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磊睁开眼, 他被包裹在浓稠的黑暗中,刺骨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爬着向四周摸索, 摸到像门一样的东西,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撞过去。

  门开了,他跌落在旁边的集装箱上。

  耳边的海水声清晰无比, 他回头,身后是不着边际的汪洋。

  他翻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空无一物, 不仅没有手机,连手表也没有。

  甲板上有船员来来往往, 他在上面大声呼喊, 终于有人将他从上面解救下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去哪里的船?”林天磊坐在地上, 遍体生寒。

  没人回答他的话,船员自动让开, 戴着墨镜的船长上前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别问了,在船上好好干活, 落地后才有机会给家里人报平安。”

  “林颂钧给了你多少钱, 我也可以给你,你把我送回去吧!”林天磊抱住船长的小腿恳求。

  他后背的伤没人帮他处理过, 跟着医疗资源短缺的船在海上漂泊, 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林颂钧不沾手, 却下了斩草除根的决心。

  船长好笑地摘下墨镜, 转了一圈将积木一样堆叠着的集装箱指给他看, “货物已经启程,那边的老板也急着收货, 你一句话就要兄弟毁约白干,不仗义。”

  林天磊:“那可以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吗?”

  船长笑而不语,挥挥手让人将他抬下到无人居住的船员房里,敲了敲门板上钉着的作息表,“把时间看好喽,错过了可没人给大少爷送饭。”

  任凭林天磊怎么恳求,房门还是无情地合上了。

  他从柜子里翻找到一提药箱,胡乱抓了一把过期的消炎药塞进嘴里,嚼都不嚼拼命咽下,祷告自己能撑到下船那天,等林禹接他回家。

  他在船上谁都联系不上。

  林天磊想起林颂钧只剩下寒意和惧怕,对方之前做事讲规矩根本是不与他计较,真的发起狠来林颂钧甚至不需要费心,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在绝望中等死。

  林天磊僵硬地侧躺着缩在窄小的床上,像只受了惊的仓鼠,一动不动。

  突发车祸,经纪人将沈和韵当天的行程都推了,让他调整状态准备明天的发布会,顺便避开记者采访。

  不只是那场车祸,连林颂钧牵着沈和韵的实况路透照片也被人发在网上。

  有人猜沈和韵是不是有了新恋情,也有人说当时情况凶险,对方牵着沈和韵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沈和韵在哪热度就在哪,不要钱的自来水让《恶徒》的热度节节攀升,爬上了文娱榜。

  姜天川刷着热搜合不拢嘴。

  老宅里林颂钧遣散了保镖,回头看着沈和韵时突然有些心虚,他一开始没打算下手那样重,越想越气,场面确实血腥了些。

  刚刚杀伐果断的男人对上沈和韵气势莫名矮了半截。

  沈和韵很快品出了他那点不安,怔然中带着点玩味,他问:“手弄脏了?”

  林颂钧也一怔,不知为何心底浮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他扔下鞭子垂眸看自己的手,没溅上血腥,他却还是觉得脏了。

  他伸出手给沈和韵检查,“哪里?”

  沈和韵抽了张面巾纸,一点点擦过他的手心,“干净了。”

  “其实,我不常干这种事的。”林颂钧说。

  父母不愿接手林家陷入勾心斗角之中,他从小便跟在爷爷身边被当作下一任家主培养,想要处理谁,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得是,这样蛮不讲理落人话柄的手段他的确不常使。

  听在不知情的人的耳朵里,还以为他有多良善。

  已经沉默地融入空气的林宰咬牙忍耐,不敢吭声,生怕笑出声被沈和韵听到坏了事,恐怕去送林天磊的人就是他了。

  他吩咐人将客厅收拾干净,默默退了出去。

  沈和韵压着眉头打量林颂钧,嘴角是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反问:“是吗?”

  林颂钧立即点头。

  沈和韵没有拆穿他,心道林颂钧在他面前装傻子装上瘾了,这样的话他才不信。

  午后下了点小雨,天气阴沉沉的,沈和韵在案几上对着马襄阳送来的剧本勾勾画画,总觉得不怎么满意,碰上好剧本要靠缘分,他暂时没松口。

  林颂钧推了工作,拿起沈和韵合上的剧本翻看,“不喜欢?有什么要求,我帮你去找。”

  他不能输给阎斯年,心里较劲,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

  沈和韵瞥他一眼,凉凉的,“你现在倒是很有能耐。”

  林颂钧眼皮一跳,笑容却深了些。

  阿姨疾步而来凑到林颂钧耳边低声道:“林禹又闯来了,我说您不见他,他偏要等在院子里,说不知道林天磊的消息就不走。”

  林颂钧拧起眉头,“他一个人在院子里?”

