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郑宁钦气的,他并不是个能吃亏的性格,说话前心里便已有了计较。

  他站到了江霖身边,“各位,我是江霖的哥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跟我说。”

  听到郑宁钦的声音,江霖的眼睫微微颤动,他倔强的面孔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仿佛在说他没有做错,不用跟这些人服软。

  郑宁钦用眼神安抚了他一下,然后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让他放松,这才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两件事要先提醒一下你们。”

  “第一,我弟弟江霖的腿是由刀所伤,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持刀伤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可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第二,你们的儿子辱骂在先,群殴在后,聚众群殴可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以上数罪并罚。”

  “该进监狱的进监狱,该退学的退学,等下我会让我的律师联系你们。”

  “另外,我们不接受赔偿,也不接受私了,全部依法办事,我说完了,谢谢配合!”

  郑宁钦短短几句话,让形势产生了360度大逆转,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几个妇女霎时就被灭了气焰,脸色惶恐,她们害怕郑宁钦说的是真的,也害怕自己的孩子真的要坐牢或是被退学。

  江霖的情绪一直是压抑隐忍的,此刻却被郑宁钦三言两语得到了释放。

  他怔怔地望着这个给他撑腰的人,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样的感觉,除了爷爷奶奶,没有人这么坚定地站在他身边过。

  然而,几个妇女中为首的那个,依旧强势:“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欺负我们没文化,编造这些东西来唬我们吗,跟你讲,我们不吃这套!”

  紧接着,另外几人有了主心骨,又开始附和:“是啊,是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明明是这小野种先动的手,关我们孩子什么事。”

  看着这些人嚣张的嘴脸,江霖突然道:“一个礼拜前,学校财务室失窃,丢了37200,因为监控坏了,所以至今还没抓到小偷。”

  “但巧的是,那天放学后我从学生会开会回来,看到李为几人鬼鬼祟祟在财务室前晃悠,第二天就传出失窃的消息,我觉得可以查一查。”

  话点到为止,几个妇女的脸色已经慌了。

  “你血口喷人!”为首这个,就是李为的母亲,她骂道。

  另外几个妇女却不敢附和了,这几天她们的儿子确实很反常,身上行头换了一身,还买了手机,问钱哪来了,又不肯说。

  可能是心虚,几人嘴都开始打颤:“都是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没必要闹的这么大。”

  “是啊是啊,江霖啊,阿姨听说你在学校是模范生啊,怎么能说出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呢?”

  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之前还一口一个野种,现在改喊模范生了。

  被这么一打岔,李为的母亲从气愤状态冷静了下来,这件事要真追究下去,她儿子以前做的那些事可能就瞒不住了。

  郑宁钦将手搭在了江霖肩上,然后略挑眉看向她们道:“居然还有偷窃,可真是罪加一等啊!想要证据,咱报个警,让警察来查不就行了吗,他们可是专业的,免得你们说我唬你们!”

  郑宁钦的话,令李为的母亲没忍住,“你算哪根葱啊,据我所知,江霖家就他一个,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然后她又开始劝江霖:“江霖,我觉得学生还是要以好好学习为主,各自都退一步,你的医药费我们出了,怎么样?”

  “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条件,不要让你奶奶负担太重比较好!”

  这简直是赤裸裸利诱加威胁!

  江霖眸色漆黑冷淡:“留点力气去跟警察说吧。”

  话刚落,众人就听到,“你好,警察,是你们报的警吗?”

  这突兀的声音响起,刹那间,现场所有人回头,只见三四个警察走到了眼前。

  旁边一护士大姐举了举手,“是我报的警。”

  面对大家惊诧的眼神,大姐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要吵你们去警察局吵。”

  郑宁钦一时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做的好,大姐你帮了我们大忙了,谢谢啊!”

  ......

  警察局里,江霖录了两个小时的笔录,先是还原了打架的过程,后面是讲述了学校的失窃案。

  这个过程,江霖的班主任以及学校政教处主任都过来了,不管是持刀打架还是失窃案,这都是很大的事了。

  警察在确认了事情的首尾之后,就将李为几人从医院带走了。

  郑宁钦的律师当天晚上就赶到了,他将整个事情的原委给律师讲后,就全权交由律师处理了。

  江霖一步一瘸从警察局出来时,便看到那几个早前还对着恶语相向的妇女,现在一个个颓废不堪,脸上挂着泪痕的站在外面。

  她们不敢进警察局里闹,只能守在外边,同时用怨恨与祈求的目光望着江霖。

  她们怨恨江霖,因为江霖让她们的孩子受伤,还要接受警察的盘问,甚至要面临牢狱之灾。她们不断在内心诋毁,这就是学校的模范生吗,三好学生连这点包容性都没有吗?

  同时,她们又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江霖,希望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江霖从小是受尽白眼长大的,他最是明白人性的丑陋。

  这一刻,他从她们的眼中,第一次发现原来恨与求是可以并存的,人性除了丑陋不堪之外,还极其具有讽刺意味。

  江霖冷淡地无视了她们,迈步走向了坐在另一边长椅上,枕着手打瞌睡的郑宁钦。

  郑宁钦睡的并不好,眉头微皱着,呼吸清浅,江霖用目光细细描绘他的轮廓,并未打扰。

  当郑宁钦醒过来时,白皙的脸上晕出酡红,他揉了揉眼睛,然后发现江霖就坐在旁边,他红唇翕张:“你坐这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江霖直视他,轻抿了下唇:“没多久,老汉呢?”

