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
这是任何修灵者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魔域里浊气冲天，对灵力的压制可以说是到达了极限。而且那里遍布着各种嗜血可怖的怪物，运气差些可能会遇到魔族，如果运气差到极点，甚至可能碰到魔王。
孤身一人去魔域，与送死没什么区别。
巫言在决定要拿回摄毒珠的时候，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心了。自从知道祝司就是兮栾后，她已经逃避太久太久，如今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摄毒珠不过是个借口，她真正要面对的，是那个已经陌生的故人。
只是……
她不过是想和相处还算不错的人道个别，这人怎么就跟着来了？？？
“……叶愿潇。”巫言收起幻晶，道：“你回去。”
叶愿潇道：“不行。你忘了你救过我的，现在你要去魔域，我也得跟着才行。”
巫言有些不自然地握住巫杖，道：“魔域很危险。”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巫言低声道：“你没有去过魔域，所以你不明白。百年以前的魔域之战我是亲眼见过的，魔族和怪物到底有多残忍……你见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叶愿潇却坚定道：“所以我才更要去。”她缓缓道：“即便奈落塔封印重新修复，人魔两族的交战恐怕也在所难免。如果不能保护大家，那我的战斗便没有意义。”她停顿片刻，忽然问道：“巫言，魔化了的人……还能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吗？”
巫言看着眼前近乎沉寂的河水，眼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能。魔族洗去了他的记忆，将他变成了一个杀戮傀儡。一旦他恢复记忆，不再杀伐嗜血，便会魔气失控，爆体而亡。”
叶愿潇没有问巫言打算怎么办。既然能够站在这里，巫言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而她，就是要让巫言在这场残忍的战斗中不再孤身一人。然后，将她平安带回来。
她抱着剑，道：“走吧。”
巫言却没动。她看着沉寂浑浊的河水，血色从水底开始蔓延开来。“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吗？”
叶愿潇道：“是啊。”
“……林墨筝没有拦你？”
“……就是小筝她也同意了的。”叶愿潇笑道：“她身为妖主没法过来，所以……”
“叶愿潇大人，巫言大人！请等一等！”
叶愿潇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却看到了苗婉和小绒朝这边跑来。
他们过来做什么？
苗婉气喘吁吁地道：“叶愿潇大人，总算追上您了。妖主大人命我们前来相助！”
“所以，小筝派了帮手过来。”叶愿潇听了苗婉的来意，补上了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她又把苗婉和小绒扯到一边，道：“你们两个过来做什么？魔域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回去，跟你们妖主说我不要帮助。”
苗婉道：“叶愿潇大人，我们的妖力虽然不强，但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反而不容易被魔族发现。而且我和小绒擅长躲避，速度也很快，大人初入魔域，一定不清楚那边的情况，让我和小绒去探查准没错！”
“在魔域能使用妖力空间吗？”
“……不能。”苗婉道：“魔域位置特殊，所有需要使用灵气的术法都会被压制。”
叶愿潇：“那你们回去。”
“叶愿潇大人，您不能赶我们走！”
这两只妖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但此刻的态度却异常坚定。叶愿潇说服不了他们，只好严肃道：“跟着可以，但是一定要听我的指挥，没有命令，决不允许你们擅自行动。”
“是！”
……
魔域果真诡异阴森，整片地域不见一丝阳光和暖气，不时还有阴风划过，让人脊背发寒。
小绒的胆子似乎更小些，全程都贴着苗婉。
叶愿潇叹了口气，胆子这么小，就不要跟着来啊。她拍拍苗婉和小绒的肩膀，道：“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不不不不不……”小绒一紧张就有点结巴：“我我我们是来……保护……叶愿潇大大大人的。”
“……你们开心就好。”叶愿潇尽力收敛体内的灵力，浊气对她的灵体压制很严重，搅得她的灵脉越发躁动不安，隐隐有爆发的趋势。她不得不用上所有的控制力，才能将灵力暂时封印起来。
巫言精通蛊术和诅咒，对浊气也有些研究，加上她以前似乎来过魔域，所以受到的影响反而是最小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敏锐地发现叶愿潇的异常。“叶愿潇，你怎么样？”
叶愿潇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没事。”
巫言犹豫了一下，道：“这里是魔域，周围有浊气屏障，浊气对灵体损伤很大，如果受不住，千万不可以勉强。”
叶愿潇朝她点点头：“放心。”
巫言“嗯”了一声，恢复了先前的冷淡疏离，淡淡道：“高阶魔族的数量其实并不算多，但是每一个都很强大，梦魇魇魔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暂且不算。除此之外，高阶魔族还有祝……兮栾，魅影，听怒，缠烟。兮栾的位置尚且不知，但魅影管辖留音森林，听怒管辖尸怪山谷，缠烟管辖幽冥湖畔。”