  “还有那位私生子,现在外面下着雨,林禹跪门口的台阶前让我传话求您给林天磊一条生路,私生子帮他撑着伞,恐怕是要一直跪下去了。您说怎么办?”

  林颂钧走到落地窗前,望见院内父子二人,面色平静如水,下一秒却把窗帘拉上了。

  “爱跪就跪吧。”林颂钧轻声说。

  阿姨得了吩咐,不做声地退下去了。

  两人说话有意无意避着沈和韵,林颂钧不愿拿这事再烦他。

  “沈和韵,你会跳舞吗?”林颂钧扶起唱片机的唱针,室外的喧嚣和雨声都被古典音乐淹没。

  沈和韵当然是会的,他卖身给系统,什么角色都扮演过,现在回来当他自己,反而要伪装起来。

  他答:“不会。”

  林颂钧说:“刚好,我教你。现在不学,以后伯母也是要安排你上课的。”

  他牵着沈和韵的胳膊,带着他站在窗前,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打在窗帘上,院内人抬眼便能瞧着清清楚楚。

  林颂钧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温声细语地教导沈和韵向左或是向右。

  沈和韵装作不会,学起来自然很快,不过十几分钟就将基本步伐走的有模有样,然而林颂钧带着他走起来,沈和韵却时不时就要踩在他的脚背上。

  第无数次被踩,林颂钧哑声笑问:“还在记仇?”

  沈和韵挪开脚,尴尬地否认道:“没有!”

  他还不至于使用这样幼稚的报复手段,只不过是他和林颂钧都习惯男步,真跳起来当然要打架。

  沈和韵欲盖弥彰地说:“我要学男步。”

  林颂钧一顿,纵容地说:“好。”

  他身形要比沈和韵壮几分,换成女步也没有小鸟依人的姿态,他始终扶着沈和韵的腰,带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旋转的身影通通映在玻璃上,从外面看两人一直亲昵地搂在一起。

  直到沈和韵装作自己学会了,他松开林颂钧倒在沙发上,“累了,不学了。”

  林颂钧无声笑笑,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灰暗的雨幕中撑着黑伞的人死死地盯着这个方向。

  看到就好,林颂钧重新将窗帘掩上。

  雨中的李林焰没有防备与他四目相接,微微一怔,手中的黑伞倾斜,雨水系数浇在林禹的头顶,将他全身浇透。

  “怎么,以为你大哥回不来,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子了?”林禹不满道。

  李林焰收回视线,重新将伞撑好,“不是。”

  两人在雨中一跪一站,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林颂钧始终没有心软要出来见他们的意思。

  “他不会松口的。”李林焰说。

  对方明显将沈和韵宝贝到了极点——比他强上百倍。

  林禹听不懂他话里背后的心思,再一次仰头,视线描摹过老宅的正门,他喊道:“家主,天磊有错,求您留他一条命,告诉我他在哪,我接他回来给您赔罪!”

  无人理睬。

  林禹俯身,在雨中轻轻磕了三个响头。

  屋内人毫无反应,连个出来劝说他别淋雨的人也没有。

  林禹身形摇晃,又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自己从一片泥泞中爬站起来,望着老宅的眼神晦暗不清,写满了仇恨。

  他带着李林焰,缓步从老宅退出去,在车上一边拿毛巾擦去脸上的雨水,阴恻恻地说:“恐怕林颂钧也想要我的命。”

  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争斗,现在林天磊大概会第一个牺牲。

  林禹对李林焰说:“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子,做好准备,也为你妈妈争口气。”

  李林焰不悲不喜地点头。

  林禹想到什么忽然问他,“还惦记着沈和韵?”

  李林焰顿了顿,实话实说:“没那么容易放下。”

  “我也觉得你这脸上的疤碍眼,尽快处理了去,他大概更喜欢你做演员的那副好皮囊,能熬过这一劫,以后有机会再续前缘也未可知,”林禹半是鼓励半是安慰地说。

  一个儿子即将无声无息地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另一个字看不穿对他的忠心有几分,林禹不得不给李林焰画饼,让他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

  李林焰还是点头,旁人如何点评他与沈和韵的关系无足轻重,只有他自己清楚明白,一切再无可能,能远远看一眼就够了。

  回家之后林禹在书房与下属谈事,中途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林焰你回去歇着吧。”

  是要故意支开他。

  待李林焰走了,林禹目露凶光,“天磊的事也不能全算在林颂钧一个人头上,沈和韵也难逃干系。既然林颂钧宝贝沈和韵,那我们就在沈和韵身上做文章,他出了事,不信林颂钧能不入圈套。”

  他根本不在乎李林焰喜欢谁。

  刚刚离开的李林焰惴惴不安,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他折回书房门前,隔音很好,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他听不清。

  他攥紧拳头,决定这几天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林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