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低沉的男性嗓音, 不轻不重地落下,却能让人感受到百分的真诚。

  此刻,沈书黎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和智商,都失去了作用, 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

  他本能地跟着周进喃喃道:“爱你?”

  周进目光极其认真, 郑重点头:“嗯。爱我。我想要你爱我。”

  沈书黎无意识眨了眨眼, 之前的委屈, 突然一齐涌了上来,让他眼眶发红:“可是, 很辛苦。”

  喜欢一个人,就足够辛苦了, 光是这段时间,他就饱尝煎熬。

  爱一个人,会更辛苦。

  周进指尖抚过他眼角, 极致温柔:“辛苦就告诉我, 我也会慢慢来爱你, 你等等我。”

  沈书黎垂下眼:“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他会因为周进的一举一动, 被轻易挑起情绪,周进却始终能心如止水。

  到头来,煎熬和甜蜜的人, 都只有他一个。

  沈书黎眸色漫山一层不明显的失落,他拂开周进的手:“我应该很难让你心动吧, 你从来没因为我产生过情绪波动。”

  周进怔了下, 静默半晌,猛然悟到什么, 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

  所以沈书黎是在闹别扭?

  因为他的心动不那么明显,感到挫败,所以闹别扭?

  周进眸子亮了几分,愉悦地挑眉:“爱情是所有情感中,最自私的,因为它具有独占欲和排他性。所以我自私有什么不对?”

  他眯起眼,目光细细密密地笼罩着沈书黎:“我要你爱我。你不能因为你的胆小,就把本来可以给我的爱,都收起来压抑着,让我眼巴巴地期待着。”

  沈书黎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强势的一面,半边身子都酥了。

  脸也红了,心也醉了,整个人呆在那里。

  周进神色又软了下来,无奈道:“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因为你心动过?我只是情绪比一般人更加内敛。”

  比如拥抱,牵手,周进也不是没有感觉,他只是不会那样心跳剧烈,但仍然是愉悦的。

  再加上他本身就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暴露出来,能让沈书黎看到的,就不多。

  周进:“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像潮涨潮退一样明显跌宕。也可以是平平淡淡,静默无声。”

  就比如晚上熄灯后,他们盖着被子,看着天花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也比如一起吃饭时,吃着吃着,抬头看一眼对方,不自觉笑一下又继续吃。

  这些细碎平静的日常,似乎完全看不出心动,更谈不上浪漫,但很美好,美好到周进干活时经常想起这些画面,然后心口就会变得暖暖的,软成一朵云。

  所以他知道,沈书黎对他来说,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总有一天,这些平淡的日常堆积起来,会变成浓烈至死的爱恋。

  周进并不排斥那一天,他反而很期待,所以也不着急,就缓缓地过着日子,安静地等待着。

  沈书黎原本低落的情绪,又像是火星子一般燃起生机,他终于抬眼看向男人。

  周进:“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比较短,我不能欺骗你,说自己已经爱上你了,但我能很肯定地对你说,我跟没有好感的人,无法牵手和拥抱,排斥肢体接触,更不可能吃他的剩饭。”

  目前,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沈书黎,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喜欢过别人,他不太能分辨怎样才算是喜欢。

  跟沈书黎的暧昧举动,完全出自于周进的本能。

  他知道自己在暧昧,但在沈书黎不排斥的前提下,他并不想去刻意回避,压制这些暧昧。

  或许某天,暧昧达到极致,他就会恍然醒悟,原来自己是喜欢沈书黎的。

  那其实,在喜欢这点上,迟钝一些,也没什么影响。

  本来周进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跟沈书黎谈了,才发现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否则别人是不会懂的。

  沈书黎安静地听完,心里有一团火苗在不断地蹿动,让他克制不住涌出的欢喜。

  原本上下不安的心,就这么轻飘飘地踏实落了地。

  周进看他神色缓和,又继续说:“我们都不要压抑自己,想牵手时就牵手,想接吻时就接吻,就算是冲动一些,也没什么可怕的。”

  “沈书黎,勇敢一点,有我在。”

  反正他们是领了证的,合法暧昧,合法调情,哪怕是搞出了一个孩子来,都是合法的。

  沈书黎没吱声,只是看着他,眸子亮若星辰。

  周进轻声:“沈少爷,回答。”

  沈书黎张了张嘴:“好。”

