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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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邺地赶到蓖地, 期间途径三座城池,七百多里,离邺地越远, 灾荒则严重,蓖地过更聚集着多达五万余灾民, 灾民吃树皮树根, 或在路边架着大锅煮人肉,或不分男女拥挤在一起取暖,一路所见民不聊生。

  姬姒蒙着面坐在马车顶部, 单腿挂着, 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刺客飛和王叔坐在马车外赶车,飛手里玩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警惕的看着是否有流民扑上来抢东西。

  “下雪了, 姑娘不进来歇歇?”

  青衣撩开车帘,朝姬姒道, 不妨看见一众难民, 顿时被吓得失声尖叫。

  姬姒手里把玩着一根长竹,见此, 竹子一端不停点在难民死穴之上,扑上来意图劫车的全都死了。

  王叔:“驾!”

  王叔驾马快速穿过人群。

  刺客飛将匕首上的血迹一挥, 将路边白雪染红。

  “这就是蓖地了, 还要走多久?”

  姬姒一言不发,身姿单薄的坐在车顶。

  不远处,被远远仍在身后的难民, 依旧不住哀嚎,大喊着贵人救命, 抑或请求施舍。

  青衣喃喃:“姑娘?”

  刺客飛回头看着青衣,不怀好意道:“她不怕冷,倒是你,女子不是要做月子吗?”

  青衣抱着男婴,闻言不好意思道:“已经有一个月了,在马车里待着太闷。”

  车内玅玄则道,“青衣姑娘不如和我一起打坐?”

  青衣:“……先生,已经打坐一月多,不嫌烦闷吗?”

  玅玄开始滔滔不绝。

  深入蓖地,两日后,沿途见着的难民反而少了,蓖城外甚至有难民拿着斧头镰刀在巡视,见着马车要入城,当即纷纷围了上来。

  “什么人!”

  姬姒起身,冷然道:“叫钟惠出来。”

  难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便派了一个入城通知。

  半个时辰后,钟惠骑着马狂奔而来,立刻翻身下马,道:“长、长公主。”

  钟惠身后跟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将,穿着铠甲钢帽,威武不凡,闻言就地一跪,“参见长公主。”

  姬姒颔首,“你是冯舍?”

  老者点头,“臣是先王出征之时手底副将。”

  众人进了城,青衣被安排到城中休息,姬姒随钟惠进了议事堂,众人互相整合消息。

  一个月半前,邺地发出布告,长公主回朝,天子朝奉太庙,取出族谱为公主正名,消息广传天下,一传十 十传百,几日前方才传到蓖地。

  钟惠沏茶,令人送上糕点。

  冯舍和姬姒简单问候后,道:“钟惠授意秦周六公主,曾经以大皇子尚在人间与我交涉,原以为,您该是以男儿身份而来。”

  姬姒缓缓一笑:“情况有变,刺客飛挟持了德锝,六公主便顺势让德锝回朝宣布婚讯,而德锝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断然不会让我以男儿身份归朝继位,是以当着百官之面戳破,也顺便为我身份正名。”

  冯舍道:“若是没有德锝这个意外,又当如何?”

  姬姒:“先回邺地,隐瞒身份,寻到时机再和姬存相认。”

  冯舍点头。

  “司马错想要佐政,断然不会让我有任何机会参政,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都不会让我回朝。”

  钟惠解释:“原计划本是让六公主和亲之后,以王后之尊替长公主严正皇子身份,再与冯将军的清君侧大军里应外合,扳倒司马错。”

  “但……”

  姬姒道:“但王宫之内是司马错的地盘,不过一面便被他识破身份了。”

  钟惠给姬姒递上茶杯,姬姒随手接过放在一边。

  冯舍拿出一枚玉佩,上面是金乌图案,“若非有此信物,我断然不会信任钟惠,组建这起义军。公主就公主罢,若是皇子冯某还会怀疑几番,但邺地竟然将你身份广昭天下,起码长公主的身份不会有假。”

  姬姒收起玉佩,冯舍又道,“青衣所怀之子,真不是王子?”

