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都被染成奶白色, 挂在淋浴间、小院里,最?后?混合沾满沐浴露的水唰得冲干净,咕嘟咕嘟冒着泡一起进了下水道里。

  太阳早就西偏了, 半死不活挂在屋檐, 被晃动的遮光纱挡在外面,看不见?里面的身影。在西边书房的窗口,向?来趴着的男生不见?踪影, 仔细一看他是去了更深处的卧房, 软手软脚趴在床边, 一缕发丝顺着额头垂落,埋入雪白的秋季薄被里。

  他像是蜷缩身子, 偏偏疼痛让他无法完全趴着, 只能姿势别扭地弓着腰,整个处于想睡又?睡不着的状态。脸颊因生气变得圆滚滚, 小半下巴还?压在枕头里,整个人看上去可怜还?可爱,等喻江端着小奶锅进来,见?到这幕后不自然地咳嗽声, 引来了男生警觉。

  “...”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后?腰往下的牙印层层叠叠, 稍微一动疼痛如潮水般翻涌,气得田恬表情都有些扭曲,恶狠狠地对喻江怒而视之。

  结果人因?过?度疼爱, 眼睛都变得如小水潭亮晶,哪里还?有威胁之意。动作间, 原本盖住他的被子滑落,露出大片不比床单逊色的白?皙, 看得喻江好不容易发泄出去的火,又?腾腾腾从?小腹窜起。

  他清咳,不再敢看田恬:“饿了吗?”

  回应他的自然是冷哼,喻江没忍住笑声。

  糟糕......

  “喻江!你个王八蛋!”

  伴随着娇斥,一个枕头从?后?面飞出来扔在他身上,结果因?为力度不够,就碰到了点边,软趴趴落在地面。

  或许是被摧残半个下午的缘故,田恬就剩喘口气的份,哪还?有力气去跟喻江吵架,这连扔个抱枕脑袋都发晕,默不作声拉高?被子,索性眼不见?心为净。

  喻江不这么想。

  他倒好牛奶,随手放在床头,转身去扯田恬被子。结果人生气,学春卷将自己裹进去,就露出个圆圆脑袋呼吸。一抬头,发现竟正对着自己,又?鲤鱼打挺翻身,彻底蜷缩在角落里不动。

  “真生气了?”

  这么多天?下来,喻江早就摸清田恬的性子,尤其知道这个时候要哄着,绝对禁止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并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田恬足够可爱——生气了也要待在原地,直到罪魁祸首过?来哄才开心。

  粉色春卷挪来动去,像是逃离喻江的包围圈,结果没滚几厘米累得够挺,窝在床上动也不动。看得喻江嘴角上扬,伸手轻轻拍拍春卷的屁股。

  “疼呀?”

  春卷理都不理他。

  喻江仔细打量,确定不会压到春卷屁股后?,顺势后?仰躺上去,正好卡在那两处小腰窝。

  “给你揉揉。”

  可能是喻江的头刚好契合田恬的腰椎,对方?虽然偏头看他,倒也没拒绝,身子一拱一拱,顺势要求喻江帮忙捏捏。

  虽然大家都是男生,但是腰跟腰还?是不一样。就拿喻江自己来说,他自幼学习钢琴,从?记事起就没驼过?背,更别说硬得堪比钢板的腰。为了上台好看,拍出来的照片无死角优雅,这是他不得不必修的功课。

  田恬截然相反。

  虽然是舞蹈专业,浑身肌肉线条倒也不明显,却是以专业第一成绩进来,怪不得会引同窗意见?。这事喻江好奇,他曾经问过?田恬,对方?却打了个哈欠,说有人与他并列第一。

  正当喻江愣神,他躺着的腰晃动,不满随之传来。

  “你不是说要帮我揉嘛!”

  撒娇精开始作妖,得不到满足绝不善罢甘休。

  由于躺着不好揉捏,喻江只好翻身坐起,小心翼翼避开田恬受伤的部?位,稍微搓热手后?,他掌心压住腰肢两侧,一点点给人揉开略僵的肌肉。

  捏得舒服了,小粉猪也不哼哼,抱着枕头趴在床,什么时候满意才让喻江停。吵了一下午的房间总算安静下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是田恬秀挺的鼻子与因?放松而微微嘟起的唇。

  喻江也不知怎的,可能是看花了眼,又?或者是被迷了心智,他手中?动作越来越慢,最?后?沿着掌心所触弧度下滑,竟想得到一个飘忽的承诺。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起初他声音小,田恬没听清,歪头听人重复一遍后?,脸上神情略微妙:“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次,喻江不想再让田恬随意糊弄过?去,他渐渐停了手中?力度,视线刚好落在他为人亲手戴上去的戒指项链——田恬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吗。”

  田恬撑着手臂,枕头垫在他胸口,正好形成支点,同样遮去了他肌肤,视线飘忽不知落向?何?处。喻江也不逼他,只是用沉默带给他无声的威压。

  结果田恬也很坦白?:“我不知道。”

  喻江蹙眉道:“什么意思?”