  他太贪图待在周进身边的那种感觉了,根本抵抗不了周进,反正离不开这个男人,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爱慕,那就不要压制好了。

  他会沉沦下去,但周进也别想幸免,他会拖着周进一起沉沦。

  沈书黎不会告诉周进,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

  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游刃有余,且勇敢坚定,倒显得他狼狈不堪,又胆小懦弱。

  沈书黎想要看到周进,也像他这样,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失控。

  他会让周进喜欢上他的。

  —

  下午,沈书黎跟周进一起,清理了下鱼塘,因为之前那场剖心置腹的谈话,两人都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不光话少了,连对视时,都会不约而同地闪避开目光。

  沈书黎还是头一回,看到周进这样别扭的一面,有了这个新发现,他突然找到了乐趣。

  一个下午,沈书黎不停地拿眼去看周进,然后跟周进对视两秒,再然后两人齐齐不好意思地别开头,耳朵发红。

  恶作剧一样。

  沈书黎却玩儿得很上瘾,因为这个小游戏,让他找回了一点场子和主动权,所以哪怕自己也有点顶不住,仍然乐此不疲。

  但他又不太明白了,为什么周进拥抱都不会害羞,对视会害羞?

  这也太纯情了。

  到了晚上,两人关了灯,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沉默半晌。

  沈书黎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想翻个身,但又跟周进较劲儿似的,硬是躺着没动。

  好久后,听到周进轻咳一声:“我帮你暖暖手吧。”

  黑暗中,沈书黎压着嘴角:“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沈书黎把手从自己的被子里,伸到了周进的被子里。

  男人的身体很炙热,被子里的温度都比他的,要高出好几档,暖烘烘的。

  沈书黎感受到,一只粗糙的大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揉捏了好几下,才捉起他的手,往一个热腾腾的地方放。

  这个过程,他只能睁着眼,屏住呼吸,掩盖自己剧烈的心跳。

  沈书黎突然压着嗓子说:“其实,我可以用热水袋烤的。”

  要是每晚都这样,他真的顶不住。

  而且其实他早就想说了,明明可以用热水袋,为什么非要人体烤火?这样不仅两人都累挺,还很鸡肋。

  随后他就感觉,手下的胸膛轻轻震颤了起来。

  是周进在闷笑。

  沈书黎骤然耳根子一热,又笑,他说了什么,有那么好笑?

  他又不是笑话大师。

  周进笑完了才说:“沈少爷,你这么聪明,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看不透。”

  沈书黎眨巴眼:“什么?”

  他需要看透什么?不理解。

  周进捏了捏沈书黎的手指:“你猜猜。”

  沈书黎想了一圈儿:“猜不到。”

  周进挑眉:“或许,有没有可能,我只是想跟你牵手。”

  第一次,他确实是想给沈书黎暖手的,但等牵到那只手后,他就舍不得放开了。

  所以后来的每晚,他才会坚持要给沈书黎暖手。

  沈书黎眼睛缓缓睁大,一切都好像变得明朗。

  难怪。难怪一直很好说话的周进,唯独在给他暖手这件事上,不顾他的拒绝,异常执着。

  因为这个男人知道,如果只是牵手的话,他会允许的。

  得寸进尺,却又把尺度把控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好细致的心思。

  沈书黎沉默了,他早该想到的,周进从来都不老实,甚至有些腹黑。

  但他心里却说不出的,甜滋滋的,越想越是压不住嘴角。

  最后骄矜地开口:“哦。”

  周进:“哦是什么意思?”

  沈书黎又突然有点气,这人就为了牵个手,害他好多晚都没睡好了,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煎熬怎么行?

  于是沈书黎故意动了下那只放在周进心口的手,平静道:“不错,很硬,但差点意思。”

  周进:“??”

  哪里很硬?哪里差点意思?差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

  想开口问,但身旁的人呼吸已经平稳,周进怕打扰沈书黎,硬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第二天,沈书黎起床,看到周进挂着两个青黑的大眼圈,差点没忍住笑。

  他把头别向一旁,掩嘴装作咳嗽,偷偷的笑。

  周进看了他一眼,浑身的气压都很低,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穿衣下了床。

  要是让沈书黎知道,他因为那句话,在意了一晚上,那也太丢面儿了。

  所以他绝对不能问。

  但想了一夜,周进也大概想明白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身材很好,在沈书黎眼里,竟然还差点意思?

