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意趁商靳沉需要交际应酬,躲在房间内掏出手机,他很疑惑商三在讲出那句法语之后,为什么一脸痞笑的吴明勋会立刻瞠目结舌,仿佛嘴里硬塞了一枚炸.弹似的惊悚。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学霸的特性便是喜欢自己追根溯源,打开手机发现海域范围内信号极差,勉强打开翻译器页面,模仿语音了几遍商三那句话。

  结果了了。

  屋门蓦得被推动,惊得徐医生拉开床头抽屉,直接把整个手机丢了进去,发出闷重的咕咚声。

  林子善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礼貌地问一句,“商先生和您的行李箱需要安排进来。”

  徐舒意稍微将衬衫的褶皱处整理一下,蓦得才问,“我和商靳沉的?”

  “是这样。”

  林子善招手示意,外面齐刷刷鱼贯而进一排工作于海洋公主号的服务员,迅速而有序地将商靳沉的几十套衣服打开,用加了香水的蒸汽熨斗一件件熨平,再平展地挂上衣架。

  徐舒意的半袖长裤也被取了出来。

  以他现在的收益,倒也不至于像最初的几年里寒酸潦倒,逐年的也开始提高审美与品质。

  不过,他还是喊停服务员,自己接来衣服熨烫。

  向一旁忙于摆放其他配饰的林秘书打听说,“这艘船上起码有二百多个房间吧?”

  林子善直接能猜透他的潜台词,颇为直接道,“确实如此,海洋公主号作为私人游轮,体积与排水量在全亚洲来讲,也是数一数二的。”

  “商先生的意思是,您和他最好住在同一间套房内,方便彼此的照料。”

  徐舒意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难堪,开始打量整个豪华的贵宾客房,自从双脚踩踏在巨型油轮上,确实如履平地,不再犯晕船症了。

  林子善的察言观色可谓登峰造极,主动走到客房的一侧,拉开屋侧的厚实床帘,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能直视外界的碧海蓝天,连云层都如同被洗涤过的棉絮,雪白地堆成一座座绵延的云山。

  “顶层的风景是最好的,我想,商先生必定是担心您的身体不适,多看看外面的风景,有助于徐先生的心情愉悦。”

  这人倒是挺会来事的。

  徐舒意心底不禁自嘲,可他从哪里能判断出,商三对我会夹带种种温柔的照顾?

  林子善开始整理装满松茸牛肉辣椒酱的行李箱,在冰箱里端正摆放两瓶,是留给商靳沉自己吃的,其他全部用提前定制好的华国风包装盒打包。

  徐舒意帮了一阵忙,忽然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不由调笑问,“商靳沉打算用这些辣椒酱搞人际关系?”

  林子善则笑得分寸有度,“您还真别说,李婶这些辣椒酱做得异常地道,商总轻易是不会随便给人送的。”

  这一点徐舒意不得不承认,李阿姨的手艺极佳,尤其这种辣椒酱简直是通过简单的烹饪,将三种食材最精华的部分萃取出来,不会夸张的说香飘十里,但凡她在厨房忙着炒制辣酱,连附近的邻居都能就着香气多吃两碗大米饭。

  华国美食果然博大精深。

  一切处理完毕,林子善耳侧的蓝牙耳机里发出一阵响动,他说了声知道了,连忙将一旁帮忙的徐舒意扶起来,请他快去浴室里梳洗一番,活动在7:30准时开始。

  徐舒意感觉自己像拉出来展示风姿绰约的头牌名媛,颇有些滑稽感,洗漱完毕后,林子善给他递了一身白色三件套西装。

  徐舒意也没多想,穿上后竟无比合身,尤其腰部十分贴合,仿佛专业裁缝专门拿着皮尺替他量过,两腰侧的设计恰到好处,纤细的腰肢处衬托到完美无缺。

  徐舒意这次倒不觉得,商靳沉会拿别人留下的东西来唐突自己了。

  林子善挑选了两枚光色.欲流的红宝戒指,帮他戴在手指上,又挑了一块艳红的真丝方巾,随性折叠后塞进胸前的口袋。

  装扮完后,连林秘书都意犹未尽地多赞赏了几声。

  徐舒意的气质委实太冷太灵,说他是哪家豪门养尊处优供出来的小少爷,也不过夸张。

  两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款步登上游轮的甲板,豁然开朗的视野使得人心旷神怡,同时也感慨资本主义的拜金主义无处不在蔓延。

  本次的招待,上船的贵宾不过近百人,而这些人也都携家带口的,甚至带了自己的保镖及女佣,再加上原船上的工作人员、表演者、安保、厨师等,依然觉得这条船的旷大与奢华程度非同一般。

  徐舒意谨慎地穿行在惊人的甲板,上边不仅有影剧院、酒吧、游泳池、网球场、健身房,简直堪比一座移动的商业街。

  在商靳沉登船之前,各种名目的宴会早已经安排了好几场,每天都是纵情声色,夜夜笙歌。

  徐舒意在巨大的棋牌室里寻见商靳沉的身影,他和几位衣着绅士的外国人坐在牌桌四周,美丽性感的荷官正在依次发牌。

  能看到青白的室顶灯将一众人的五官笼罩在烟气里,眉眼唇鼻变得时而朦胧,时而清晰。

  商靳沉捏着烟蒂,一副从容无拘地斜靠在沙发椅里,面前的筹码大概有个几百万的样子。

  徐舒意本能不想往一群烟民堆里扎,林子善肯定是要上前汇报的。

  商靳沉微抬眼帘,带着一点审视的慵懒,低声说,“你将徐院长的优点把握得太到位了。”