她停顿一下，继续道：“魔域虽大，可是高阶的魔族也就这几个。原先或许还多些，不过都因为内斗被吞噬了。如今剩下的，都是最强大的几个。说到底，人魔大战封印的，也就只有一些中低阶魔族和怪物而已。”
叶愿潇显然抓住了重点：“魔王没有被封印吗？！”
巫言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他只是沉睡了……就在恶灵悬桥之后的无极奈落，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便会苏醒。”
“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我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现在。”巫言垂下双睫，道：“幻晶占卜到魔域深处的魔宫附近魔气浓重，如今魔王沉睡，中低阶魔族和怪物不会有那么重的魔气，所以兮栾极有可能在那里。”
叶愿潇思考片刻，道：“魔域深处……也就是说，我们需要穿过留音森林、尸怪山谷和幽冥湖畔，对吧？”
巫言“嗯”了一声，算是认同。她看了叶愿潇一眼，道：“所以我才说你不该来。”
“这就不对了。”叶愿潇不赞成地道：“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你看，我们现在有四个，就算运气很差对上所有的高阶魔族，也是四对四，怎么说都不亏。”
巫言还没来及说什么，苗婉便道：“叶愿潇大人！我我我……我和小绒加起来也未必赶得上您呀……”
叶愿潇颇为轻松地笑了一下，道：“我就是打个比方，不会真的都让我们同时碰上的。万一真的碰上，我也会保护你们的，别怕。”
话音刚落，四人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座森林。周围没有阳光，但空中却浮动着幽绿的火光，像极了一双双正在窥伺的眼睛。
“是魔火。”巫言道：“浊气很弱，对修灵者而言没什么攻击力，连怪都算不上。安心靠它照路就好。”
虽然叶愿潇不是很想接近这些奇怪的火焰，但此刻也别无他法。
“叶愿潇大人，巫言大人。”小绒和苗婉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四个灯盏，道：“这是妖主大人准备的，说是可以用它们关住些东西照亮。”
这几个灯盏很奇特，虽然叫做灯盏，却没有手柄，反而是上面拴着一根细线。那细线发着银白的光亮，看上去很是眼熟。
这是……追魂筝弦？
叶愿潇接过一个，发现那筝弦在她的手腕上灵活地打了个结，带着灯盏飘在上空。倒是方便行事。“怎么才能捉到一团魔火？”
苗婉道：“妖主大人说不需要捉，只要带着灯盏，那些东西就会被关进来了。”
叶愿潇带着些好奇走近了一团魔火，果然，灯盏像是有什么吸引力，直接将它给关在了里面。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道：“你们看，真的可以捉到诶。像是在捉萤火虫一样！”
巫言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叶愿潇可以把魔火这种东西当成萤火虫，说实话，眼下的氛围完全不是什么浪漫的约会，怎么会想到萤火虫？
但苗婉和小绒接受这个观点就很快，那两个兴致勃勃地去捉魔火，道：“叶愿潇大人，真的很像捉萤火虫！我们在妖界有时候也会去看萤火虫呢！”
叶愿潇笑道：“对吧？而且你们瞧这个灯盏一直飞在天上，像放风筝一样！”
“真的是！”
一人两妖脸上都是快乐的笑，刚才的紧张氛围一扫而空。巫言虽然不能理解，但看着他们几个吵吵闹闹，心情却也莫名其妙地变好了起来。
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叶愿潇手腕上系着灯盏，轻松道：“巫言，走吧。”
……
留音森林是魔族魅影的地盘。一踏进去，叶愿潇便感受到黑暗中的躁动。在隐秘的角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苏醒了。
这里的树木很古怪，每一棵似乎都在招摇，而且，每一棵的姿态都像极了……人。
“巫言。”叶愿潇暂时不能使用灵力，便低声道：“这里的树似乎不太对劲。”
巫言眉头微蹙，道：“比起这个，小心声音。”
“声音？”
“对。”巫言道：“你们仔细听，这片森林里有奇怪的声音。”
另外三人听了这话，立刻放缓脚步，屏住呼吸仔细听着。果然，隐约有人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像是哀嚎，像是怒吼，又像是低吟，但总之不是什么令人轻松的声音。那些声音似乎很远，可是却又好像近在耳畔。
叶愿潇心道：“其实也还好。有哭声之类的才正常，要是这种地方传来笑声的话恐怕就更诡异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叶愿潇便听见那些悲伤的声音转变为了少女们清脆悦耳的笑声。
叶愿潇：“……”
那声音透着极尽的魅惑，慢慢变成了悦耳舒缓的歌声。歌声缥缈缭绕，很快，周围的景象变化了起来。原本只是形状怪异的树木动了起来，藤蔓缠绕上了几人的身体。
叶愿潇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好多年没有人来了……我的留音森林也该有点新鲜的曲子了。只不过……这一次来的人里面，有一个极品，好久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灵魂了。”
身后的声音思考了一下，然后有些愉悦地低语道：“好吧，只好破例把你做成我最得意的收藏品了。”
