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

  “嗯,差不多就那个意思。”纪鸣橙很矜持。

  彭姠之张口结舌:“我说乱说的人是在放屁!”

  “怎么会鼓包,怎么会鼓包我问你?你有没有常识?你不是博士吗!”彭姠之抓狂了,在医院门诊部的旁边,像要往精神科去的患者。

  纪鸣橙低头,把头盔戴上:“哦。”

  她又没有穿过皮裤。

  彭姠之怒极反笑,侧身看着她,胸腔抖一下,再抖一下。

  纪鸣橙跨上摩托车后座,一个稍矮的地方,后面微微翘起来,她有点犹豫,不知道应该坐高处还是低处,想了想,靠近皮质的凹窝里,有点滑,一下便贴上了彭姠之的身体。

  彭姠之本能地往后伸手,扶住纪鸣橙的大腿:“你干啥。”

  被暖融融的手指捏着,纪鸣橙也愣了:“上车。”

  “退!退!退!”彭姠之咬了咬下唇,“贴着我干嘛?”

  纪鸣橙往后挪了挪,风从缝隙里挤进来,凉飕飕的,刚刚靠过的那一处却热了起来,彭姠之扭扭腰肢,难耐地动了动,纪鸣橙盯着她皮衣的下摆,发现风直往里面钻,便迟疑着伸手,帮她拉下来,盖住莹白的后腰。

  “你……”彭姠之肩头一紧,要哭了,“你又干嘛……”

  “你不会冷吗?”纪鸣橙看她的侧脸一眼。

  彭姠之很无语,她妈都没管她,有种冷还叫纪老师觉得她冷,是吧?

  “抱着我,要走了。”她俯下身,发动车子。

  纪鸣橙伸手,揽住她的腰,但她的姿势和其他人不一样,纤细的十指松松握着,用手腕抵着彭姠之。

  彭姠之低头看一眼,“扑哧”一声笑了:“你还绅士手啊?”

  这句话说得很低,低得很撩,像是从喉头漫出的那种,带着纪鸣橙看不见的隐笑。

  横在彭姠之腰间的无名指一动,纪鸣橙没说话。

  “一会儿我加速,你别抓我。”她痞痞地笑了笑,压低上身,臀部后撤。油门一轰,带着乌云一样的尾气,扬长而去。

  纪鸣橙这才知道为什么刚才不能在没坐好的时候紧贴着彭姠之,因为不够留余地让她做好预备动作,而彭姠之这个姿势,让自己自然地就趴到了她的背上。

  风呼呼地吹过来,很奇怪,几乎感觉不到冷,而是疼,风像是硬的,打在她的肩头,打在她的膝盖,她像是在与空间做斗争,耳畔的轰鸣声是战鼓,彭姠之是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冲刺、摇晃、像在拉扯。

  拉扯风,拉扯云,拉扯光线,拉扯数十年一成不变的声音,拉扯时间与距离。

  纪鸣橙的心蹬蹬跳起来,眯着眼从抛离感中找出沉稳的呼吸,手本能地捏了一把彭姠之的衣服,很克制地没有抓她。

  但她的指尖在抖,和心脏渐渐同频。

  她从不知道,这个城市还能允许这样的横冲直撞,也不知道晕头转向的是自己,还是逐渐扭曲的车辆与行人。

  有一点害怕,但不多,她将戴着头盔的额头轻轻抵在彭姠之的肩头。

  然后竟然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听到了彭姠之的轻笑。

  女孩子最有魅力的时候,或者说,人类最有魅力的时候,永远都是运筹帷幄,无论是站在牙椅旁看着X片的纪鸣橙,还是感受到身后人轻微交付动作的彭姠之。

  但它们又如此不同,一个是循规蹈矩,一个是离经叛道。

  纪鸣橙想起中学的校园,想起被她绕过的靠着摩托车的小混混,他们的车没有彭姠之那么漂亮,但有时也会“呜”地一下带起身边的风,然后坐在后座的小姑娘敞开了嗓子尖叫。

  她觉得刺耳,但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一场足够被称为冒险的行程接近尾声,车速渐渐缓下来,惊扰鼓膜的声音也是,彭姠之停在店门前,支着摩托车示意纪鸣橙先下来,然后自己依然熟练地解下头盔,揉一把头发,在卷发轻微的弹跳间笑着问她:“爽吧?”