  从筹码堆里拿出一枚,放在林子善面前。

  林子善去享受自己的生活。

  徐舒意则坐在了商靳沉的身边,按照之前说好的,今晚是他挣第一个十万的夜晚,很值得纪念。

  商靳沉随手摁灭了烟蒂,向众人介绍道,“徐舒意,我的骨科医生。”

  徐舒意原本以为他会说自己是个玩伴的,没料想商三信口拈来一个身份,撒谎眼睛也不眨一下。

  随后,商靳沉也很平常地介绍了面前的几位同龄的外国富豪,完全不像是在描述这些人的背景有多么夸张豪横,只是吐出几个绕口的外国名字。

  徐舒意的英语水平不差,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差不多像照着英国原声电影学习的僵硬英伦腔,彼此能听个大概就差不多了。

  交际圈上层的谈吐大多轻柔缓慢,没有大声喧哗的肆意,更多是你来我往的调侃打趣,倒是挺令人身心舒畅的。

  尤其很多人对医生都有职业滤镜,徐舒意的优质外形与崇高职业,极容易博得好感与关注。

  有人笑着与徐舒意攀谈,还说商靳沉随行带着医生的主意真是妙极了。

  商靳沉懒散地应付着,抽空靠近徐舒意颈侧,唇息低语,“我再通杀他们几把就走。”

  商三讨厌喝酒,香烟少许,不过牌桌上只要赢钱的话,他能高兴地玩到一直赢了对方的全部铜板才肯罢休。

  徐舒意颇感意外,商三居然还会说出体贴的话。

  下一秒。

  商三从金属雕花烟夹里又摸出来一支新烟,叼在嘴上。

  对方一位牌友立刻揶揄道,“米切尔电厂烟囱里常年飘出来的烟,也没有你今晚抽得多,频频赢钱的人还需要这样吗”

  “难道不怕将一旁的徐先生给熏坏了?”

  徐舒意淡淡笑道,“没关系的。”

  坐在左侧手位的高大棕发帅哥道,“爱抽烟的人,都是不急不躁,勤于思考、理性、内敛、从容、谦让之绅士。”

  外国人的调侃方式,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地抛出几个小包袱,只有熟谙他们本国文化的同类人能从中提取笑点。

  商靳沉向来有话接话,嘴不饶人道,“我只是叼着麦克阿瑟的玉米芯斗,寻求片刻的心灵宁静。”

  众所周知,麦克阿瑟将军的烟斗从未点燃过。

  徐舒意原本打算摸来打火机,给他点燃香烟的,一听此话立刻端正地坐着,认真等待着商靳沉手里的活忙完。

  说是再玩个几把。

  商靳沉打完这一把牌便不再继续留在牌桌上,几个曾经的同窗笑他提着金币桶立刻要前往阿里巴巴的山洞。

  商靳沉耸肩一笑,单手揽着徐舒意的肩膀,双双从棋牌室走出来。

  工作人员会帮他收拾桌面的筹码,并兑换成现金送去房间。

  在这艘豪华巨轮上等于自由自在地消遣,没有人会约束客人的自由。

  商靳沉跟徐舒意来到巨轮一侧的观景台,夜幕黑沉的仿佛一块绒毯,无数颗星晨则是辉光熠熠,除了一眼无际的海面黑得骇人,不时泛起吞噬一切的浪涛,轮船的发动机与螺旋桨在暗自争鸣。

  瑰丽的、空荡的、如死亡一般静寂庄严的海之夜晚。

  徐舒意眺望远方,海平面一无所有得令人害怕。

  可还有更令人无所适从的。

  商靳沉从两人开始保持沉默的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一直在认真地打量着他的侧脸。

  并非徐舒意多情,商三那种瞧人往骨头缝里瞧的习惯,他是最深有体会的。

  徐舒意寻思该如何找个恰当的借口。

  商靳沉捋了一把额头间被风吹乱的发丝,倾身依靠在围栏栏杆间“你今晚有点漂亮,我都有点舍不得把你带出来给别人看。”

  徐舒意的知识库里完全没有能接住这句话的好词好句,转头用手背掩住嘴角,继而又掉过头问。

  “商三,你今晚被人夺舍了吗?”

  换来商靳沉哈哈大笑。

  商靳沉在他面前一直端得很高傲,顽酷。

  徐舒意有时候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仿佛阻挡着一扇玻璃,彼此试图通过窥探的方式,打量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但谁也不会第一个伸手,去打破中间的玻璃。

  徐舒意趁着商靳沉心情看起来不错,又赢了钱的东风,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顶层的客房有点摇晃,多少还是有点头晕,所以我想着,如果能住在船舱的中间层,应该会更好一些。”

  商靳沉的笑截然而止。

  “你的意思是,不能容忍跟我住在同一间客房里?”

  瞧瞧我们商三少爷,将话转换成他最为善用的形式,立刻叫人百口莫辩。

  徐舒意反驳,“十万块钱,那十万块钱.......”

  它总不能包括我晚上的部分吧。

  商靳沉上下一打量,突然又恢复原先的笑意,不过不怎么像样,有点坏坏的,性质恶劣的笑。

  “那间客房里本来就有两张床。”

  商靳沉善于总结,善于画龙点睛。

  也善于令人生气。

  “徐院长,虽然这里属于公海,但我可以保证,你的漂亮还不至于令我主动触犯华国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