  姬姒淡淡道:“不是,你大可去问,其乃司马错所生。”

  冯舍眼里怒火涌现,“司马错狼子野心!”

  姬姒则道:“青衣不在,司马错手中无天子难以令诸侯。或许下一步他会想方设法杀了我找回青衣,让姬存立她为后,扶正这个野种。要么就是等新皇后怀孕,培育新的傀儡。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冯舍看着姬姒,“是什么?”

  姬姒正要说,门外一农民兵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兴奋道:“冯将军!北山的兄弟说有一支商队过来了,弟兄们问抢不抢!”

  冯舍起身,蹙眉问:“规模多大?”

  农民军道:“上百车东西!”

  姬姒起身,“去看看。”

  几人出了城,去北山山顶,山脚之下,一支浩大商队盘桓于此。

  冯舍:“从哪里来的?”

  一农民军道:“从塞南方向而来。”

  “塞南?”

  ”从西而来,正好可以躲过蓖地东北方向几处最大的难民营地。“

  塞外是指西姜和元人的地盘,塞南塞北则紧临晋地,其中乃是秦周和西姜交汇之处,两百年前战败之后割地赔给秦周,这是军队从塞南而来,那说明……

  姬姒道:“下去问问,领头管事之中,可有姓何的?”

  钟惠亲自下山去问。

  刺客飛跟在身后,懒懒道:“这是商队?”

  姬姒:“不是。”

  冯舍蹙眉:“车底藏着剑,不是西姜的军队,西姜的兵不佩剑只佩匕首或者短刀。”

  姬姒点头:“是秦周军,扮作商人押送物资而来。“

  不时,钟惠回来,高兴道:“领头的人正说东家姓何,是为了贵人而来,道为百姓购置的灾粮来了。”

  “这是信物。”钟惠递来一个木匣。

  姬姒将其打开,里面是几株天山雪莲,遂点头,“放他们进城。”

  四十万石灾粮运进蓖地,并二十万两白银,钟惠轻点之后,即刻命人在城外设置粥棚,熬粥给农民军吃。

  “好多人已经三五天没吃东西了,这批物资,正好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钟惠捧着一碗粥喝来蓖地不过几个月,已然饿得面黄肌瘦。

  冯舍道:“也是收买人心的好计策。”

  姬姒扯了扯嘴角,问:“这批钱粮,能撑多久?”

  冯舍道:“足够五万农民撑到来年秋天,留一些粮米为粮种,春天播种,等秋日收割,蓖地的百姓便可渡过难关。”

  蓖地不如秦周富饶,作物多为春种秋收。

  姬姒则问:“只有五万难民?”

  冯舍看了一眼姬姒,这才道:“加上老弱病残共八万,蓖地之外散落各处的难命则还有两万。”

  姬姒道:“开城门,放粮赈灾罢,省着吃,粮种不必留太多。”

  冯舍蹙眉,显然不认同姬姒的说法,“如此不就成了坐车山空?这批粮食吃完又吃什么?”

  姬姒道:“姬存已有油尽灯枯之势,若新后在他死前不能怀孕,司马错定然只能冒险逼宫。”

  冯舍吃惊。

  姬姒道:“时间不够了,等不到明夏,起义军将要去往邺地。”

  即时,死伤无数,何必再节约?

  冯舍道:“王上他……“

  姬姒:”是随我杀去邺地除掉司马错匡扶姬氏,还是为姬无命之子维护这将要改姓的河山,将军自选罢。”

  冯舍不再多说,他当年对姬无命忠心不二,后被司马错设法贬来蓖地,却依旧有一颗兴复姬氏的赤子之心。

  夜间,姬姒单独见了钟惠。

  “何时出嫁?”

  钟惠答:“婚期定在了春天。”

  姬姒侧眸:“从哪里走?”

