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门开始,田恬大气都不敢喘。

  一则,向来性子平和的人发飙的神情过于可怖,二来就算喻江教训出言不逊的弟弟,但他们到底是家人,跟恋人的身份还不太一样。

  直到喻江握住他的手进了房间,转身见田恬低着个头,低眉顺眼的模样如新婚小媳妇,反倒一瞬消了心中火气。

  “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个性子,狗都嫌。”喻江边跟人解释,边帮田恬换去外套挂起:“这里是我的院子,他不敢来胡闹,别怕。”

  其实田恬也没放心上,他总不能跟个十几岁的毛小子计较,倒是目光跟着喻江身影转动,时不时呵呵一笑。

  模样又乖又甜,看得喻江也跟着勾起嘴角,恨不得将人抱在怀狠狠亲。当然,喻江也不是假想派,在田恬还未反应过来时,他脚底骤然一空,下秒坐在乌木桌。

  而喻江手臂放在田恬身体两侧,正好形成封闭空间,将他轻松圈起。这个角度下,田恬稍微一低头,就能看见男生白净面皮浮现的笑意。

  “……”

  两人就这么对望,半响无人开口,还是司机站在门外提醒,说喻溪捂着脸骂骂咧咧去上学了。说罢,站在外门也不走,似乎要等喻江一个回应。

  田恬偏头:“喻溪是你弟弟吗?”

  “小三生的孩子,本来是用来要挟家里,结果算盘落空,被我母亲叫人打出去后跳河死了。”

  看着喻江轻描淡写说出喻家秘史,田恬听得一愣一愣,花了半天时间理清里面的人物关系,最后啊了声。喻江的吻已经压过来,急切模样就像是换了个人,田恬险些招架不住,结结实实承住喻江的吻。

  却跟平常不太一样。

  按常理来说,喻江并不是喜欢接长吻的性子,更多时候都是一点即离。眼见牙关都要失守,田恬的心底腾起事情不受他掌控的惊慌,一不留神张开了嘴巴,碰到另一柔软物件。

  他瞬间被喻江掠夺走全部呼吸。

  真的好奇怪……

  鼻腔满是男生身上干燥而清爽的味道,混合了秋日阳光的浅淡香气,田恬无法形容。由于喻江不断侵略城池,他只能节节败退,身子控制不住地后仰,若不是喻江伸手固定住他后腰,人都能躺在桌子上硌得整片背疼。

  明明在学校的时候,喻江不是这样的。在田恬印象里,就算遇到急得要掉脑袋的事,对方也会慢悠悠洗干净头,才不疾不徐命令刽子手行刑。如今天这般糟糕姿态,着实不太像他风格。

  “喂,小喻——”

  舌头尖被吸得发麻,田恬不得已伸手推开人肩膀,看清对方明显带着水光的眼底,微抿住唇眉毛纠结蹙起:“我饿了。”

  “想吃什么?”

  “包子油条和豆花。”

  “等我下,你先在屋里坐会儿。”喻江用掌心轻拍田恬的肩,不等人回应带上门出去。从目前所在房间与位置,田恬只能看见喻江圆圆的后脑勺,似乎在跟司机讲话,后者脸瞬间惨白下去,低头默不作声离开。

  稀罕。

  田恬也懒得下去,坐在书桌打量房子布局,就算院子不算大,可也是典型的老四合院。砖瓦带着极强的年代沉积感,不是仿造古建所能达到的效果。

  这得多少钱?

  看不出喻江也是个小土豪啊。

  整天穿着素衣黑裤,人不可相貌。

  田恬咂咂嘴,等下吃早饭要好好敲诈他一顿,光捡贵得买,气死他。

  这边田恬还暗戳戳算计喻江这点小事,与他一门之隔的男生,垂着眼皮盯死站在台阶下的司机。

  本来喻江五官偏柔和,尤其冷脸一言不发时,眼珠直愣愣扫过去,寒气儿里夹杂冰渣渣,没几个人敢跟他长时间对视,怪渗人的。

  “喻、喻江少爷。”

  司机心跳如雷,他攥紧手指背到身后,心里却不安猜测:怎么可能,他收了喻溪的钱,这事本来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喻江怎么可能会知道?

  还是说…这是在试探他?

  他深呼吸,刚要装一问三不知,却见本在上方的男生缓缓迈下台阶,依旧保持半米距离,声音轻飘冷得刺骨。

  “我知道你们打的算盘。不就是想让他见到喻家肮脏,把他逼到别处去?人,我是不会带去本家,叫喻溪安分点心,才上高中就这么多心眼,不愧是外室生出来的孽畜。让他少在我男友面前晃悠,下次不是放他走这么简单。”

  一长串话下来,虽然还是先前平和语速,可里面讥讽与警告,听得司机站在风口都塌湿了衣服。

  “没…真是偶然。”

  对方几番张口,又咽回去嗓音,头低得快成九十度,整个人外貌滑稽的站着,时不时晃动本就不稳的身子。喻江也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田恬还在屋里等他,他点到为止转身关了房门。

  结果扭头对上田恬眨巴的眼。

  “还想吃什么。”

  喻江面容虽不显,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的心脏因紧张蹦跳速度多快。虽然方才音量不算大,如果仅是一门之隔,那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谁知田恬也不讲话,就背着手站在原地,冷白皮在正屋昏暗光线下更眼,一动不动如手工雕刻的白玉像。难得见田恬不言不笑,乍一看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喻江压住心底错乱:“小恬?”

