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疾不徐,喻江缓神,却无起身之意,他扭头看向门板,慢条斯理卷起腕口袖子。田恬心有余悸,他拥住脚边被子,想建起坚不可摧的城堡。

  “小恬,你认识外面的人吗?”

  结果喻江先一步发现他意图,也不知道他怎么动作的,长臂一伸卷起田恬好不容易堆起来的被子。冷空气飕飕转进来,田恬分明还穿着睡衣,却如剥了壳的鸡蛋,灰溜溜地拿枕头挡在面前。

  他刚想点点头,对上喻江冷得彻底的眼,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从鼻腔里喷出股气流全当回应,哼哼唧唧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喻江还是那身白衣黑裤,万年不变的搭配,衬衫下摆扎进了腰带,更显得他笔挺清隽,偏头侧目望来时的模样带着丝冷气,田恬捂住被他啃过有点酸痛的脚踝。

  “虽然有前车之鉴,可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小恬。但是呢,就算待在我身边,可还是有种抓不住你的恍惚感。”

  他的声音很轻,田恬稍微喘息过重就能掩盖过去,偏偏后背发凉,大气都不敢喘。

  “鹅咦…咳。”

  都被吓得变了调,田恬清清嗓子,看着弯起眉眼的白衣青年,颇有猫咪表情包的憨态:“喔…”

  见他这副模样,喻江还折身理顺田恬凌乱的刘海,手指不轻不重按了下他缩在睡裤下的脚踝,嘴角带的笑意快要溢出来:“别怕,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男朋友。”

  田恬抢答,脸色略微苍白,又不自然地点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刻意做强化训练一样再次重复:“男朋友,小喻。”

  空气顿时沉寂。

  面前人挑眉,挽起袖口的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躲在枕头后的男生,半响嗯声,掏出正录音的手机一晃,这才在田恬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开门,望向走廊的不速之客。

  个高,肤白,正低头按动着手机,拇指上下飞舞,划出的弧线漂亮。听见响动后抬头,或许喻江不是他想见到的人,面容笑意顿收,微抬下巴,手机对着喻江一点。

  不像是学生。学生身上不应该存在如此强烈的商人气,熏得喻江的眼眶发酸,他保持友好面容,稍微侧身挡住后面钻进被子的田恬。

  “舍友?”

  喻江压住心底不悦:“男友。”

  “…”

  即便来人带着咖色墨镜,喻江依旧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嘲讽,即便对方掌控得很好,嘴角上扬的弧度依旧完美,散发的不爽重重压来,哈了声抬手敲敲门板。

  听着这音,龟缩在被子里的男生一哆嗦,浑身汗毛倒立,咬住手指装听不见,可惜柳相旬不给他逃避机会。伴随冷笑落下,男人收回手机。

  “田恬,三个数,解释。三、二…”

  “别别别!哥,相旬哥!”

  身后男声惊慌失措,伴随没站稳摔倒的哎呦声,田恬撑起手臂半趴在床,起身时整片睡衣掀到后腰,他抖抖身子整理好后才一瘸一拐开到门口,握住把手顺势捏捏喻江手指当做安慰,犹豫两秒侧在人耳边轻声:“别,他是我——”后半段又吞回肚子,田恬胸腔吐出闷气,声音如蚊呐。

  “监护人。”

  似乎觉得带给喻江的震撼不够,田恬深吸,在柳相旬笑而不语的注视中,偏头避开他投落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捂住鼻子瓮声瓮气:“法定意义上。”

  喻江懵了。

  他呆愣愣站在那儿:“你不是喊他...哥?”

  田恬都不敢往柳相旬那边望,在心里抨击无数次柳昭夕竟然拒绝同他通风报信,想到人根本就不在乎他,原本垂着的头蔫巴巴落下,看得喻江都于心不忍,张口帮田恬招呼所谓的“家长”。

  “您好,我是喻江,小恬的朋友。方才有冒犯的地方,您多担待。”喻江态度不恭不卑,沉落眉眼时候,还倒有些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公子性子。

  柳相旬也并非为难小辈的人,他嗯了声往里走,却又故作惊讶扭头,神色躲在墨镜后,语气装出惊讶的样子:“莫非,你是都城喻家的小辈?”

  “您知道我?”

  “哦,家里孩子三番五次提,不知道都难。”柳相旬应答,无视坐立难安的田恬,径直来到另一张空床前,手指松松放在交叠的双膝:“收拾东西。”

  他态度越是平静,越不上心田恬交男友这件事,田恬就越是害怕,后背冷汗一层一层冒,还要装出镇定自若的姿态来招呼这位不速之客。

  他慢吞吞拉出床底的行李箱,刚挪动到阳台,想将晾晒的衣服全部都收回来,却被喻江握住了手:“我来吧,你去跟你...说说话。”面对称呼问题,他实在无法对着那张不过三十出头的脸喊父亲,只能将空间留着这对诡异关系的两人。

  “他不是我爸,关于监护人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跟你解释。”田恬深呼吸,刚想对喻江露出笑容,嘴角僵硬得连抽动都极其困难,最后索性放弃,脖子一梗深呼吸出了阳台。

  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他帮忙掩住阳台门,不过这栋宿舍楼老旧,隔音效果实在是差强人意,喻江也并非故意偷听,耳畔传来田恬如蚊呐叫人哥哥的声音,他手头的动作一慢再慢。

  方才即便男人没说,可喻江依旧捕捉到对方在看见田恬略显怪异的走姿后,面容一瞬间划过不虞。他觉得田恬的家长看见了,这么明显的牙印,就算田恬极力装作无事发生,脚步都一深一浅,怎么可能瞒得过。

  第一面就给田恬家里人留下如此差的印象...喻江心底默默叹气,将手中衣服折了三折收好,已经预想到以后娶田恬回家被堵门的狼狈模样。

  他站在阳光下,黑发呈现金棕,还在满心欢喜畅想同田恬的未来。殊不知现在为数不多的与田恬相处的时间,才是他未来日子里最能当成糖含在嘴里的快乐。

  再剩下的,是满腔酸楚与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