  钟惠:“晋地还不安稳,朝中的决议,是从塞北走,不走塞南且避开蓖地,再从北方横穿直入邺地,如此一月有半,便能抵达邺地。”

  姬姒点头,沉思了片刻,方才令钟惠把所知的全都说出来。

  灯火燃了一夜,翌日,一神秘贵人广施恩德的名声就在蓖地传开,一时,万民敬仰,而子江朝廷在蓖地的名声却越发不堪。

  玅玄发挥所长,言语安抚难民,为姬姒散播好名声。

  冬天来了,蓖城打开城门,又接纳了五万难民,避免大批难民死在冬天里。

  而起义军里,姬姒的身份始终没有败露,她出入城内,时常覆面或者易容,而长公主有天人之姿,是以暂时都还无人怀疑她。

  邺地。

  司马宅邸。

  司马错盛怒,一把摔烂了茶杯,“起义军!”

  霍夫人颔首,说道:“是她。”

  “我当然知道!”司马错目眦欲裂,“她是在逼我谋反!”

  霍夫人冷淡的看着司马错。

  司马错道:“若我不发兵,那就是在邺城王宫之内等着她的农名起义军来杀我!”

  司马错气喘如牛,“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亲信道:“奏折已经撤下来,蓖地知府派来的人则杀了。”

  霍夫人道:“除了我们,没人知道她会易容,就算有人猜到也不敢说。”

  司马错:“德锝知道,但他也不会说,他只怕巴不得让农民军来杀了我。”

  司马错亲信道:“大司马,可要发兵剿杀农民军?”

  霍夫人道:“这支军队或许会借道君侧名义,但若朝廷知道,不就是自打嘴巴承认大司马是奸臣?”

  司马错怒目,“杀农民吗?以何名目?若是没有好的名目杀自己国家的农民,只会引得百姓哗变!”

  亲信顿时不敢说话。

  司马错逐渐冷静下来,冷笑道:“冬天,冬天到了,百姓没有吃的,只要这个冬天他们若是起事就将其打成反叛,朝廷出兵打压叛军,名正言顺还没杀上邺地就死了。若是不起事,一个冬天没有吃的,饿死冻死的也不计其数,定然成不了气候。”

  霍夫人和亲信不再说话,司马错彻底冷静下来,道:“你们继续派人去蓖地,设法找到青衣。”

  亲信又道:“元地传来消息,赫连慕得知秦周和西姜联姻,大发雷霆,杀了不少我们的人……“

  司马错脸色铁青,怪只怪那日他中了调虎离山计,又因决策不断,损了夫人又折兵,不仅令秦周和西姜顺利达成姻盟,还令青衣被劫走,更让赫连慕对自己生疑!

  司马错:“送去赔礼的人呢!”

  亲信道:“……送去的美人还没能近身就被赏赐给了官员,珠宝则赏给了八个人汉人女子。”

  霍夫人:“汉人?”

  亲信道:“是,派人去查了,那八名女子是上京一琼楼出声的妓/女。”

  “琼楼之女精通黄赤之道天下闻名,曾听闻给她们赎身,要千金银两,其比之扬州瘦马还要技高一筹。”霍夫人讥讽道,“想来是赫连慕换了口味,这么多年来宠信塞外美人已腻了。“

  司马错面目扭曲,当即怒吼:“滚!”

  亲信连滚带爬的跑了。

  不时,王宫又有人来传讯。

  “大司马!王上吐血了!”

  司马错神情愕然,旋即轻挥手,“下去吧。”

  霍夫人一眼不发的看着司马错。

  司马错派人套车,进宫去见姬存,一路上,他已经飞快整合了所有消息,下车时,对驾车的人道:“通知所有人,事毕来见我。”

  姬存危及,但到半夜之时总算转危为安,诊脉太监是司马错的人,与隐蔽处同他耳语。

  司马错:“可能撑到大婚?”

  太医:“属下尽力而为。”

  夜。

  司马府秘密召见了户部、兵部的大臣。

  “明日早朝,王上若不去,政事堂和德锝必定有所察觉!”户部道。

  司马错一脸阴沉,“御林军有多少人?”

  兵部尚书一愣,“御林军八千人。”

  “城防军呢?”

  “城防两万人,冯庚能调动的最多五千人,其余全是我们的人。”兵部道,继而和户部尚书对视,“可是要……”

  司马错道:“王上大婚,藩王入京。”

  兵部尚书道:“若是,将王上病重消息散播而去。”

  户部尚书惊恐道:“岂不是引狼入室!”