  男生眼珠微动,目光飘忽像是落在房门木框,又飞到喻江的肩膀,停顿片刻后抿嘴一笑:“小喻。”

  两人互相称呼,你来我往有种小孩子扮家家酒的可爱劲,喻江的心也软下去,先前半步掠走田恬小半呼吸。

  “小恬。”

  “小喻。”

  他们俩个头差不多,喻江靠过来时鼻尖正好蹭过田恬的鼻梁,带起来的痒意逗得人咯咯直笑。

  田恬虽然没听到,但他也猜到喻江面容闪现过不自然的原因。本来他对别人家事毫无兴趣,见喻江如此紧张,反而产生好奇:“你不喜欢你弟弟?”

  “谁会喜欢父亲出轨的证据。”

  一句话堵死了田恬,他本以为是喻家其他人惹得情债,未料正然是喻江亲生父亲。他沉默,半响才干瘪瘪说了声抱歉。

  喻江听得好笑:“道什么歉。”

  谁知田恬偏头思考,又神神秘秘靠过来附在喻江耳边:“我没妈。”

  “……”

  “真的!”察觉喻江面部表情有瞬间空白,还以为对方不相信他说的话,田恬急忙跟人咬耳朵:“可能还没爸。”

  下意识喻江脑海里浮现田恬那句小爸爸,他侧目望向男生,硬生生压下脱口而出的询问,眼神里满是不明所以的茫然。

  “都是昭…柳昭夕跟我说的,小时候我也有爸爸妈妈,但他们都死在一场车祸里,可能我爸没死吧?我也没印象了。”

  田恬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呼出来的气温乎乎扑在喻江脖颈,感受毛茸茸的脑袋抵住他肩膀,喻江哪还有心思去听讲话内容,没将人扑在地毯上算他定力强。

  或许是到家的缘故,先前禁锢在喻江身上的枷锁一点点松懈、开裂,最后随着他呼吸哗啦啦碎了满地。田恬话都没说完,就被喻江含住唇,他起初明显一愣,还是被对方捏住后颈,才意识到是叫他张嘴。

  亲亲亲,就知道亲。

  他都快要饿死啦!

  小恬生气,嗷呜一下反咬住喻江,结果对面传来吃痛闷哼,田恬忙移开身子,看着喻江破皮了的嘴唇慌神。

  “疼——”

  嗯?喻江抬眼,莫名觉得好笑。他这个受伤的当事人都还没说话,怎么肇事小坏蛋先申冤上了?

  “……疼不疼?”

  噢,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不过这家伙向来没心没肺,能主动关心人还是头一次见。喻江心里稀奇,这次把他带过来还真是做对了。

  先前他只是猜测,现在能确定了,田恬他就是一个窝里横。没认识的人还好说,任何场合但凡是有半个熟人,那都能闹翻了天。

  偏偏喻江非但不觉骄横,反倒是有些虚张声势的可爱。

  完了完了。

  这得对人有多大的滤镜呀?

  喻江移开按住唇的手指,舌尖轻轻抵住几秒,感受到不再出血后松开,顺势抬手揉揉田恬软乎乎的发,反问的语气轻松:“疼哦,你要怎么补偿我。”

  补偿……

  闻言,田恬抓抓后脑,本就凌乱的发此刻张牙舞爪乱飞,他盯着喻江嘴角看了半晌,最后试探询问:“要不你也咬回来?”

  说完后,生怕喻江下嘴没轻没重,他赶忙抿起唇瓣,就留了半个给喻江施展。

  “……”

  喻江没说话。

  还以为是对方嫌弃面积太小,田恬颤巍巍又放出来一点,嘟着脸颊用气音哼唧,结果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嗯夏收哼咦点吼。”

  ——你下手轻一点哦。

  没有丁点威胁,反倒是有种黏黏糊糊可爱鬼的劲头,生怕吃痛还眯眼,跟小孩子似的。

  喻江心里莞尔,看着面前仰起脸的田恬,他嗯了声点头,准备享用美味之前,还特意跟田恬说明了一下:“我要开始要补偿了哦。”

  “你要吧要吧!”

  田恬眼睛眯得更厉害了。

  差点没笑开花,喻江一边捧住田恬的脸,一边缓缓低下头,就在两人的唇瓣接触的瞬间,外面砸窗户的动静大如石头投江,吓得田恬一哆嗦。

  只见本应该上学去了的喻溪不知何时折返,正站在门口死死盯住缠绵的二人,眼底出血,面容因嫉妒与愤恨差点扭曲发疯。

  “狗人渣,万人骑的东西,离我哥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