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洞悉一切的沈震生并未将沈和韵的话当真, 他冷冷地说:“年纪也不小了,做事这样不周全,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放心将林家交给你的。”

  他对林颂钧横挑鼻子竖挑眼, 怎么看都不满意。

  林颂钧回:“您说的对, 我还需要多历练。”

  讨好沈家人是他近期的头等大事。

  沈震生重重哼了一声,语气勉强平和了些,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开口,强撑着把自己搞到医院里可没人心疼你。”

  林颂钧点头受训。

  霍梦问:“你的伤医生怎么说?”

  林颂钧安慰她说:“不严重, 当时虽然情况紧急,因为我提前得了些消息, 做事有分寸。”

  他大概计算了钢架倒塌的方向和角度, 将沈和韵往边缘推去。

  沈和韵不明不白地问:“什么消息?”

  林颂钧思索了几秒,斟酌着跟他说了实话, “李林焰。”

  他以为沈和韵还会继续追问,却只听他嘟囔一句“阴魂不散”,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林颂钧霎时便笑了。

  探望时间结束,沈和韵被爸妈带走了。

  病房里林颂钧听着林宰的事故调查报告,“明天帮我办出院吧。”

  林宰的报告卡壳, 愣了一下说:“您的病情我们已经瞒住了林禹, 立刻出院恐怕会打草惊蛇。”

  林颂钧眉目冷静,“别慌, 不如就今晚吧, 你通知各位股东说我病危, 告诉他们明天早上召开大会选出临时家主。”

  心怀不轨的人一定会被这个“好消息”砸晕, 下意识忽略所有不合理的地方。

  好不容易有了男朋友, 结果男朋友被父母管的很死,林颂钧在病床上抱着手机等了又等, 断断续续地收到沈和韵的消息,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恶人,在拐骗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林颂钧自嘲一笑,虽然是指腹为婚,却堪比早恋的高中生,沈和韵得偷偷摸摸地回他消息。

  他得尽快出院,好自由与沈和韵见面。

  林宰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好的,尽快解决了林禹,南城的项目好继续推进。”

  单人病房只剩下林颂钧一个人,保镖守在门外,深夜住院部的灯光渐渐熄灭,他侧躺在床上,后脑勺时不时有几下钝痛,让他毫无睡意。

  手机响了一声,他按亮一看,这个时间点小男友大概躲在被窝里跟他发消息。

  “睡了吗?”

  “没有。”

  沈和韵的电话打过来,“不许讨价还价,不许骗人,不痛了就睡觉,听懂了吗?”

  林颂钧将手机压在耳边,配合道:“嗯。”

  男朋友在电话那边很小声地给他读三只小猪的故事。

  林颂钧默默地听,他刚当上家主的那些年有过无数个这样孤独的夜晚,因为不能在人前软弱,更不能在人前露怯,都一个人默默捱过去了。

  现在虽然有伤在身,他也能掌控林家的一切,却前所未有的觉得这个夜晚温馨柔和,连病房里的月光都不再那么冷寂。

  “宝宝。”林颂钧喊他,压低了声音说,“我好想你。”

  沈和韵一顿,“你又在戏弄我。”

  “没有。”林颂钧说。

  他对沈和韵是诚实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沈和韵听着,电话那边的呼吸声渐渐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烧红了一片。

  “叩叩。”

  沈和韵的卧室门被人敲响。

  沈和韵猛地将手机压在被子里,盯着卧室门没有吱声。

  霍梦在外面试探着问:“宝宝,睡了吗?”

  沈和韵捂着嘴没说话。

  “我就说你听错了,宝宝很听话的。”沈震生嘟囔着。

  走廊里脚步声渐远,沈和韵重新摸出手机,虽然是二十岁的成年人,第一次被人当孩子宠爱,竟然也会生出不合时宜的心虚。

  林颂钧轻笑一声,打趣他说:“睡吧,高中生。”

  沈和韵恼羞成怒挂了电话。

  绝对不是因为他害羞,是因为他要惩罚林颂钧才不公开的,对,就是这样。

  翌日,沈和韵对着镜子反复检查过自己没有黑眼圈才肯下楼。

  早餐桌上,沈涯帮弟弟倒好牛奶,将杯子推给沈和韵。

  他说:“楚实大概疯了。”

  沈和韵握着牛奶杯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疯了?”霍梦欲言又止,“确认是真的吗,还是他假装的?”

