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论事, 商靳沉这一拳打得挺狠,况且又穿着那种看似极有力量感的机械外置辅助架,相比之下立刻显得陆子安的薄弱。

  徐舒意立刻被陆子安痛苦的神情牵动, 反手推开搂住自己的商靳沉,气愤道, “商三, 你凭什么动手,你以为自己是谁?!”

  一句责问将某人怔得目瞪口呆。

  商靳沉冷冷一哼, “什么意思?难道搁你这儿,他还比我要重要?”

  徐舒意原本也不怎么赞同陆子安忽然的提议,只是商三傲气太甚,令他觉得厌恶,不禁朝陆子安倾斜道, “是的,没错。”

  商靳沉稳重的性格仿佛被逼到了悬崖, 被人用一根极细的手指顶在额头,轻易掌控了生死,愈发冷怒道,“什么意思,徐舒意,你的话最好是认真的!”

  他指了一下不停揉鼻子装可怜的陆子安,“这个人,就这个人,他跟我比......”

  “他重要!”徐舒意冷不丁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比你重要。”徐舒意搀扶起陆子安,多一分眼神也没留给商靳沉, “你不是挺喜欢这宿舍吗?那你就待着不要走!”

  语毕,竟抛下目瞪口呆的商靳沉, 搀扶着陆子安一瘸一拐地走下楼去。

  陆子安昏花的眼神终于一定神,轻说,“没事的,徐哥哥。”

  “怎么会没事?”徐舒意摸摸他泛青的鼻梁骨,安慰道,“我不会利用你的,小陆,但是我也不打算纵容他。”

  那个他眼瞅着徐舒意跟别的男生一步步下楼,彻底忽略自己的整个人。

  商靳沉一时难以接受。

  他从未设想,真的从未设想徐舒意会眼里没他,或者说!

  他从未设想过,徐舒意会有跟着别的男人离开自己的情况。

  “真是糟糕透了!”商靳沉低声咒骂,拳头不怕疼似的往走廊的铁栏杆上砸了一拳。

  “徐舒意,你回来!!”

  三人距离不远,徐舒意听得一清二楚,向脚步微顿的陆子安道,“没事,当他没按时吃药就行。”

  徐舒意在陆子安的宿舍里待得很久,差不多有几个小时,陆子安一向挺黏他的,两人平常又不怎么爱看电视,手机也玩得少。

  陆子安其实根本没有手机,他说自己的身份证丢了,也懒得去当地派出所补办,没有身份证会影响很多事情,但他一切全然不在意。

  陆子安平常练习用左手画画,右手也能画一阵,两手交换挥动炭笔,两个多小时替徐舒意绘制了一幅侧面肖像画。

  不得不夸赞,陆子安的绘画技巧在右胳膊畸形的情况下都如此精湛,假若他的处境,能有商靳沉一小半的好,这孩子八成能在绘画界大有作为。

  徐舒意惋惜地叹了口气。

  陆子安隐约感知到对方忍了几个小时的好奇,也该要问自己了,主动解释说,“我没有考上美院,其实我的画画技术并不好的,我也不是一个很有志向的人,当初学的是师范。”

  那为什么不读书,跑到云藏当叫花子呢?

  徐舒意对他的好奇平息了一整年,若不是商靳沉跑出来搅局,徐舒意感觉总有一天,陆子安会主动对他说出来的。

  目前从这两句话可以判定的是,陆子安是个有艺术天赋的孩子,只可惜某些原因,例如金钱的问题,毕竟学美术特别费钱,一年要砸十几万的。

  当老师相比较要单纯稳定一些。

  徐舒意并不为自己推测到的感到兴奋,只是一种同病相怜的难过油然而生。

  徐舒意最想问他,究竟是怎么认识商靳沉的?

  若说是看财经新闻,或者内与八卦,也是极有可能的,商靳沉算媒体平台的宠儿了。

  正当两人的交谈又重新陷入死寂。

  听见外面偌大的庭院里,有车辆急速地开进来,而后有人从车舱大步跳出,拉开后备箱道,“商总说上楼轻一点,他的备用电池快点送上去。”

  原来那个商某人还一直站在楼上?!!

  陆子安开口说,“他居然还没走?”

  徐舒意说,“冷到忍不住就走了。”

  陆子安虽然对商三自带莫须有的痛恨,但他不想商三出什么意外连累徐舒意,恨道,“不然你骂他,叫他快走?”

  徐舒意噗嗤笑出声,将手中的肖像画举起来认真打量。

  “商靳沉不是愣头青,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想要的台阶一会儿有人会给他的。”

  陆子安哦了一声,摸出削炭笔的小刀,翻开铅笔盒,认真地削起了铅笔。

  须臾,可能是商靳沉缺电的装置更换了电池,沉重到像是要毁灭城市的脚步声,缓慢地从上层下降。

  陆子安紧张道,“他过来了。”手里攥着的小刀子在笔杆间来回滑动。

  其实商靳沉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商三若是要闹得鸡飞狗跳,早给徐舒意疯狂拨打电话了。

  徐舒意只奇怪陆子安的情绪波动很大,眼神的摇曳与闪烁分明像在回忆另外的一种很可怕的声音。

  不由握住陆子安彻底冰凉的指尖,轻声说,“放心吧,商靳沉以后不会跟你随便动手了。”

  别的不谈,商靳沉又不是一个带有暴力倾向的人,虽说他打了陆子安那一拳极不冷静,但他在三楼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之后不会再轻易冲动了。

  徐舒意并不想自己如此了解商三,只希望对方真的误会点什么,今晚立刻带起满身冷飕飕的寒气返回龙城。

  接下来的几天,商靳沉果真销声匿迹。

  徐舒意在此期间参与了一场联合手术,当事人攀登雪山的途中不幸滚落山崖,挂在低矮的树丛里几天几夜,不幸中的万幸是则是捡了半条命回来,另外半条是五个来自不同科室的主治医生一起会诊,拼尽全力。

  徐舒意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了,可是病患的一只脚坏死程度相当严重,需要立刻决定是否截肢。

  徐舒意也不是从未接手过截肢手术的医生,只是躺在手术台上的病患委实太过年轻,等他苏醒来发现自己空荡荡的裤管,内心遭受的创伤将是多么痛苦!