阴冷的感觉瞬间充斥了整个身体，叶愿潇捏着手中的剑，可手臂却沉重地抬不起来。
“嗯？”那藤蔓朝着叶愿潇的手腕探去，却被一股力量给击退了一步。她有些诧异，道：“居然……还是被人看中的小家伙？”
趁着身后的气息弱了一瞬，叶愿潇挣脱了那股束缚的力量，长剑朝着身后猛地一砍。
原本缠绵缭绕的歌声像是受到了威慑般退开了一些，叶愿潇毫不留情地斩断了自己身上的藤蔓，又立即去看其他人。
苗婉的定力强些，还勉强保有意识，但小绒却已经昏迷了。叶愿潇斩断绕着两人的藤蔓，伸出手探了探小绒的鼻息，松了口气，道：“小绒应该没什么事，苗婉你先照顾好他。”她抬起头，巫言已经托着幻晶立在原地。
幻晶发出淡紫的光亮，巫言的眉头微微皱起，道：“是魅影，她来了。”
叶愿潇站起身来，朝着巫言走去。“刚刚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可能就是那位魅影吧。”
“魅魔魅影，是颇受魔王器重的高阶魔族之一。手下有不少中低阶魔族和怪物，这森林里面的……其实并不是树，而是魅影手下的魔族。”巫言道：“魅影的歌声能够惑人心神，已经有无数修灵者死在这里。”她抬头，道：“叶愿潇，你看树上。”
叶愿潇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那些“树”上随风飘动的哪里是叶子，分明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骷髅。
每一个骷髅都是一个人的话……这片留音森林里到底死过多少人？！
说起来，魅影为什么要叫它“留音森林”？想起刚刚魅影在耳畔说过的话，叶愿潇不禁背后一凉。
“我的留音森林也该有点新鲜的曲子了”。
那些哀嚎、怒吼、低吟……是不是曾经踏入这里的修灵者临死前的声音？他们有的悲痛，有的愤怒，有的恳求……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是绝望。
留音。
杀死还不够，还要留下他们痛苦挣扎的声音。魔族折磨人的手段果真一绝。
叶愿潇握着剑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越是纯澈强大的灵魂越不容易被魅影迷惑。”巫言淡淡道：“叶愿潇，你的状态应该是最好的。”
叶愿潇点了点头，刚刚的歌声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心神，只不过，魔族的魔气还是会对她产生影响。
巫言又看了看悠悠转醒的小绒和面色苍白的苗婉，道：“他们恐怕不能通过这里了。这才刚进入留音森林，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
苗婉咬着牙，道：“巫言大人，我们身上有妖主大人的保护，刚才是个意外，接下来我们绝对不会再拖后腿了。”
叶愿潇的确不想带着苗婉和小绒了。刚才的那股力量对她可以说是完全的压制，说实话，如果妖力空间能打开，她早就把那两只丢进去，让他们赶紧回妖界了。但是妖力空间受到浊气的影响，完全不能打开。
叶愿潇忽然想起，当初破除聚浊阵的时候，她带上林墨筝，竟然还想着一有危险就把林墨筝放到妖力空间里……实在是太蠢了。
现在想要保护好苗婉和小绒，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前进。他们被魔族盯上，绝无可能就这么回去。明明没走多远，但这森林就像是会动一样，他们连入口都看不到了。
叶愿潇想了想，从衣袋里摸出两张隐形符，分别递给了苗婉和小绒。“这是隐形符，万一我们被分散开，遇到危险就用它。”
苗婉和小绒点了点头，道：“我们明白了，叶愿潇大人。”
因为这两只小妖的状态不太好，所以叶愿潇走在最前面，苗婉和小绒走在中间，巫言走在最后。
“沙沙沙……”
藤蔓划过满是碎石的地面，耳边再一次传来笑声。这一次，不是少女娇媚的笑声，而是孩童们嬉闹的声音。
“嘻嘻嘻……要开始游戏啦，伙伴们有没有准备好呀？”小孩子的声音本应该纯真无邪，可在这种环境下，这声音怎么听都充斥着极重的恶意。
声音嘈杂了起来，像是有许多孩童围着他们转圈，一边拍手一边唱道：“白石头，黑石头，最好看的是红石头……”
白石头？黑石头？还有红石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愿潇不知道这些东西都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首歌谣里一定有什么线索。黑色的石头尚且好找，遍地都是黑石头。白色的石头……说实话，白石头也不算难寻，不过在这片森林里恐怕不太容易看到。
但是红色的石头是什么？
红色的石头……叶愿潇似乎没见过。
那些孩童继续唱着：“小哥哥是小狐狸，狐狸的眼里有金石头……”
狐狸？
这个叶愿潇倒是能推测出来一点。
他们指的，可能是狐妖一族。那个“金石头”，指的或许是妖瞳。
可是……叶愿潇记得妖瞳是妖主才能够炼成的，那么，成为妖主的男狐妖……难道是胡守壹吗？胡守壹来过魔域？不，不对。他管理妖界的期间，根本没有参加过魔域之战，这里的魔族不该知道他的。
孩童的歌声变得轻快起来：“天上的云朵像娃娃，水边的香草不说话，禾苗摆动绿绿的手，池中的彩莲变成她……”
叶愿潇眉头皱了皱。这唱的是景色吗？
这几句歌谣好像彼此之间没什么关联，可又偏偏出现在了同一首歌里。
藤蔓越发躁动不安，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叶愿潇身旁缭绕。魅影的声音绵软魅惑，她轻声开口，语调微微上扬——
“捉到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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