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韵明显不愿再与他纠缠, 他不咸不淡地说:“你是怎样的人,也跟我没关系,虽然你很没礼貌, 但拿走的东西别浪费。”

  他斜睨封梓呈手里的购物袋一眼, 不想再多说什么。

  封梓呈愣了一下,如实说:“不是我偏要与你作对, 明天你做个身体检查,根据身体各项指标情况调整, 或许可以少吃一点。”

  沈和韵恶声恶气道:“我明天就出院了,做什么狗屁检查!你快走, 别打扰我睡觉。”

  他躲回病床, 裹着被子留给他一个背影。

  封梓呈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抽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林颂钧, “你照顾他,情况不对随时联系我。”

  林颂钧没接, “不劳你担心他。”

  封梓呈看看他又看看沈和韵,碰了一鼻子灰却很泰然自若,他将名片放回胸前的口袋, 退出病房在走廊仍然逗留许久, 接到同事电话后不急不忙地离开。

  封梓呈换下常服,他立在病房门外,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压抑的嘶吼透过紧掩的门板穿出, 楚臻手脚被按在床板上动弹不得, 他双眼圆瞪, 一但抓住机会便要伸手去挠, 将包扎的伤口撕开,腿变得血淋淋的。

  护士抱着手里的病历报告, 眉心郁结,连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难缠的病人,“手术进行过程中间就出现了状况,没想到手术结束后病人变本加厉,病人和病人家属拒绝进一步治疗,他们点名要你接管病人。主任出面调解过,但没有任何效果。”

  封梓呈颔首,“我知道了。”

  护士带着点庆幸,“说起来他不幸中又有些幸运,严重烧伤都在躯干和四肢,容貌基本不受影响。我去忙,有事情您随时喊我。”

  封梓呈一个人站在病房外,他眼睁睁看着楚臻像条烧伤的鱼一样在病床上挣扎,撕裂的伤口将床单染红。

  楚臻的父母一边红着眼睛照顾他,却不敢大力压制他,生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

  一切毫无用处。

  封梓呈眼中是一片冷然,他不喜不怒,只是觉得应当。

  他欣赏够了,才走进那场混乱之中。

  楚臻最先看到他,他用干涩喑哑的嗓音激动地喊他的名字,“封梓呈,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封梓呈查看过他的病情记录,“百分之五十一的烧伤,需要进行多次植皮手术,急不得。”

  “你靠近点。”楚臻沾血的手无力地攥住封梓呈的褂领,他说,“你一定要治好我。”

  封梓呈躬身耐心倾听,“虽然这不是我的专业学科,但你放心,如果我不为你考虑还有谁为你考虑呢?”

  他道貌岸然,谁都不会轻易怀疑他。

  “疼吗?”封梓呈问。

  楚臻斥骂他:“难道你看不到?”

  “你别急,我需要了解你感觉才好帮你和医生沟通。现在,跟我描述一下你哪里痛,怎么痛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全身都痛!从天台上到手术室,每一分每一秒,皮肉被烤干皱在一起,然后裂开,好像脱了皮一样的痛,偶尔几个瞬间却又觉得没那么痛,嗓子也肿了,吞咽像被针密密麻麻扎过……手术中我好像痛晕过去几次,可他们说可能是我睡着了,记错了。”

  他吃力缓慢地将自己的感觉一点点描述出来。

  楚夫人掩面哭泣,楚实走出病房不忍再听自己儿子继续说下去。

  封梓呈没记录几句病情,他敷衍点头,“从你的描述来看一切正常,用药记录里有镇痛药,所谓的痛不排除是你的心理作用,明天开始我会安排心理医生为你诊疗,好吗?”

  楚臻:“所以我会很快好起来吗,我的皮肤……”

  封梓呈:“有我在,你一定是恢复的最好的那个。”

  楚臻不想相信他,但他又实在没有别人可信,恐怕他躺在病床上阎斯年会落尽下石。

  一但想起还不清的外债,他又头痛起来。

  “妈,你出去。”楚臻赶人。

  他不受控地又挠伤了一处皮肤,呻.吟几声。

  封梓呈冷眼瞧他。

  楚臻问:“刘飞翔死了吗?”

  “死了。”封梓呈答。

  “你和他都是没用的东西!沈和韵呢?他是不是不仅没死,还好好的一点伤都没受?!”

