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敛掀起眼帘看他, 又很快偏过视线,不做回答。

  “太扯了,搬个桌子而已, ”薛君钰不以为然,“星敛也主动帮我了啊,你怎么不说星敛喜欢我。”

  齐原继续跟他辩论:“星敛是你哥, 这能一样——”

  “砰!”紧邻沈星敛的一堆书倒了。

  书主人薛君钰:“......星敛,你以后少锻炼点吧,真的,太大力了不行。”

  沈星敛耳廓悄然染上一层薄粉, 他蹲了下来,一本一本地整理地上的书。

  “敛哥你别听君钰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多好哇。”齐原正是向往英雄的年纪,他就崇拜像沈学长这样文治武功都尤为出色的人物。

  薛君钰无奈地跟着蹲在沈星敛旁边一起收拾自己凌乱的课本,“星敛是文臣,又不需要作武将, 力气大有什么用?”

  齐原本来还想反驳他,正好杨山帮完忙回来了, 他立刻扒了上去,死乞白赖地让这个班里嘴最硬、心最软的人帮他搬东西。

  出门前对人家恶作剧完拔腿就跑的薛君钰怕杨山找他算账, 往沈星敛那边躲了躲。好闻熟悉的木质香调沁入心脾, 薛君钰不由自主地挨得更紧了。

  柔软的黑发落在沈星敛颈侧,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跳。

  沈星敛怕被君钰听到, 有些局促和紧张,动作慢了许多。薛君钰一面留神杨山那边的动静一面收拾, 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

  “星敛,我就说你锻炼过度了吧, ”薛君钰叹了口气,星敛以前手小力气大就算了,至少看着没什么杀伤力,现在,他的手指这么长,感觉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掐死,“你自己看看,你的手是不是变大了?”

  沈星敛为补足短板背着君钰报了两个月的网球强化班,再加上经年累月、不曾懈怠的日课,他的虎口还有其他几个地方都起了一层薄茧。沈星敛本来没怎么在意,被君钰这么一提,才觉得确实不大好看。

  他缩回手,却不料被君钰反握住,强迫摊开手指。

  想到手上的茧子会被发现,沈星敛就有些难为情,但又找不到借口挣开,他索性放弃,闭上了眼。

  “唉,”薛君钰比了比他和星敛的手,惆怅起来,“要是我的手也能长得和你一样大就好了,星敛你以后锻炼记得带上我。”

  落入手心的绵软轻的好像一片云朵,从相合处传来的温热散成许多丝线,没入他的身体里。

  沈星敛睁开眼,无言地注视那只乖巧叠放在他掌心、尚未长开的小手。

  良久,他收回视线,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君钰还在絮絮叨叨,那些声音,明明很近,却好像感知到了危险一般,避开了他的耳朵,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沈星敛边拢起书本边想——

  他大概是疯了。

  结束了教室搬迁大工事,薛君钰深感候鸟迁徙不易,这越发坚定了他守护湿地的决心。

  虽然后面都是小天使在帮他搬,但薛君钰保证会连着星敛的份一起好好爱护地球。

  跟还要赶回去上自习的高三生说完再见,薛君钰愉快地背着被强迫症小天使整理过的书包踱步向校门口出发。

  一辆黑色路虎直当当地停在门口,驾驶座上望穿秋水的男人总算看到薛君钰出校门了,好整以暇地等他发现。但是,某个神经大条且嘴馋的人出了校门第一时间是去附近小卖部的冰柜里拿了根雪糕,还没付钱就拆开包装,一边吃一边跟小卖部老板聊天。

  薛旻钺又等了一会儿,按耐不住了,这个小家伙,不会是要吃完才能发现自己吧?

  但他想错了,薛君钰就算吃完也没能发现他。

  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估计是认识的人,停下来跟蹲小卖部门口吃雪糕的君钰打了声招呼。

  君钰也招了招手,然后一口咬掉最后的雪糕,蹦跶着上前,毫无顾忌地站上了那人自行车的后轴......

  目睹这一幕的薛旻钺快要裂开了。

  他最近老是能在家校群里看到老师抱怨经常有交警反映他们学校的一些学生存在违规的自行车载人行为,薛旻钺心想骑自行车带人能有什么危险的。结果今天,他儿子身体力行地教会了他,什么叫标准的危险违规载人行为。

  “君钰!”

  被冷不防地这么一喊,薛君钰差点没站稳摔个屁股墩儿。

  他跳下车,非常不情愿地回头。

  待薛旻钺走近,载薛君钰的那个男生看清来人,不由瞪大了眼。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人长得跟君钰真像。

  第二反应是,艹,这不A市首富吗?

