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距离中考还剩三天不到的时间，初三的学生像是疯了般，在学校疯狂了一次，他们将书本从窗户向外扔去，学校没人管，青春只有这一次，疯就疯吧。许子青坐在办公室内，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笔，向外看去，一张张白纸如同雪一般往下飘，纷纷扬扬。
电话铃突然响起，不知在想什么的许子青思绪被拉回，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是谁打来的，那是陌生电话，许子青眉头一皱，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
“喂，你好我是警察局的，警号237049。”
“你好，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翻东西的声音，大约过了十几秒那人才再次开口：“张言川你认识吧？”
“认识，他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跳楼了，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死了，现在他的遗体在县医院的太平间，麻烦你们来认领一下，他父母的电话我给打过了，没人接。”
许子青愣在了原地，他缓过来后，叹了口气，平静地开口回答：“行，我现在就请假去认领。”
许子青挂断电话后，去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我来请假。”
教导主任看了眼许子青，他哼笑一声，之前许子青的态度问题他还怀恨在心，自然是不想给许子青批假：“什么事啊？要是小事就别找我请假了，我不批假。”
“我朋友死了，这事够大吗？”
教导主任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水：“你朋友要是死了还有他爸妈，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许子青抬起头来，他双眼猩红，一拳怼在墙上，那堵墙的墙皮有些掉在了地上，他一拳接着一拳地怼着墙，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教导主任吓得连忙去拦，他抓住许子青，嘴上答应着：“我批假！我给你批假！”
许子青坐在一旁等着，教导主任记完后将单子给许子青看了一眼：“请一下午假，明天把课补上。”
许子青两眼发直，像是丢了魂般。他下了楼，站在校门口的那一刻许子青浑身发软，他用颤抖着的手拿出手机，为沈柏辉打了通电话，沈柏辉几乎是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秒接：“怎么了，子青。”
“哥，去县医院，在医院等我。”说完许子青便挂断了电话，他打了辆出租车去医院，下车的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刀片一刀一刀地划过，就是那样的疼。
许子青走进医院，在一楼和沈柏辉碰面。许子青抓住沈柏辉的手，险些腿软跪在地上：“张言川……死了。”
沈柏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拍了拍许子青的背：“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张言川死了，跳楼。”
许子青脸上没有一丝悲伤，沈柏辉甚至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张言川死了，跳楼……”说完许子青推开沈柏辉，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太平间，去带着他的小学弟回家。
许子青走到太平间时，门口正站着两名警察，许子青走向前，问道：“你好，请问你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个警察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张言川的男生。”
“是。”说着两名警察将许子青带进去，沈柏辉在几人身后，默默地跟着。两人将许子青带到张言川的尸体旁，许子青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掀开白色的床单。
太平间内安静得可怕，冷风吹过，许子青顿时汗毛竖起。沈柏辉走上前，他将许子青搂入怀中，随后将床单掀开。
许子青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沈柏辉死死地搂着他，这才没让他摔倒。许子青看着浑身是血的张言川，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流了出来。
“是张言川，哥，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尸体送到殡仪馆了？”
“可以了，我们那也已经判定为自杀了，如果你们觉得可以，那就送去火化吧。”
两名警察走后，许子青依然不愿意走，沈柏辉没有办法，也就只能跟着他在这待着。许子青看着张言川的样子，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许子青不想去管脸上的眼泪，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张言川。