  “对。”

  楚臻气到怒吼,嗓子难受疯狂咳嗽,震的他浑身疼痛难忍。

  封梓呈:“警察一定会找节目人员做笔录,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楚臻:“我摔了沈和韵的设备,刘飞翔死了,到时候就说我是为了救沈和韵才出现在那儿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已经出现在音频中,躺在病床上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事情不受控制,究竟会发生什么预想。”封梓呈沉声说,“如果我没有再来看你,就是我被带走了,你心中有数就好,不要过问,更不要承认。”

  楚臻讷讷地说:“这……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但他望着封梓呈,被这份情真意切的交代感动。

  他不切实际地反问:“如果是查到我了呢?”

  封梓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带你走,咱们两个逃亡国外,总能活下去。”

  尚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的楚臻沦陷在他的花言巧语中,他说:“那,那我嘴巴也很紧的……”

  安抚过楚臻,封梓呈从病房出来,与楚家父母说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语。

  “伤情严重,预后较差,需要多次手术和心理干预,希望家属做好长期治疗的准备。”

  “医生,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哪怕精心照顾,我儿子还会变成丑陋无比活动不便的废人吗?”

  封梓呈翻一页病情记录,什么都没说,无声地表明了一切。

  楚实踉跄两步,撑着墙壁勉强站立。

  楚夫人立马扶住他,哽咽道:“你可不能倒,你倒了,咱们家就什么都没了。”

  楚实喃喃:“对,你说的对……我不能让楚家破产。”

  夫妇两人相对沉默。

  许久后楚夫人横下心说:“不如我们去求求沈和韵吧,求他跟阎斯年说几句情,要我做什么都行……”

  楚实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儿子,连连应声,“对对对,沈和韵说到底也是我们的儿子。”

  翌日。

  沈和韵醒来后便急着办理了出院手续,防止被谁堵门。

  然而他走到刚刚走到楼下,照顾他的护工已经通风报信给阎斯年,叔侄两人将他堵了个正着。

  十二岁的阎兰比沈和韵矮一头,他抱着一捧百合,兴奋地朝他小跑过来。

  “哥哥,恭喜你出院!”阎兰将花递给他,又悄悄说,“小叔有礼物送你。”

  沈和韵干笑两声,并不惊喜,更不想要什么礼物。

  然而阎兰攀住他的胳膊,像牛皮糖一样粘上,在他身边走出欢天喜地的步伐,将人拉到阎斯年的车上。

  阎斯年算准了沈和韵不会欺负小孩,事事让阎兰跟他沟通。

  “小叔,你快告诉哥哥你要送他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

  “哥哥,小叔要送你阎氏的股份,你听见了吗?”

  “呵呵。”

  三个人同在一个狭小的车厢之内,却偏要有一个当传声筒,沈和韵与阎斯年彼此才假装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阎斯年领着一大一小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早有律师团队等着。

  沈和韵停在门外,跟阎斯年说:“你来真的?”

  “都走到这里了,怎么可能是假的?”阎斯年抬手请他进去。

  “这次是什么条件?”

  “没有任何条件,不信你坐下来慢慢看。”

  沈和韵难得有点好奇心,他坐在沙发上翻阅合同,让1028帮他查查这合同有没有漏洞。

  结果竟然是真的,阎斯年说的都是真话。

  阎兰天真地坐在沈和韵身边催促,“哥哥,我请我的律师也看过了,没有问题,你快点签嘛,签了我就能经常见到哥哥了。”

  阎斯年按着他的头顶推开,“你别吵,让他自己慢慢看。”

  合同没有问题,沈和韵看了两眼合上放回原处。

  “既然是送我的,那是不是我可以随意处置?”沈和韵说。

  阎斯年:“当然。”

  不然这算什么礼物呢。

  沈和韵拔开笔盖大笔一挥签字,等到律师团队检查确认之后,他随手一指离自己最近的那位律师。

  “请帮我现场起草一份捐赠书,我要将我名下的阎氏股份全部捐赠。”

  律师用眼神向阎斯年求助。

  阎斯年变了脸色,他问:“你一定要这样做?就这样恨我?”

  沈和韵无辜地摇摇头,他笑了,“这不是恨,这大概算考验。我想不会有人比阎老板更懂了,钱才是考验一个人真心的利器,不是吗?”

  他又说:“这点钱我看不上,你要和我因为这点钱翻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