  司马错背着手在室内走来走去,继而道:“你们若是长公主,手底募兵五万,会不会趁迎亲混乱之日举兵而来?”

  户部尚书愕然:“长公主手底有兵?”

  兵部则道:“蓖地倒是有近十万难民,不知死了没有。”

  司马错道:“若是没死,至少有五万人可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引幽州王进邺地,让他们鹬蚌相争。”

  兵部尚书道:“若我是长公主,秦六子入邺,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司马错顿时道:“研墨,我与幽州王传信,另,用信鹰给赫连慕传书,朝赫连慕借兵。”

  “是。”

  翌日,姬存罢朝。

  政事堂登时乱作一团。

  散朝后,德锝便在政事堂内传各给事中议事。

  政事堂大门紧闭,气氛犹如冰窖。

  “王上,”德锝的声音已带着年迈颓圮之势,“只怕不好了。”

  给事中们神情一凛,“参政。”

  德锝道:“兵部户部都是司马错的人,诸位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户部管钱粮,兵部管兵和兵符,他若起事……只怕……”

  一给事中道:“……刑部可有兵?”

  “刑部至多千余人可用。”

  德锝问:“如何起事?”

  给事中们纷纷议论不休,末了一人道:“王上无子,如何起事?此名不正言不顺,只怕会被诸位藩王讨伐!”

  一人道:“若是割地自治……”

  政事堂内议论纷纷,一年轻人拱手起身,不卑不亢道:“若无名目发兵,自然是王上驾崩之后扶持一傀儡!”

  “王室旁支内,可有式微的人,易于控制,适合继位?”

  “先王只有两位兄弟,一是幽州王,二是甘州王,但甘州王早去只有一儿子,如今尚且十岁。”

  “那岂不是扶持甘王之子?”

  德锝道:“先王为长,幽王为次,甘王为季,幽王年仅五十,尚且年富力强,如何越过幽王扶植甘王十岁之子?”

  给事中们噤声。

  一人低声道:“若是王上……驾崩,参政,我们政事堂又如何自处?”

  堂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想,要是姬存死了,政事堂应该拥护幽王、还是甘王之子。

  须臾一人道:“藩王苛政猛于虎,若是扶他为王,岂不是步往上后尘,百姓依旧苦不堪言。“

  “甘王之子尚且年幼,若是……”

  “此事可压后再议,诸位,当务之急是王上病重,环伺在侧的虎狼,”德锝敲敲桌子,道,“你们忘了长公主?”

  “公主?”一给事中道,“近日蓖地流言四起,有人大规模练兵是不是……公主募兵,要行清君侧?”

  “参政的意思是?”有人疑惑道。

  德锝道:“乱局之中,恐非一股乱流。”

  众人骇然。

  “长公主想当女帝!”一给事中震惊道。

  “荒谬!”

  “西姜何时拥护过女帝!”

  德锝颔首,“如此,列为要做三件事,一防长公主举兵自立为女帝。二防司马错与赫连慕勾结借兵起事把持朝政。三防幽州王佣兵自立。”

  众人点头,神情严肃。

  德锝继而又问,“何时起事?”

  给事中们商量来去,你一言我一语,终于道:“王上婚期!”

  “如此,各自便散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德锝满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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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个冬天,姬姒都在蓖地练兵,农名军的事情广传天下,西姜到处都在怨声载道,朝廷不作为,放任农民饿死冻死,除了蓖地,其余今年闹了旱灾又不得朝廷救济的地方大大小小爆发了数次起义。

  朝廷称之为叛军,正规军杀农名军,譬如石头与卵,几次之后,数个农名起义组织便偃旗息鼓。

  而这时,玅玄则带着人悄悄会见这些农民起义军的领头人,以其三寸不烂之舌,把人带到蓖地,再面见姬姒,给领头人钱粮,喂饱领头人的起义队伍。恩威并施收为己用,再教以如何行军打仗。

  冯舍和姬姒分头带兵练兵,再与邺城郊外,以秦周的对阵兵法,和冯舍的兵对抗,双方你来我往,姬姒便将那些年和秦珺在沙盘上的模拟之法全都实践其中,时常引得冯舍拍手叫好。

  “不知公主这身本事是和谁所学?”