  估计是冬天来了,疏于锻炼,肌肉退化了,看来他最近得练练了。

  今天是周末,两人去了农场。

  之前周进就策划好的,周末卖鱼,会有一些镇上的客人,来农场的鱼塘打鱼。

  虽然知道,这塘鱼卖不了多少钱,但周进急着帮沈妈妈还高利贷,那玩意儿,可是利滚利,会越积越多的,得尽快还上。

  上午时,徐立和徐清清姐弟也来帮忙了,他们在鱼塘里拉了一张很大的网,光是拉网,就拉了一上午。

  冬天本来气温就低,周进他们拉网得下水,穿着那种长到腰的软胶筒鞋,却也不能阻隔寒冷。

  沈书黎想帮忙,被周进阻止了。

  水太冷,他怕沈书黎吃苦,就另外找了个事儿,说让他回家,帮沈妈妈把做好的饭用车子运过来,这么多张嘴都等着吃呢。

  沈书黎这才放弃下水,回家后用保温盒装好了饭,出门前他惯例给周进单独热了一袋牛奶。

  怕路上凉了,就老办法,揣在心口的位置给温着。

  下午时,该收网了,他们把鱼都捞了上来,随后陆陆续续来了好多客人,大半都跟周进他们相熟。

  周进帮忙处理鱼,沈书黎就在旁边拿秤砣称鱼,一笔一笔记账收钱。

  客人中有个李婶儿,认出来了沈书黎,很惊讶他怎么在这儿,就玩笑说:“小周啊,你跟沈少爷是啥关系?人这么金贵,你咋还让人帮你干粗活呢。”

  周进抬头看了沈书黎一眼,浅笑回答:“是朋友。我忙不过来,徐立他们脑子又不好使,就请沈少爷帮我来算个账。”

  徐立立马跳起来不答应了:“你脑子才不好使!不带你这么拉踩的昂!”

  周进不理会他,把打包好的鱼给客人装好递过去。

  却没注意到,沈书黎的神情骤然一僵,那双漂亮的眸子,无声地垂落了下去。

  李婶儿乐呵:“你咋跟沈少爷是朋友?”

  周进面不改色:“高中一个学校的,当时就认识。”

  李婶儿:“哦哦,难怪。我先走了啊,下次买鱼的话,还叫我哈。”

  周进:“婶儿慢走。”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徐立他们也走了,天色已晚,气温骤然降了下来,周进想让沈书黎进屋,屋里暖和,一回头才发现,沈书黎早就不在那个位置了。

  周进也没在意,干完最后一点活儿才回屋。

  刚进客厅,就听见厨房里有什么响动。

  周进放下东西过去看,就看到沈书黎拿着个菜刀,皱着清冷的眉头,对着一条鱼犹犹豫豫,下不了手。

  周进没忍住笑:“放着吧,我来做饭。”

  沈书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复杂。

  跟他相处久了,周进大概能摸准沈书黎的脾性了,这幅神情,他基本能断定,沈书黎有事。

  周进抿唇:“不高兴?”

  沈书黎收回目光,看向那条菜板上的鱼,摇了摇头。

  周进沉默片刻:“沈书黎,我不是神人,不可能每次都能猜中你的心思,所以如果你有事,一定要主动跟我说。”

  沈书黎微微攥紧了五指,所以周进是烦了吗?

  厌烦来猜他的心思了?

  沈书黎睫毛颤动几下,他也差不多快厌恶这样的自己了。

  如果每次都只能由周进,来推着他往前走,那他永远不会成长。

  这次沈书黎决定自己说,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于是开口道:“先做饭吧。”

  周进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好。”

  他把卡通围裙穿上,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天卖鱼卖了多少钱,你算一下,这笔钱我有用。”

  沈书黎:“嗯。”

  吃完饭,周进在卧室的书桌前忙活了好一会儿,直到快十点,他才去洗澡。

  沈书黎本来在看手机,帮金主处理一点项目问题,突然需要一份文件,于是他在书桌前,周进坐过的位置坐下。

  翻翻找找,发现柜子里有个本子,沈书黎随手拿起一翻。

  是个记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家里每项开支,还有收入。

  沈书黎有点好奇,周进平时都买了些什么东西,就坐下来详细地看。

  结果翻到某一页,沈书黎突然看到一行醒目的字,还专门用红笔圈了起来:

  ——欠款两百万元

  沈书黎一怔,缓缓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