  “就是我也没办法定性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田恬抬手拉高?被子,声音变得沉闷,看起来又?像是要逃避问题。喻江做好了被讨厌的准备,他不想再无名无分跟在田恬身边: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田恬的人,喻江心思本就敏锐,他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

  想罢,他拉开被子,让人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那又?是怎么样的说法呢?”

  接二连三的逼问着实不像喻江的风格,田恬本想不耐发火,可看清男生眼底的哀求,又?沉默地低下头不做声。他有种预感,如果说的不是喻江想要的答案,对方?可能真的会在下一秒哭出来。

  他虽然谈不及非常喜欢,心底其实还?是有感觉的,不然喻家人都将巴掌甩在田恬脸上,按照往常他早就爆发了,哪还?能忍到现在。如果要问是不是奋不顾身的喜欢,田恬肯定会否认,远远到不了那个层次。

  于是他折中?,给喻江不出挑的回应。

  “如果你被我家里人指着鼻子骂万人骑的婊.子,你会是什么心情呢?小喻,我只是看在你面子上,不去跟他们计较,因?为我是有点喜欢你,不过?这点程度是无法触及[男朋友]这个层次的。”

  田恬伸手,两手一高?一低。

  “如果你离开,我确实会难过?几天?,可如果遇到新的会弹钢琴的男生,他完全可以取代你的身份。”

  似乎要一口气将喻江的心毁得稀巴烂才好,田恬半个字都不打磕绊,紧接着补充道:“甚至我对你的喜欢,也能转移到这个人身上,就像我叫你小喻,又?不是专属称号,随随便便都能替代出去。为什么非要纠结于一个虚名?尤其是你对我做了那些事情后?,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不是稍微哄哄就能把过?去翻篇。”

  他伸手攥了下枕头附近的床单,抚平后?示意喻江低头。

  “伤害是真实存在的,无法粉饰太平,如果你要我装作一切都未发生来爱你,抱歉,小喻,我做不到。”

  “...”

  论语气,田恬算得上平静,平静到都有些不近人情。他歪头琢磨几秒,展开被子把僵硬在身上的喻江包进来,顺势握住男生格外冰冷的手。

  他没吭声,就这么看着喻江快要碎掉的神情。

  田恬永远体会不到,他这些话对人的伤害究竟多大,就像喻江无法理解,当田恬得知他竟然背地里调查自己,那份五雷轰顶般的茫然与不可置信。

  “那,我无法成为你的男朋友吗?就算我得到原谅,这件事也没有周转的余地,是不是?”

  “小喻...”

  “求求你,田恬,告诉我。”

  反握住的手冷得令田恬哆嗦,他几番挣扎未果,只能点头回应眼底蓄满泪水的喻江。却不知怎得,忽然想起曾经的柳相旬。那时他对人充满厌恶,无论柳相旬做了什么,田恬始终只窝在柳昭夕怀里,几番下来,对方?的神情就像现在的喻江般充满惶恐。

  田恬视线偏移。

  “我不知道。”

  他到底是选择了最?不会令自己受伤的回答,并将这份无形的伤痛尽数转移给喻江:“我做不出来任何?承诺。”他别开视线,刻意不去跟人对视。

  卧房又?回到先前寂静,只是这次田恬没有转身,默不作声观察喻江的面容。同样的,喻江也在看他。

  田恬眼神还?是那般干净、清亮,看人时多情又?眷恋,一言不发时,仿佛他的世界里就剩下你,容不得身旁半点儿沙。

  这让喻江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田恬时的场景。

  演奏厅台下漆黑,别说面容,甚至连人影都难以辨别。不过?是在转场途中?稍微亮了前排的灯,喻江不经意一瞥,就落到那双含笑的眼睛。

  那场只有熟悉他演奏方?式的人才知道,后?半场的喻江究竟犯下多少低级错误,乃至记错琴谱这种初学者都不会出现的失误......

  他呼出口气,抬手拥住田恬的肩膀,鼻尖抵住他后?颈,声音带着心酸的颤抖。

  “那我能成为你的特殊吗?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想,我都能知道你在哪、做什么事、跟谁在一起?”

  田恬诧异:“小喻?”

  他被人死死搂着,完全见?不到喻江神情,耳边却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

  “那我不求当你男友了,小恬。我只是想要你心里的位置,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我,除了你正牌男友,你对所有人的优待都不能比我的多。我就要这一点,就这一点,好不好?”

  “...”

  卑微到如此地步,换来只是田恬的无声叹息。就在喻江的心瞬间失衡坠入无尽黑暗的瞬间——

  一声略带无奈的好,将他重新拉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