里是那种破败。

  而这会儿的习松炀想到什么,一屁股坐在床上惊呼:“我就说当时给你住这间房时怎么是这样子,因为我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什么情况?”应无识问。

  习松炀想了下,组织好语言说:“不管是退房,还是住在一间的房客离开,都不会改变酒店的内饰,但是在房客是鬼魂或者鬼怪的前提下。所以我就说当时怎么觉得奇怪,但也没有仔细想。”

  应无识将围巾取下挂在衣架上,边说:“那这也说明你当时对我说了谎。”

  习松炀没想通,翘着腿理直气壮道:“我怎么说谎了。”

  应无识接话:“你说酒店从没进过活人,除了我。但不单单除了我,还有回到一个月前的我们,和一个漏网之鱼俞未。”

  “所以我还想知道,除了我们几个,你到底还漏了多少个能看见酒店的人类进来?”

  听应无识说明了习松炀也不好说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自己的确没有能嗅到人类气味的本事,只能手部感知。不过进入酒店后的鬼魂都是有肉/体的,只是它们跟人类身体触感不同的是,它们摸上去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软绵绵的,虽然看上去是十足的肉/体,不过摸起来却像是在抓一把棉花。

  由于不敢再对上应无识的目光,习松炀只得将眼神慌张转到别处。

  应无识对他不听理的行为司空见惯,于是把沙发推近到床边,不在于他扯与这次回到过去无关的事。

  “所以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谈这个,习松炀还是来劲的。

  毕竟第一次组织这种事,还真得好好想想。

  等到应无识两个眼皮打架,钟表上的指针环过半圈,他才郑重其事道:“先找到那位老师,然后几番劝说。”

  半个小时思索的结果……

  而且这只是概括,并不是计划。

  应无识认为习松炀说的这个计划根本就算是过家家一般,或者一时兴起。

  虽然有头有尾,但太简单,而习松炀似乎自动无视了其中的所有问题。

  “那在哪找到老师?你又要如何劝说?老师在我们进入那扇门之前是生是死?你又能有几成把握去完成这件跨越一个月的事情?”

  应无识忽而连串甩出这么多问题,习松炀一时不知如何对答。但他的确好好想过这些问题,必然不是一时兴起。

  这句也是他给应无识的答复。

  习松炀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主动对应无识把藏在心底的话如实脱出:“是这样的,那位老师不止跟我说了她是位老师,还同我说她是在山区支教的,最爱吃父亲做的莲藕玉米汤。”

  而这段话也与应无识所知晓的其中一位鬼魂的情况完全一致,那就是李舒雨。

  不过还并不清楚她口中的这位是否是李舒雨,因为山区支教且爱喝莲藕玉米汤的不只有李舒雨一位。

  应无识只好接着问下去,如若真是李舒雨,这件事怕是完成不了了。

  “见过吗?”

  习松炀说:“当然。这位老师身着黑点花纹,卷卷的头发,不过整个身上湿答答的,而且脖子上还有明显的勒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好像叫李舒雨,李老师。”

  听此,就是了。

  但如今看来,李舒雨的执念好像并不只在于这个莲藕玉米汤,而是想活着,这才是它找到习松炀的目的吧。

  不过李舒雨在这时已经悬梁自尽了,而习松炀却还要妄想挽久它的性命,若是让齐虚知道他这么做,不得从天上给他骂到地下去。

  只是应无识并没有明面说,而是带入齐虚对习松炀从容道:“齐虚说过什么,我想你应该心里清楚。”

  或许对习松炀而言,挽救一个将要绝望的生命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大事。可他要知道,在未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改变原有路线的走向,在齐虚那,可是大忌。

  因为一经改变,原本一些与李舒雨有关发生的一切事物都会通通扭转,黑的转成白的,而白的变为黑的。

  “所以,你要跟我回去。”

  应无识压低嗓音,面色凝重对习松炀肃声相劝。

  不过这并不像劝说,更像是在警告习松炀的行为已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