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没有怀疑你的技术。”彭姠之这么说。

  纪鸣橙在枕头上动了动脖子,翻身侧卧,手机就在脸边:“是吗?”

  “你觉得我技术还不错?”

  彭姠之刚端起来喝的一口水呛住,她很想跟纪鸣橙说,凌晨三点,不适合说这种话,但她听起来太纯良了,衬得彭姠之特别黄。

  她本来就爱开黄腔,纪鸣橙肯定受不了。

  不过也有一点意外,因为纪鸣橙是从不会主动跟她搭话的,看起来,纪鸣橙对自己的职业技能还挺在意。

  或者说,反正都醒了,不被夸两句,有点亏。

  “我觉得,你技术还可以。”彭姠之说完,突然抖着肩膀笑起来。

  “你笑什么?”纪鸣橙又揉揉眼睛,困了。

  “纪鸣橙,”彭姠之没解释,“你平常几点睡啊?”

  “十点过吧。”她用气声说,抽抽鼻子,也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没睡醒。

  “这么早。”

  “你是到现在都没睡?”

  “对啊。”

  纪鸣橙叹一声,还以为彭姠之是一觉醒来,突发奇想了。

  “你困不困?”彭姠之也躺到床上,“我睡不着了。”

  “你的意思是……”

  “咱俩聊会儿吧。”

  “你不疼了?”

  “不知道为啥,每次我问完你,你跟我说没事,我就好点儿,”彭姠之把手交叉在胸前,腿摇了摇,“我这个人,从小特别尊敬医生,你感觉到了吧?”

  “没有。”

  “嘶……你。”

  纪鸣橙又叹一口气,但这回彭姠之听出来了,她清醒了。

  因为她用了很平稳的声音问彭姠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发现,你这人脾气还挺好的,你说咱俩认识这么久,咋就没交个朋友呢?”

  “你看啊,你给我私信被误会,你也不解释,我给你发微信害你,你也不澄清,我给你半夜三点打电话把你吵醒,你也像没事儿人一样,甚至你说,很多年前你看到我跟人吐槽你土,后来你还是对我好言好语的。”

  “你家教咋那么好啊纪鸣橙?”

  纪鸣橙眨眨眼,否认:“我只是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诶你,”彭姠之把气憋回去,又问,“我这几天拔完牙老疑神疑鬼的,我要是总找你,你不会烦我吧?”

  “会。”

  “……”

  “但你还是可以找我。”

  彭姠之笑了:“为啥?”

  “我是医生,我给你拔的牙。”

  “你们医院售后还挺好。”

  纪鸣橙静静听着,睫毛安宁地扇动,没有再答话。

  她听见了彭姠之坐起来的声音,在黑夜里也那么有活力:“你要不困了,就起来吧。”

  “起来?”

  “看看夜景,你这么少熬夜的人,既然有幸获得这个机会,正好看看夜景调理一下。”

  彭姠之说着颠倒黑白的话,走到阳台。暖气烘着玻璃窗,有层不均匀的雾气,她透过雾气看阑珊的灯火,看了很多次了,有时有人陪她,有时没有人。

  拖鞋移动的轻音,继而响起脚步声,然后是细微的,掀开窗帘的动作。

  彭姠之乐了,咋那么好忽悠呢?还是说,纪鸣橙真的好这口啊?凌晨起来看夜景什么的,通常会是青春疼痛文学里的桥段,果然能俘获这位网络小说爱好者。

  “漂亮吧?”彭姠之肿着脸,眯眼问她。

  天边隐隐发光,好像褪色的墨迹,告诉失眠的人,不怕了,黑夜要过去了。

  她听见纪鸣橙沉默两秒,反问:“漂亮?”

  眼前一个停着自行车的家属院围墙,有两条狗在打架。

  彭姠之对着万家灯火,纪鸣橙对着狗,俩人呼吸了一会儿,彭姠之就觉得困意突如其来。互相道了晚安,她挂断电话,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神奇,睡得特别香。

  既然提前打过招呼,彭姠之打扰纪鸣橙就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在纪鸣橙休假的每一天,几乎都能收到“我知女人心”发来的汇报。

  “纪医生,早上好,现在是上午10点30分,我的肿消了一点,也不太痛了,消炎药我今天就吃一次,药吃多了也不好,如有异议,请回复。”

  纪鸣橙通常不理她,但彭姠之单方面把她当朋友了。

  她觉得纪鸣橙这人,特仗义。

  以前没发现,接触了才知道其实挺能容人的,更重要的是,自己确实也年纪大了,还常年熬夜,有时看到什么猝死新闻她还挺怕的,好友圈里要是有个医生,帮她看看体检报告,或者,假如有个头疼脑热能帮她拿个号……

  毕竟,纪鸣橙转去综合医院了,不是吗?