  姬姒将软剑收起,道:“没谁。”

  翌日,钟惠抽身前去了另一处寻找名单上的第二人——陈亟。

  陈亟是西姜前任大司马,被司马错挤兑走的,一来一回两月不止,钟惠传回了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

  “陈大人年迈,两年前就过世了。”

  冯舍霎时双眼涌出泪水,他曾经和陈亟主持朝政,西姜城中文有冯舍,武有陈亟,时常你争我夺,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宿敌先一步而去,心中反而惆怅万千。

  钟惠问:“即时谁去谈判?除掉大司马后,谁来主持朝中大局?”

  冯舍:“玅玄?”

  姬姒道:“交浅言深,他只听一个人的话。”

  钟惠:“……大师说,西姜事了,他依旧要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姬姒沉吟片刻:“不急,城中让赶制的冬衣如何了?”

  冯舍当即又和姬姒商量其他事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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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岁,秦珺大婚之事传遍天下,各诸侯纷纷上京,恭贺秦珺,新皇宫已经建成,中门敲鼓,诸侯来朝,秦珺和皇后在后宫接见各王妃和家属。

  西姜今岁派来了最后一个来拜上国的使臣,除了纳贡,也是迎亲,因嫁妆不丰,吃了秦卞和百官许多白眼。

  元新年后,小桃和宋文州举办了婚事,另辟府门独居。

  但小桃依旧每日辰卯便来静园伺候秦珺。

  等到阳春三月后,秦珺就要出发,去往西姜。

  “公主。”小桃打起门上用来遮挡寒气的厚褥子,“王爷来了。”

  秦珺起身,放下手中的绣盘,她现在绣花样,已经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秦况走进来,看着秦珺。

  秦珺诧异的看着她,上次和秦况见面,还是上京城破之前,除此之外就是秦况成婚,秦珺远远看过几眼。

  而现在秦况看起来已经成熟了不少,也稳重了许久,竟然也开始蓄须,脸上布满行军打仗留下的风尘,丝毫没有几年前上京那风流倜傥的贵族男儿模样了。

  秦况哑声:“珺儿……”

  秦珺啊了一声,示意他坐。

  秦况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看着秦珺绣盒里五颜六色的花样,须臾,便红了眼眶。

  “四哥?”秦珺尴尬道,“怎么哭了?”

  秦况握紧拳头,突然一拳砸在桌上,“是四哥没用!竟然要你嫁给姬存哪个病孬种!我也是孬种!”

  秦珺:“……”

  秦珺讪讪:“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没事,这种话最近听太多了,毕竟是去当皇后,也不用太自责了。”

  秦况一时无话,想起旧事,都觉得尴尬,说:“……别告诉你嫂子。”

  这几日,几个哥哥的媳妇们总是来帮秦珺准备婚嫁之事,倒是和秦珺熟络不少,还会朝她打听王爷们以前的糗事。

  秦珺笑笑,说:“没有说。”

  秦况静默不语,说:“之前哥哥成婚,后来你嫂子清点礼金之时才知道你把我在上京给你的都还了回来,还多了不少。”

  秦珺:“哥哥娶嫂嫂,我怎么能出手小气了?”

  秦况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从前就看不起我。”

  秦珺:“………………”

  秦况:“她、林颦也看不起我,只是你不说,但哥哥带你出去玩,你也没甚兴趣……父皇、你们都觉得我不学无术……”

  秦珺:“…………”

  “没有。”秦珺说。

  秦况当即道:“又是这个无所谓的表情出卖了你。”

  秦珺顿时一捏自己的脸,把腮帮子揉来揉去,笑道:“有吗?”

  秦况:“……”

  秦珺放下手:“唔,至少现在没有了。”

  秦况说:“你,好好的出嫁,听说姬存……他要是对你不好,我便领兵去灭了西姜。”

  秦珺顿时好笑道:“当真?”