“我的小师弟啊，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张言川浑身是血，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他的尸体还算是全，许子青静静地看着张言川，他的头发剃了，也瘦了不少，和最开始认识时判若两人。
“哥……小张喜欢长头发，你说他都剃了。他怎么就死了，怎么就这么死了。”
许子青觉得张言川可怜，死后没有亲戚、没有父母来认领尸体，死前没钱，一个人恨不得打三份工养活自己。
沈柏辉背过身，他不敢再去看张言川，二人的关系算是认识，在许子青上学时二人接触过，他沉默寡言，沈柏辉也就没和他交成朋友，几人上班后张言川也不经常出来，沈柏辉也就没有太了解过他，他的家庭情况还是从许子青口中听说的。
沈柏辉也心疼他，他偷偷地擦了把眼泪，随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默默地离开了太平间，许子青蹲在地上，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张言川的脸。
“没有温度……你说你是不是可疼了，你傻啊？你跳楼！张言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傻？你因为什么死啊？因为钱啊？我给你，你醒醒，我给你。”说着许子青从口袋中拿出钱包，他翻出零钱，将钱放到一旁。
“小师弟啊，哥带你回家吧！把你埋在我爸旁边好不好？我爸那个小老头，可会哄孩子了，你告诉他，你说我是许子青的同学，他就知道了。”
许子青低下头，他将眼泪擦掉，再开口，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哽咽着，伸出手抚摸着张言川的头。
“都不好看了，你去那边就把头发留起来吧，长发好看，我不能在这了，我要走了，给你收拾收拾遗物。”说完他转身离开，许子青走到门口，拉住沈柏辉的手。
“别哭了。”
“哥……去收拾他的东西吧。”
“走吧。”
许子青按照地址去了张言川的家，那是一间小屋，也就六十平米，许子青一进去，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柏辉叼着点燃的烟，默默地给张言川收拾东西，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许子青凑过去，逐字逐句地读着那页纸上的内容。许子青读完觉得喘不过气，他站起来，看向沈柏辉。
“遗书……他让咱们把东西都拿走，还说给我留了钱，让我买糖。”
沈柏辉停下动作，他回过头看了眼许子青，随后默默地收拾东西。他将东西收拾好后，放到了一旁。张言川的东西没多少，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就两行李箱的东西。
“这么少，怎么就这么少的东西呢？”
“别哭了，下午联系火化，明天给他埋了吧。警察跟我说了，自杀……有人看着他跳下来的，没有丝毫犹豫。或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他活着才是一种勇气。”
许子青抓住沈柏辉的手，他死死地握着，生怕他走了一样：“我真的接受不了……他这一生啊，太苦了，太苦了啊。”
沈柏辉将烟头扔在地上，随后用脚将烟踩灭：“埋完给他摆点糖，摆点糕点，这辈子苦，那就在那边吃点甜的吧。”
“要不然给……给他父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沈柏辉拍了拍许子青的肩膀：“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这一下午沈柏辉都在忙张言川的事情，忙着给张言川父母打电话，忙着给尸体送到殡仪馆，沈柏辉联系上他父母后，他母亲不管，说：“你要是愿意埋就埋了，不愿意埋就给他扔山上，别烦我。”
他父亲说：“死就死吧，别联系我。”
沈柏辉从殡仪馆出来时，外面下起了雨，他从殡仪馆接了把伞，他撑开伞，一个人走回家。
他回到家时许子青还在哭，沈柏辉走到床边，轻声安慰许子青：“别哭了。”
“你联系到他父母了吗？”
“联系到了。”
“他父母怎么说的？”
沈柏辉轻轻地抚摸着许子青的额头：“就那么说的呗，你别管了，睡觉吧。”
“你说张言川这一辈子怎么这么苦啊？”
许子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拿起手机，给陈浩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颤抖着将这件事告诉陈浩：“张言川死了……跳楼死的。”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后立马挂断电话，过了半个小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沈柏辉起身，将门打开。
陈新远和陈浩脱下鞋子，走进屋，二人坐在沙发上，看了眼沈柏辉，陈新远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个……张言川那件事是真的吗？”
“真的，身体在殡仪馆。”
陈浩听到这里，他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着。许子青从卧室走出，他看着二人，吸了吸鼻子：“尸体在殡仪馆，明天火化，明天下午给他埋了吧。”
陈浩不相信，他勐地站起身来，看着许子青：“他为什么跳楼啊？”
许子青解释道：“他脑子里有脑瘤，没钱治，父母又不认他，他上班压力也挺大的。”
陈浩坐在沙发上，他捂脸痛哭：“你说这幸福怎么就轮不到张言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