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不明白意思。”

  卡在喉咙处的手用力极巧,虎口正好抵住田恬喉结,稍微往上顶便能让他呼吸不顺。柳相旬心眼极坏,他怎么可能会让田恬难受,反而是用拇指轻轻摸蹭软骨,欣赏田恬比哭还令人心生暴戾的笑。

  他不出声,朝田恬再逼近些,浴室水蒸气氤氲,经过柳相旬这一胡闹,几乎消散得无影无形。所以,当对方靠过来时,那份混合水汽的冷香变得更加潮湿,田恬甚至睁不开眼,仰起头徒劳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卡主他脖子的手未动,反倒是胯骨被人死死按住,田恬浑身上下敏感,柳相旬突然来这么一下,他身子哆嗦着往下滑,却在小腿弯曲时被柳相旬顶住,整个人呈不上不下的姿态。

  从现在角度,田恬稍微抬眼,便能看见柳相旬整张脸,以及男人带着嘲弄的嘴角。

  他别开头,试图用沉默躲开柳相旬的追问,可惜如意算盘打空,男人缓缓低头,夹带的冷茶香呼在田恬鼻尖。同儿时相差无几的味道蔓延,密密匝匝压在他眼睫逼出几滴泪花。

  “你是不是觉得,柳昭夕会帮你隐瞒学校里发生的事,我不在你身边,所以怎么胡闹乱来,我都无法察觉,是不是?”

  可能是习惯问题,男人讲话速度很缓,带着柳家独有的慢条斯理腔调,一寸寸浸透在田恬裸.露在外的肌肤:“我不过问你的事,并非代表我不知晓,就像你对喻家那小子的动作。小恬,你觉得掩耳盗铃很有趣,是吗?”

  “...没有。”

  闻言,柳相旬笑了,笑声自他胸腔震荡,田恬偏头对上他的眼:还是同小时候所见般幽深,深得如打翻了的墨,看得田恬心跳都漏拍。

  “没有。”

  柳相旬直起身子,拉开同田恬的距离,慢悠悠从指间垂落门禁卡,饶有兴趣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的男生,如同挑衅般特意在他眼前晃悠。

  “没有的话,这是什么,也会自己长腿跑到你的口袋里面吗?小恬。”

  一秒看出田恬抢回的意图,柳相旬保持先前神情,反手轻轻拧开花洒,温度稍高的水流劈头盖脸淋了田恬满身,呛得他险些呼吸不上来。

  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男生,一直徘徊在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柳相旬关小花洒,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田恬身上。

  “早知道你现在竟然这么不听话,就不会将你送到外市念书,看看都成了什么性子!”

  卡住田恬喉咙的手指抽离,大量新鲜空气入肺,导致他猛地弯腰咳嗽,声音撕心裂肺,几乎快要将器官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听话?”田恬抬手抹去眼角泪珠,沉默看着冲干净身体披上浴袍的柳相旬。随着男人的靠近,对方投落的阴影密密,将本就称得上羸瘦的田恬完全笼罩在黑影中。

  但是田恬不怕,他放缓呼吸,凝视柳相旬愈发冰冷的眼睛,

  这回没了墨镜的遮挡,男人眼底的寒气吓得田恬大气都不敢喘。趁着他愣神的空隙,柳相旬抬高手臂拿起架子上的浴袍,开门时对田恬抛下句话:“洗干净来见我。”

  虽然都是柳家兄弟,可是两人性子截然不同。

  浴室的房门应声而关,本应该飘散的热气又重新聚起,田恬肌肤潮湿而热,他低头沉默着轻轻抹去飞溅的水珠,用掌心暖着过于冰凉的喉咙,深深浅浅呼吸才勉强缓和掉窒息感。

  他有点想昭昭了。

  也不知道喻江还在不在等他。

  田恬默默掏出身后的手机,果然,因为充电口进水屏幕完全黑掉,无论他怎么长按关机键都毫无反应,用了几年的手机彻底报废。

  他抠出电话卡,用卫生纸潦草包住后塞进裤兜,完全

  无视柳相旬让他洗干净的话,扭开门侧身,望向一览无余的大平层。

  卧室门虚掩,隐约传来柜门开关声,柳相旬换衣服的时间大概是五分钟左右,这才要他洗干净去床上,估计间隔比先前还要短。

  他不能耽误。只是洞洞鞋泡过水后,走路便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尤其是在这种房间,简直就是趴在柳相旬耳边告诉他自己要跑了。

  还能怎么办?不怎么办。

  田恬当机脱下鞋子,一边将小凳子踢到花洒底下营造他还在洗澡的错觉,另一边偷偷用卫生纸沾湿水卡在门口的凹槽里。这样就算柳相旬发现不对出来找他,也会因为这一点小障碍消磨住时间。

  等他拧开门跑出楼道,站在回字形状的走廊,视线不再往电梯处飘。因为这种商圈建筑,肯定有在楼里面的逃生梯,田恬抛下鞋子穿好,绕着走廊转了圈,推开了厚重防火门。

  虽然是高档住宅区,但几乎没人过来打扫这里,田恬一圈一圈往下走,瓷砖上的灰尘沾水贴在鞋边,还有不少飞起糊在他脚踝下方。不过他多停留一秒,就是缩短柳相旬发现异样的时间。

  不过是下了五层的功夫,田恬浑身黑一块白一块,头发也失去往日光泽,被风吹得如野草般凌乱。趁着喘息的空隙,他扶住膝盖望向天边,临近初秋的天空比以往暗沉得早,晚霞氤氲开几朵零星的云彩,反射到矗立在不远处高楼墙面的玻璃,晃出一层令人眼花的光晕。

  分明是在城市钢筋水泥的建筑里,田恬内心却荒芜得仿佛回到儿时那片荒芜旷野,他收回落在窗外的寂寞视线,深呼吸再次往下赶路。

  太阳已经西偏了。

  喻江低头,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再度暗下,映出他写满疲惫的眉眼。车站空了大半,透过玻璃望去,轨道上几乎没有了动车,指针也慢慢指向晚六。

  可能是他早就有所预料,所以等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心中的空虚远大于失落。跟田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喻江学会了将事物的期待值压到最低,这样还能背地里安慰自己一句:他早有所预料了。

  今天所有通往北城的列车已经停运,剩下的只有凌晨的普通火车。喻江扶住行李箱站起,扫过车次表的眼神淡漠,准备让等候在站外的家中司机走高速回去。

  “小喻!”

  一道略带沙哑的呼唤,压住他准备离去的步伐。喻江错愕扭头,视线落在声音来源,看见了因无法检票而被安检拦在外面的男生。

  见他看过来,那张堪比花猫般脏兮兮的脸蛋浮现如负释重的笑容,微微举起手,朝他缓缓打了下招呼。

  “抱歉,路上耽搁了,列车是不是走啦?我手机坏掉了,没有办法给你打电话,如果——小喻?!”

  剩下的话,尽数淹没在喻江的拥抱里。

  压住期待的事情重新燃起希望,这种喜悦感不亚于他五岁在钢琴独奏中获得金奖。那份沉甸甸的快乐,让喻江紧紧收住臂弯,看着人鼻尖的灰土,他心口酸软得一塌糊涂。

  那颗星星终究还是选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