  秦况点头:“当真。”

  兄妹两聊了许久,临走之前,秦况从怀里摸出一份礼单,道:“给你添了一份嫁妆。”

  秦珺:“啊?”

  秦况抿唇:“也有你嫂子的份,不能不要。”

  秦珺旋即一笑,“怎么能不要?我现在手头可紧了。”

  秦况颔首,走了。

  过了几日,太子又来了,给秦珺添了一份嫁妆,皇后也给了,柳大娘得知秦珺要出嫁,也出了,就连一向节俭的李冶真也给秦珺添了,当然了,这钱秦珺万不敢收的。过了几天,孙仲也来送礼了,秦珺一直收礼,收到阳春三月,终于要随西姜来的使臣,出嫁了。

  “绣姨。”秦珺俯身,在昏迷不醒的锦绣额上一吻,旁边的小桃哭成泪人,因小桃成婚,已经不能随秦珺出嫁,此次只有杏儿跟秦珺随行。

  静园每个宫女护卫都身居要职,就在中京成家立业不在少数,这些人许多都被秦珺安排在了中京的铺子里,给她赚钱了,这次出嫁,她能带走的只有身边几个近身伺候的。

  皇后想派几个嬷嬷和一群宫女来伺候秦珺亦被她回绝,这次去西姜,凶多吉少,何必再牵连这些无辜的女子呢?

  “起轿——”

  -

  蓖地,姬姒望着天边,身后王叔牵着玄骘走近。

  王叔陪伴姬姒多年,早已两鬓斑白,他看着姬姒,时常觉得自己是在看过世的女儿。

  姬姒转身,蹙眉道:“何事?”

  刺客飛拿着一张行军图而来,说道:“秦周来信,最后核定,行军路线已经制定好了。”

  姬姒抬手接过,行军去邺地的路线,和秦珺出嫁前往邺地的路线高度重合,这是要以秦珺的婚礼借道,杀进邺地。

  商量了数月的计划终于可以实行了。

  姬姒道:“点兵,盘粮,半月后你们再启程,在蓖城之外汇集,夤夜行动,白日休整,不要走漏风声。”

  刺客飛故意问道:“谁去接应?”

  姬姒将行军图默背下来,而后扔给刺客飛,走到玄骘身边翻身上马。

  “姑娘!”青衣忙追出来,仍来一个整理好的包袱。

  冯舍道:“我来领兵,大可放心。”

  姬姒道:“派一队人马给我。”

  玅玄道:“秦周来的商队,已经派出五十余人,在城外等你了。”

  姬姒颔首,旋即策马出城。

  姬姒的背影渐小,青衣不解的看着众人,“总感觉……林姑娘她……”

  刺客飛揶揄道:“老相好已经一年没见面了,能不高兴?”

  青衣诧异:“是林姑娘的相公吗?时常听你们说,是个商人,姓何?”

  刺客飛哈哈大笑,继而神情一肃,“你往后见着,可别乱说话,她相好十分狡猾!”

  玅玄摇头失笑。

  -

  秦珺的出嫁依仗浩浩荡荡,所到城邦夹道相送的百姓能簇拥满整条街,他们不断送来吃的喝的,往秦珺的马车或者婢女们的马车上扔,秦珺则遮着盖头,任凭百姓从风吹起车帘外顾盼。直走到郊外人少的地方才能松口气。

  如此秦珺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个月,终于从塞南,进了西姜地界。

  秦珺瘫在马车内,气若游丝道,“杏儿到哪了?”

  杏儿坐在马车外,“公主,过关了。”

  秦珺点头,悄悄撩开车帘,只见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近两千人护送左右,排成长龙一般蜿蜒的队伍。延伸向塞外无尽的草原上。

  秦珺看见一只飞鹰盘旋在草原上,草原如波浪般荡开,泛着无尽涟漪,秦珺缓缓瞪大双眼,登时将半个身子探出马车。

  “颦——”

  “公主!”

  杏儿失声尖叫,怕秦珺摔下马车。

  秦珺双眼湿润,只见一道飒爽的英姿骑着骏马奔袭在天地一线间。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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