  郑宁钦抓了抓头发,将额头露出来,“去他女婿家睡去了,你的伤口不能太过疲劳,我送你回医院。”

  江霖摇摇头:“我这么晚都没回去,奶奶应该还在等。”

  “你就放心吧,我都处理好了,我打了电话给节目组,让他们跟江奶奶解释了情况。”郑宁钦安抚道。

  江霖神情并未放松:“你让他们怎么说的?”

  郑宁钦笑笑:“说你跟我拍戏去了,需要几天才能回。”

  江霖眉头一蹙:“她能信吗?”

  郑宁钦手一摊,打趣道:“别操心了,你都不知道江奶奶有多开心,她以为你要上电视了。”

  “反正先瞒她几天,等在医院输完这几天液,伤口看着没那么严重了,再回去也不迟。”

  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江霖最终还是同意了,然后他糯了糯唇:“那个....今天谢谢你。”

  郑宁钦听着真稀罕,又开始了调侃:“谢谢就不用了,喊我声钦哥听听。”

  江霖这次没有掉头就走,而是认真望着他,不解道:“你为什么总想让我喊你哥。”

  郑宁钦摊手:“我本来就比你年长,让你喊声哥怎么了。”

  江霖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好像不太满,“哦,就这样?”

  “嗯,不然还能怎样?”郑宁钦起身,伸了个懒腰。

  郑宁钦突然就来劲了:“我就想不通了,喊我声哥,亏了你了?好歹我也帮了你不少忙。”

  江霖垂了眼眸:“确实没什么。”

  *

  江霖在医院的几天,都是郑宁钦在照顾他,至少郑宁钦是这么认为的。

  在郑宁钦拿着手机玩游戏时,江霖在自学课程,当郑宁钦看剧本时,江霖在写作业。

  当郑宁钦躺在旁边病床上呼呼大睡的时,江霖在自己给自己换药,然后独自瘸着腿去上厕所。

  不知睡了多久,郑宁钦被饿醒了,他睁开眼的那瞬间还有点迷茫,然后他看到江霖正在下床往外走。

  他揉了揉眼:“你干嘛去?”

  江霖回头:“我记得医院外面有个卖烧饼的,你要不要?”

  郑宁钦还是懵的,愣愣点头:“可,帮我带两个。”

  就是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惊呆了隔壁床,下肢瘫痪的大妈,大妈再也看不下去了,用谴责的目光怒怼郑宁钦:“有你这么照顾人的吗?”

  “这几天下来,我看你就像个猪一样好吃懒做,现在还让受伤的弟弟去给你买饭,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郑宁钦被怼了这么一通,大脑这才开始反应过来,然后摸了摸鼻子,赶紧起身把江霖拽了回来,“欸,我说你个伤患就要有伤患的自觉,给我躺着,我去买。”

  然后他又侧目对着大妈,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这弟弟啊,从小就要强,什么都喜欢亲历亲为,大妈你吃不吃,我给您也带两个?”

  大妈哼着鼻子不搭理郑宁钦,明显不为两个饼所屈服。

  在郑宁钦出去后,大妈开始跟江霖搭话:“这是你哥?”

  江霖坐回了床上,不答反问:“怎么了?”

  大妈:“这通身气度,看着不太像我们这小地方的人,就是太不自觉了,哪有像他这样照顾人的,把这当度假村呢?”

  江霖眸中竟有一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意:“确实不是我们这小地方能养出来的人。”

  “他是个演员,或许您以后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他。”

  大妈惊诧:“真的假的?演员?难怪长的这么好看,那他怎么会在这,噢,对,他刚说你是他弟弟。”

  江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后却并未否认。

  两个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只因为那档节目,人生才有了短暂的相交。

  虽然说平行线总归有回归正常的轨迹的那一天,但那声哥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喊出口吧。

  ......

  经过三天的休养,江霖总算可以出院回家了,郑宁钦一路将他送上了老汉的驴车,便停下了脚步。

  他叮嘱道:“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我进组的时间到了,今晚飞S市。另外,我的律师会留在这帮着你处理那两个案件的后续,你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养伤,然后跟江奶奶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江霖虽然知道郑宁钦会回去拍戏,但没想到这么快,令他有点猝不及防,他第一次问起这个完全陌生的行业:“拍戏...一般要拍多久?”

  郑宁钦摇头:“要看情况,不过我就是个配角,应该不会很久。”

  “其实还挺抱歉的,我本来就是去你家做任务的,结果总隔三岔五不在,现在你腿受伤,江奶奶年纪又大了,家里的事情,真的能行吗?”

  江霖抿了抿唇,打断他:“别愧疚,你不欠我们什么,反而帮了我们很多,是我们要谢谢你。放心去拍戏吧,别担心,在你没来之前,我们也活的好好的。”

  郑宁钦立马放松了:“行啊,那等我下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江霖破天荒想说,好,等你回来,最后却只是微微扯动了嘴角:“好。”

  两人挥过手就算告别,相背而行,各自奔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