  舌头一顶,没有吐的口香糖还能尝出一点甜味儿。

  纪鸣橙叹一口气,站在一旁,其实她的心还有一点惴惴的,下车时脚步也有虚浮感,最不适应的是耳朵,身边的声音都好似被遥控器关小了一格,她要很努力地听,才能听见大喇叭在喊:“全场五折,最后三天。”

  “还行。”她说。

  “什么叫还行?爽还是不爽?”

  “爽。”

  旁边走过一对情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彭姠之“噗”一声笑了,偏偏头:“走吧。”

  她觉得很神奇,好像总是在跟纪鸣橙一本正经地唠黄嗑一样。而纪鸣橙八风不动,甚至不知道彭姠之在笑什么。

  有意思。

  虽然彭姠之觉得自己好了,但到底不敢太嚣张,也就请纪鸣橙吃不太辣的东北炖鱼,正好,暖烘烘的,能把刚才被冷风肆虐过的身子骨烤一烤。

  豆腐、土豆、粉条、大白菜、酱料还有刚杀好的活鱼被依次放入锅里,柴火咕噜噜地烧,一旁的计时器尽忠职守分毫不差。

  彭姠之捧着脸等身上的暖气醒了醒,才跟纪鸣橙唠嗑:“你没露营设备吧?你都说你没露营过。”

  “没有。”

  “我也没有,挽挽她们有,但我觉得借也不方便,所以我找了个可以直接租帐篷的露营基地。”

  她说着掏出手机,打开大众点评,推过去和纪鸣橙一起看:“你看啊,这地儿是这样的,它实际上是一个帐篷酒店,都是标间儿,一间有两张单人床,洗浴是公共的。然后这里还能租烧烤架啥的。”

  纪鸣橙看着她的手一下下滑过宣传图,没发表意见。

  “这个在翠湖岛上,虽然现在天儿还冷吧,但怎么说是开了春,听说草已经长出来了。”彭姠之吸了吸鼻子。

  “这个天住帐篷,不冷吗?”纪鸣橙扶一把眼镜。

  彭姠之笑了,眉眼盈盈地看着她:“我发现你最关心的就是冷不冷。”

  “不冷,”她笑着低下头,“我看评价了,也有这时候去的,说这个帐篷酒店里面跟酒店是差不多的,有储蓄电源供电,所以有电热毯和电暖汀什么的,你看这个图,角落这儿,就是电暖气,对吧?”

  “主要它便宜,要真旺季去,咱们就住不上了,”彭姠之说,“虽然是人家请客,但一个广播剧,就算爆了,能挣多点儿钱,何况这还没上线呢,也不好宰他太狠不是?”

  锅气烘着纪鸣橙的眼镜,起了一层雾,她摘下来,但没带眼镜布,于是就放到一边。

  彭姠之望着她漂亮的双眼皮和卷翘的睫毛愣了愣:“你眼睛长得挺好看的嘿,像那个谁……”

  “那个谁……”她一时想不起来那个明星叫啥了。

  “跑题了。”纪鸣橙轻声说,低头看图。

  彭姠之用手在她眼前挥两下:“所以你能看见?”

  纪鸣橙望着手机屏幕,抬手捏住她的指尖,规矩地放到桌上,离开:“度数不高。”

  “哦,”彭姠之又瞄她一眼,回归正题继续说,“我算了一下,主役钱之南、你、导演我、编剧、后期,一共4女1男,3个房间就够了,钱之南自己住。”

  “你是跟我住吧?”虽然她心里已经安排了,但还想确认一下。

  纪鸣橙和谁都不太熟,何况她俩最近这和谐的医患关系,不一起住不合适,哈哈哈哈哈。

  纪鸣橙有点犹豫,她不习惯和别人睡一间房,但剧组福利,也不好说想要住单人间。

  更何况,她出去是要和彭姠之聊那件事的。

  于是她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彭姠之现在是摸清她的底了,只要她不拒绝,基本约等于赞同。

  她心里“咩哈哈”地笑了两下,其实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私心。

  上一次和纪鸣橙打电话,自己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挺反常的,后来她总结,可能是纪鸣橙这个人太慢了,慢得跟上学时的书本一样,静静摊开在那里,等待路过的风,才能软软翻起一页。

  很容易让人犯困。

  很容易助眠。

  她正胡思乱想,又听纪鸣橙再次确认:“真的不冷?”

  “不冷,大家都说不冷。”彭姠之嫌弃地提高声调,真 · “纪”人忧天。

  不冷个屁。

  一周后,瑟瑟发抖的彭姠之坐在帐篷里,烤着不太亮的“小太阳”,连打了两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