  彭姠之笑得很鸡贼。

  而且纪鸣橙这人还特逗,自己改了微信名的三天之后,她后知后觉地回复:“你怎么叫这个名字了?”

  “我感觉那个是有点恐同,这个名字就挺有余地,又弯又不弯的。”彭姠之诚恳道。

  纪鸣橙又不搭理她了。

  然而彭姠之呢,特别会投桃报李,她想着纪鸣橙帮了自己这么多忙,也挺过意不去,于是自己接下来导演的两部广播剧,邀请了纪鸣橙做主役。

  俩人有时说说剧本和声线什么的,话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丢丢。

  月底,纪鸣橙结束休假返工,照例是一天六个号,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一面构思回家要写的文章,一面下楼。按下车钥匙给小电驴解锁,要推出去上车时,在路口看到了彭姠之。

  她骑着红黑相间的摩托车,穿着小皮衣和皮裤,蹬着中间带拉链的靴子,这次知道戴羊皮手套了,一身黑地出现在纪鸣橙面前,一脚支着地,把头盔摘下来,甩了甩长发:“嘿,刚好。”

  她朝着纪鸣橙笑,但纪鸣橙觉得……挺油的。

  尤其是她还穿着皮裤,纪鸣橙最不能接受的穿着之一,就是皮裤。

  不过彭姠之的腿很好看,纤长笔直腰胯也漂亮,比纪鸣橙相亲时看到的那个皮裤男要赏心悦目不少。

  “你怎么来了?”纪鸣橙推着小电驴走过去,想和她一起挪到旁边,在这路中央,还有自己下班的同事,看着挺丢人的。

  口香糖,摩托车,皮裤,这类“小混混”纪鸣橙上学时都要绕道走。

  没错,彭姠之画着香气四溢的妆,甚至还嚼着口香糖。见纪鸣橙神色复杂地扫自己一眼,又很夸张地嚼了两下,挑眉:“看我。”

  “看你什么?”

  “我好了,甚至可以嚼口香糖,牛批不?”她笑意盎然。

  纪鸣橙很不能理解,嚼口香糖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技能吗?但她只点头,说:“挺好。”

  她对彭姠之精神世界的广大给予由衷的肯定,这表现为几天前还一脸惊恐地问自己是不是得干槽症了,几天后她拽得二五八万的,千里迢迢来秀一下竟然能够制服口香糖的口腔。

  从没见过和平共处成这样的两个人格。

  “别骑车了吧,今儿我带你兜风,请你吃顿好的,补一下上次那顿。”

  见纪鸣橙犹豫,她又说:“我有没有跟你说啊,钱之南策划那部剧,就你刚接那个,有福利呢。”

  “什么福利?”

  “下周录完音,他请我们出去玩儿。”

  钱之南新手制作人上路,以后要关照的地方还多,和他的老板一样,特别会做人。

  “今儿下午我俩在棚里遇到了,他问我想去哪,我说要不找个露营基地,上次挽挽她们出去了,说是挺好玩儿的,那次我去海边了,没去成。”

  “你去不去啊?”

  纪鸣橙没说话。

  “去呗,看你一天埋头跟家里,没露营过吧?”

  “没有。”

  彭姠之笑了:“那我当你答应了啊,他让我选地儿呢,回头咱俩吃饭,一块儿看看。”

  “上车。”

  纪鸣橙想起之前和她妈妈沟通的话,可能,这次是个聊一聊的机会吧。

  于是她把小电驴推到一边,接过彭姠之递来的头盔,看着彭姠之微微前倾地把住把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口。

  “我有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想要问你。”

  “你直说。”

  纪鸣橙眉头微蹙:“我有一次在网上搜索,无意间看到人说,穿这样的裤子……”

  “?”

  “如果,”她认真地盯着毫无缝隙的皮裤,斟酌着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如果身体内部有气体需要排泄,裤子会鼓起来。”

  “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