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韵不走心地鼓掌, “真是感天动地的故事。”

  接着他问出最近还没想通的问题,“你怎么就能确认楚臻才是最需要你的人,封先生, 他可是比我还坏的人, 比我还会骗人。”

  他怜悯地抚上封梓呈的侧脸。

  “你在挑拨离间吗?”封梓呈挑眉,他掐住沈和韵那只手腕, “我不吃这一套。”

  “我只是好心提醒。”沈和韵装模作样地叹气。

  下一秒封梓呈撕开了沈和韵掌心的纱布,指腹顺着他的伤疤描摹, 他威胁他,“我也提醒你, 你受伤急诊的医院没有你的就医记录, 不需要专业处理伤势一定不重,我现在看大概两天就会褪痂。沈和韵, 不想被拆穿就安分一点,不要招惹楚臻。”

  难怪没见面就开始厌恶他,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装伤。

  沈和韵收回手,“你可真是个不讨喜的人。”

  封梓呈:“彼此彼此。”

  沈和韵:“我不信你不想独占楚臻,我们合作吧, 我只要李林焰, 虞晗已经出局,你只需要对付阎斯年就够了。”

  “不需要。”封梓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想跟谁在一起是他的事,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你不会捣乱, 沈和韵, 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只要楚臻还没放手, 就轮不到沈和韵来挑挑捡捡,包括李林焰。

  沈和韵“啧”一声, “原来封先生这么大度是因为有绿帽情节。”

  封梓呈冷眼瞧他。

  “我不一样,我喜欢谁要让他知道,要他有回应。”沈和韵轻笑,“还是你在自卑?自卑到就算楚臻选择你你也不敢相信,只好眼睁睁等着他玩够了,对一个个男人倦了疲了,等他破碎了,再当那个陪他安稳的接盘侠,这样你才肯心安,才有安全感。封梓呈,可惜你这种性格只适合当狗,当不了人。”

  熟读剧本的沈和韵深知封梓呈的逆鳞在哪,再周全的成年人也会被灰黑色的童年梦魇圈在原地。

  封梓呈出生于偏远贫困山区,父亲滥赌,是家暴惯犯,母亲无力反抗,经年日久的压抑让她对儿子的爱中充满了怨。

  怨他为何流着那个男人的脏血,怨老天为何要她把他带到这世上一起受苦。

  十三岁的封梓呈跟着母亲离家出走,翻遍全家找不到一双合脚的鞋子跋山涉水,他赤足一路跌跌撞撞,为了追上母亲的脚步受伤也不敢吭声。

  本以为从此山高海阔是不同的人生。

  第一晚母子两人在荒郊睡下,不用担心被醉酒的父亲揪着耳朵逮起来,封梓呈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稀疏的雨滴将封梓呈砸醒,他睁眼,背下是节节路轨和沙石,往前往后都看不见铁轨尽头。

  母亲搂着他,有节律地轻拍他的背,“睡吧,睡着就好了。”

  封梓呈一直渴求的温情却让他毛骨悚然。

  她竟然带他卧轨自杀。

  她爱他吗?

  封梓呈感觉不到她的爱。

  这世上没人肯好好爱他。

  他拼命推开她,跌跌撞撞跑到天亮,在大大小小的村落流浪、乞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昏倒在大街上。

  醒来时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不远处的老式木制办公桌坐着两名中年男性,他们各捧着一个白色陶瓷杯在闲谈。

  “赵书记,这孩子醒了的话我就带走了,您以后有时间常来看他。”

  “唉,我只要知道他还好好的就够了,说到底也是苦命人,如果不是张社长你们刚好来村里考察希望小学选址,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赵书记揭开杯盖,没喝一口水又重新盖上,“他晕倒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不能不管,我打听过了,他父亲好赌成性,母亲自杀不成精神出了问题。到现在这么大个小子没去过几天学校,你找地方收留他几年,十八岁自立成人,卖力气也能活下去。”

  张栋梁和蔼道:“您不用多说,我就是干这个的,遇见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他是一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工作宗旨就是帮助全国各地的贫困儿童完成学业,像封梓呈这样的孩子他见过不少,也有安置他们的学校。

  封梓呈偷听到自己未来的去处没有过多感受,他扶着床架坐起身,“谢谢,我长大会还的。”

  张栋梁走过去拍拍他的头,“心理负担不要这么重,先好好长大,以后再说其他。”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份糖果,白色的纱袋系着小巧的蝴蝶结,里面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

  张栋梁:“这是其他小朋友送给你的礼物。”

  封梓呈没有接,“他怎么知道我的存在?”

  这世上没人爱他,更不会有人为他准备这么精致甜蜜的礼物,这都是他们大人骗人的。

  “你这小子。”张栋梁无奈,他托着他的手把小礼物放在他的掌心,“前段时间流感严重,病倒了很多小朋友,这是某位特殊的小朋友特意准备给大家的礼物,这份是他塞给我的,但我知道他一定更想送给你。”

  可他都不认识他。

  封梓呈别扭地收下了这份礼物。

  后来他在张栋梁的安排下在一所住宿制中学读书,一个年级百来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接受慈善机构的资助,封梓呈也弄清了素未谋面却送他礼物的人为什么特殊——他是帮助他们的人,虽然匿名,虽然他的能力只能送些零食文具,张栋梁提起他时总会欣慰地叫一声“小朋友”。

  这一年入冬,封梓呈不再忍饥挨冻,他躺在宿舍的上铺合上眼,总能梦见野外的雨落在脸上。

  不敢睡,他总在幻听不远处有火车鸣笛。

  白天老师上课很有趣,可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放学后他去后勤室排队领冬衣,人群散去,后勤部的老师喊住了他。

  “封梓呈,等一下,这里还有东西给你。”

  封梓呈回头,女老师从桌下拎出一个藏蓝色的书包,打开后是一整套小学课本。

  他带走后发现里面放着一张字条:这里大部分是我用过课本,因为我还没升高年级,包着书皮的那几本书是我找同学哥哥要来的,希望能帮到你。

  这次是特意送给他一个人的礼物。

  封梓呈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他——他比他们年纪还要小。

  开始系统学习之后封梓呈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他不仅补上了缺失的进度,在新学校中的测验中遥遥领先,至此他的人生勉强重回正常轨道,他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后来某天张栋梁来学校视察,他们擦肩而过,他看着封梓呈的眼神只有和善的陌生。

  封梓呈想,他这辈子还能收到专门给他的礼物吗?

  答案很快出现,年级主任请他去校长室和张栋梁见面。

  “长得这么快,我都认不出了。这次来是想问问你,肯不肯去市里读书,市里教学条件好,花销也大些,机构只能保证你不饿肚子,肯定没有这里过的舒服。”张栋梁顿了顿补充说,“你脑筋好,在哪里读书都一样,可小朋友说你是神童,要我给你个别的机会。”

  封梓呈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他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明,转学之后陆陆续续连跳三级,顶级学府医学专业本硕博连读,连学分都比别人修的快。除了因为他脑筋好,还有收到礼物的那份悸动,这么多年封梓呈能做的只有被动等待。

  沈和韵说的没错,封梓呈没能从那个卧轨的雨夜走出来过,他缺爱自卑,根本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封梓呈脸色精彩,变来变去最终只剩冷笑,“看来你很懂啊,那我考考你,一个人淹溺后多久会心跳呼吸停止?”

  从卫生间出去不远处就是跳台泳池,封梓呈的话大有深意。

  沈和韵:“没记错的话,封先生是医生,不是杀手。”

  封梓呈笑的伪善,“你想多了,我是说,你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话,我不会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