  沈涯耐心地说:“是真的。同监舍的犯人传出的消息,恐怕楚实本人也不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有多糟糕,总之时好时坏,白天瞧着像是正常人,夜里睡不着就会叫小弟的名字,一会儿叫儿子,一会儿破口大骂,因为吵人睡觉为此挨揍了很多次,但他改不掉,别人还以为他是在说梦话。我咨询了医生,按照类似病情的发展规律,大概刑满释放时他才能确诊。”

  好不容易熬过在里面的这些年,出来之后却无法重返社会,换到像监狱一样的精神病院度过下半辈子。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自由。

  “恶有恶报!”沈震生怒道。

  霍梦拍手,“咱们今天得出去庆祝庆祝。”

  林颂钧秘密办理了出院,选任临时家主的大会开到一半,他突然出现。

  所有人纷纷起身问好,坐在会议桌主位上的林禹愣在原地,攥紧了扶手。

  林颂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他说重伤了吗?

  林禹迟钝地跟着站起身。

  “家主……”他吞吞吐吐道。

  “嗯。”林颂钧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难以掩饰的心虚慌乱,问,“这个位置,你坐的还舒服不舒服?”

  “这,是林宰说要选临时家主……”林禹话说到一半停下,眼前的林颂钧似笑非笑,想必这个消息也是他故意让林宰放出来的。

  林禹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他将椅子让出来,还想着全身而退,“既然您来了,还是您主持大局吧。”

  他要离开。

  林颂钧带来的保镖按住了他。

  林禹:“什么意思,就因为我在您的位置上坐了一坐就要这样对我?你根本就是要故意害我,我儿天磊也是被你故意害死的!”

  “嘘——”林颂钧森森看了他一眼,面色冰寒,“话不能乱说,林天磊还没死,我不过是送他出去度假罢了,被你说的这样不堪。倒是你,是时候想想是去找林天磊,还是去哪度过下半辈子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禹偏过头,煽动大会上的其他股东,“林颂钧独断专行,根本不配做家主!”

  林颂钧冷笑一声,“李林焰呢,他怎么没来?”

  林禹不明所以,也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李林焰去哪了,昨天在妙隐寺他就察觉到李林焰变得很奇怪,但大事当前,这个儿子在想什么就显得无足轻重。

  他当时想,或许是担心沈和韵吧,他有预料,也不在乎。

  林宰上前一步低声提醒,“家主,李林焰已经在妙隐寺出家了。”

  林颂钧与林禹皆是一怔。

  林颂钧瞬间想到了妙隐寺与沈和韵的关联,顿了顿说:“你的两个儿子,林天磊有野心没能力,李林焰连也野心也没有,他早就把你出卖了。”

  林禹愣住了好几秒,终于理顺李林焰为什么要回到林家——李林焰依旧厌恶他的私生子身份,金银财帛不能使他动心,他留下来,就是为了在某天狠狠背刺林禹一刀,为了沈和韵,他什么都肯做了。

  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他与李岚娇这些年各取所需,感情永远放在利益之后,没想到生了一个这样的情圣儿子!

  林禹脚步变虚,明白多说无益,李林焰已经亲手将他的把柄送给了林颂钧。

  他想求情,林颂钧却不许他再开口。

  “你跟你儿子总是让我烦心,眼不见为尽,不如我替你做决定,去见林天磊吧。”林颂钧挥挥手,示意保镖将他拖下去。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林颂钧等了等却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所以连这些表面功夫都不想应付。

  林颂钧开车到沈家别墅门外,却没有进去。

  他联系沈和韵,“可以出来见我吗,我就在门外。”

  陪霍梦在花园散心的沈和韵看见消息忽然紧张起来,他借口经纪人有事找他,小跑着出门去了。

  沈和韵坐进驾驶座,看着林颂钧有些发红的脸问:“发烧了?”

  “不知道。”林颂钧说。

  沈和韵皱眉,“你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

  林颂钧摇头,“从公司过来的。”

  他半阖着眼,说话总有些无精打采。

  “林宰逼你上班?!”沈和韵惊讶无比,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知,原来有钱如林颂钧也不能随心所欲。

  林颂钧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声线很弱地说:“我想你陪着我。”

  沈和韵顿时觉得有一丝丝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