  最终病患的家属及时赶到,将登山的失.足青年转移去了云藏附近的市级大医院接受治疗。

  主治的大夫们都说那家属眼睛里没水,鼎鼎大名的徐医生都断定那只脚没救了,对方还不肯相信徐医生的精湛艺术。

  其实徐舒意倒是没什么所谓,他趁人都散了,独自坐到了步梯间的转角处,从兜里掏出来一盒没收病人的烟。

  谁说当医生的见惯了生死,能在任何情况都做到心无波澜?

  刚才手术室外闹哄哄的,病患家属嘶声力竭地哭喊,无一不再拷打徐舒意的内心。

  假如我的医术再高明一点,再更精湛一点就好了。

  香烟叼在嘴角,徐医生不太熟练地点燃打火机,含着烟蒂的部分使劲嘬了一大口。

  浓烈的烟气差点没给他当场送走。

  好难受!

  徐医生扶着楼梯栏杆狂咳几分钟,差点没将肺叶给咳出来。

  心说为什么商靳沉之前抽烟,那么有滋有味的,这东西好难吸。

  调整好凌乱的情绪,徐舒意靠在冰冷的墙面不停反思。

  可能他也老了,尤其在看见一些病人垂死挣扎的时候,特别容易产生无能为力的空虚感。

  县级医院的下班时间很准时,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一般不用特别留下加班。

  徐舒意打算坐上大巴车,跟其他医生一起返回站点宿舍。

  某辆分外眼熟的黑色商务豪车朝他的方向摁动了两声喇叭。

  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他的沉闷一天的颅脑中盘桓。

  我商三又杀回来啦~

  徐舒意讪讪一笑,居然起了一点恶意的心思,准备拿某个人撒撒气也挺解压的。

  商靳沉忙于处理三边四头的工作,诺达由副总们掌控,大事依旧他说了算,新并购的海外企业需要内部结构整顿裁员,搁置一段时间的新能源汽车正在进行第三阶段的调试,诸如此类的工作冗杂繁多,累加在一起的超负荷量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徐舒意?

  商靳沉借着十几分钟的路程稍微浅憩了片刻,徐舒意的脚步声刚一上车,他便像敏锐的猎犬一般,蹙起鼻尖问,“徐医生,你居然吸烟了?”

  徐舒意说,“啊,抽了。”

  完全没有一点隐瞒的念头。

  商靳沉大约猜到今天是摸黑走迷宫---瞎碰壁,服了服软道,“我可没有让你这两天心情不好。”

  我躲得可远了。

  第一招被他顺利拆解,徐舒意直接发起第二招攻势,“有话说话,老是拐弯抹角的,真的很烦。”

  你居然敢烦我?

  商靳沉凝视他的侧颜,你以前从不烦我的。

  若是之前的话,商靳沉那嘴绝对当即刺回去三回,可他不想再被撂在什么都做不到的角落里,等徐舒意回头。

  徐舒意不再是之前的徐舒意了。

  他也不能始终只坚持他自己。

  于是,商靳沉更微了微气势,显得掏心掏肺,言辞恳切。

  “那个家伙......嗯嗯,那小子叫陆子安是吗?”

  徐舒意挑眉,“你背后调查他有什么意义吗?难道那天我说得不清楚?他比你......”

  商靳沉甘拜下风,无论徐舒意怎么拿他不顺眼,唯独他商靳沉不能落在随便一个什么男人后面。

  商靳沉双手合十,做了个顶礼膜拜的手势。

  徐舒意立刻被气笑,“你随便打人。”

  “我错了,”商靳沉拜了拜他,“可他随便搂你,这点他就该往死里打。”

  徐舒意说,“商靳沉,其实跟陆子安没有关系,我们之间的事情跟谁都没有关系,之前我说得很明白,你也听懂了。”

  “我们不合适,我懒得继续陪你玩,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选择?”

  商靳沉立马严肃说,“我特别尊重你,真的,小意,可我不是骗子,我没办法骗我不在乎你。”

  “你之前说我拿你当游戏对象,你说这样的话十分没有证据,首先我若真是设计一场游戏诱你入套,那么请问,徐舒意先生,您入过我的套吗?或者说,您给过我机会套您吗?”

  “你说你不喜欢我,你要远离我,可我真的没办法忘掉你,你走之后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三天,被我老爹照着脸抽,说我不争气。”

  “徐舒意,明明你才是对我下套的人!!”

  商靳沉搬住徐舒意的肩膀,目光如火如荼,不留一点躲藏的空隙。

  “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有喜欢陆子安的苗头,你假装跟那家伙亲近,我也完全不会去吃他的飞醋。”

  “我现在只担心一点。”

  商靳沉严肃道,“这个家伙靠近你似乎别有用心,他跟你才相处短短一年,我在意了你七年,难道说我在你生命中存在的价值还比不上他?!”

  我不吃醋,我不吃醋。

  我从来没有吃过醋。

  商靳沉继续分析,“我今天跟你一起回宿舍去,我要当着你的面,拆开他的西洋镜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