  “我妈喊我回家吃饭,”自知刚才他们那些行为在大人眼里有多危险的男生可不想被别人家长教育,“拜拜,明天见。”

  薛君钰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回了句焉嗒嗒的“再见”,然后才转向来接他的人:“我不是跟你说了会自己回家吗?”

  “但我也说了如果你七点还没到家我就会来找你,”薛旻钺一回想起他站在人家后车轴的画面就后怕,“当然,如果你是打算想像刚才那样自己回家的话,我昨天根本就不会同意。”

  “烦不烦啊,”薛君钰又不是真的打算让隔壁班的那个男生载他回家,开玩笑而已,“你不是还有工作吗?别管我了。”

  比十年前的小豆丁更难应付的是叛逆期的小豆丁,薛旻钺隔三岔五就要去做一次心理辅导,怕被他气出病来。

  他还不能倒,起码得等到小豆丁讨完老婆,君琪嫁......

  嫁什么嫁,有什么好嫁的。

  “你一直都没学自行车,我以为你不喜欢,是爸爸疏忽了,”薛旻钺耐着性子跟他交流,“现在就去专卖店买一辆怎么样?”

  不怎么样。薛君钰本来就会骑自行车,就没跟君琪一起学,所以薛旻钺才觉得他不会骑,“又不远,我走回去。”

  八公里还不算远?薛旻钺严重怀疑他儿子成天跟沈家那小子混在一起连正常人的思维都丢掉了,的确八公里对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那小子是那小子,小豆丁是小豆丁,浪费一个多小时在放学回家路上,等晚上又要呼天呛地说自己作业写不完了。

  此时正是饭点,学校附近的那条美食街飘来了诱人的食物香味,薛旻钺顺着君钰的视线抬眼望去,烧烤摊、煎饼果子、臭豆腐......

  好的,薛旻钺知道君钰要坚持自己走路回家的原因了。

  不过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晚餐后,薛君钰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消食,也不看电视也不玩,就只是...发呆。薛旻钺在阳台上打电话,不知道和谁在聊,薛君钰发了多久呆,他就聊了多久。

  然后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神游天外的薛君钰瞅了眼时钟,OK,九点了,再练会琴该洗洗睡了——

  睡个毛线,他的作业还没开始动笔!

  薛旻钺和沈止通完电话,关上阳台门,在看到沙发上的连姿势都没变一下的人,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室内的时间静止了。

  悲痛欲绝的薛君钰直直地歪倒在了沙发上,“我好像感冒了,喉咙疼,眼睛也疼......明天可能去不了学校了。”

  薛旻钺嘴角抽了抽,猜到他作业大概又是一个字没动,但是,这样的日子从明天开始就要结束了:

  “沈星敛今年不是高三了吗,你沈叔叔打算在学校附近租房,让他安心备考,”当然原因不可能这么单纯了,沈止估计是想把照顾应考生的工作全扔给家政阿姨,自己一个人在家落个清净,“我跟他商量好了,学校附近的房源我出,住家保姆我请,你就跟着那小子一起备考吧。”

  虽然让君钰跟那小子住一起他心里总有点不踏实,但比起君钰的其他狐朋狗友,比如今天晚上骑自行车的那个家伙,再比如经常和他并列倒数第一的那个,沈星敛应该是最优选了。

  “为什么?!”和星敛住在一起,跟把他关鸟笼子里有什么区别吗?

  小时候清闲的时间多,一天到晚都是玩,自然不觉得早晚和小天使一起读书学习做功课有什么,但一上学,本来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被上课占用了,再让他利用空闲时间读书写字,简直是一种折磨。

  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们不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捡废品卖钱的料,不适合学习啊!

  薛旻钺总感觉自己的更年期马上就要被这家伙气得提前了:“你还问为什么?再这样下去我可没办法跟你妈交代,更没办法跟你外公他们交代。还是说,你想去美国或者跟你外公外婆一起住?”

  薛君钰不吭声了,他之所以没跟妈妈妹妹出国是因为英语太烂,以及上辈子留下的一点想在国内完成高中学业参加高考的执念。至于外公外婆,他们都是重视教育的知识分子,尤其是君久霖,过年期间他经常被迫躲在星敛家的原因就是怕老爷子成天在他耳边叨叨学习。

  “那你也不能让我和星敛一起住啊,他的高考比我的中考重要多了,我不想耽误他的学习。”

  沈星敛本来就要备战高考,他住过去得给人添多少麻烦,薛君钰想想就觉得对不起小天使。

  早就耽误了,薛旻钺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人家妈妈就没打算让那小子在国内高考,不知道动用多少人脉拿到了国外顶尖私立中学的入学名额。

  可那小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跟君钰留在国内。搞得薛旻钺也蛮愧疚,算是赔罪吧,给国外的那位赞助了不少资金。

  算过来算过去,遭罪的永远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