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季宦宇已经是下周的事了。
他们对这件事的研究毫无进展，裴冬那死活不松口，只说是看不惯简程枭，并且也没找到带头打他的那群人是谁。
闻喃猜测应该是混社会的一班有些威望的，裴冬在社会上的做派和人品都不怎么样，被打都是正常的。只不过这次直接把人打住院了，什么仇什么恨，又或者是，他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人喊了一大群混混来打他。
“你怎么都不关心？”午后的废弃楼，闻喃看见简程枭手搭在墙上，嘴里叼着烟，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是在回信息，回应的有些散漫。
“那是他应得的。”他说道。
“但是在我们之后被打的，怎么来说也得是点线索吧。”闻喃看着他，又将视线移到他嘴边，看了一秒就别开眼，生硬道：“少抽点，味大。”
简程枭抬头看他，没说话，默默把烟摁灭。
“你在看什么？”他问。“你姐姐？”
对话框顶上的备注只有一个“姐”字，他都没想到简程枭还有兄弟姐妹。
“同父异母的。”简程枭回答。
“没听你讲过。”闻喃想了想，肯定道。
简程枭：“她在国外，偶尔有点联系。”
“哦。”他闻了闻，空气中还夹杂着尼古丁的味道。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被我发现了不应该收敛点吗，怎么还越来越大胆了。”
“不喜欢？”简程枭把烟头弹到另一边。
他吸了吸鼻子，说：“不爱闻，好不容易戒了，我怕闻了我也忍不住想抽。反正抽几次就行，别到时得肺癌了。”
“噗”的一声，他看见简程枭笑了。
“好，以后不再你面前抽了。”
“最好是这样。”闻喃呼吸了下新鲜空气，说道：“最好别抽，看我现在多健康，再看看你的脸，这么没气色。”
“习惯了。”简程枭答。
“什么时候学的？”闻喃问。
简程枭回忆了下时间：“两年前吧。”
“没想到啊，之前看你还以为你是‘三好学生’呢。”闻喃哂笑道。
他和简程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近天气变暖和，橘猫正趴在墙上懒懒的晒着太阳。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踩踏的声音。他耳朵灵敏，猛的转过头。
季宦宇刚来，此刻正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这几周都没见过他，他站在那，陌生感一下席卷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闻喃眯了眯眼，看向他。
此话一出，本来在看手机的简程枭跟着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那张脸，他当即关上手机，打量了他的全身。
季宦宇来的冲冲，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还喘着粗气。他有些虚弱，声音听着哽咽。
他喊道：“闻喃。”
“我有事找你。”闻喃没应，他单手插在口袋，眼神无感，看着季宦宇说道。
几米开外的季宦宇愣了下，然后笑笑，“正好，就是来找你谈事的。”
他说罢又看向简程枭，礼貌的露出微笑，不过有些牵强：“能回避一下吗，简学霸？”
最后的倔强。
简程枭闻声抬头，他看人的眼神都很平淡，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好像不太行。”
季宦宇无论何时都能挂着一张笑容，即使是现在这么落魄，他看闻喃都得是那副令人第一印象姣好的样子，可现在他的表情像是被凝固住了，嘴角抽了抽，说不出话。
闻喃上前拉过简程枭的手，看着他说：“没事，我就和他聊几句。”
他看的出季宦宇对简程枭有警觉，这两人从一开始见面就能看出对方都互不喜欢，他在季宦宇不一定会松口。
简程枭沉默了下，最后点了点头。
季宦宇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这个场面莫名的刺眼。
简程枭最后在一旁撸猫，他则是把季宦宇拉到一边。
“可以了，你说吧。”他说的平淡，礼貌又生疏。
季宦宇苦笑，倒是不急：“闻喃，你变得我有些不认识了。”
闻喃扫了眼他，“是你变了。”
“我知道你在怪我教唆裴冬去打简程枭，怪我什么都没和你说，怪我藏着不该有的心思，可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去理解我吗？”季宦宇动作一滞，他愣了愣，再次开口时，话语变得有些锋利，“我过的也很苦啊，我也经历了那么多不该经历的。”
闻喃皱眉，冷笑：“所以呢？这不是你找人打他的理由吧？也不是你在原来学校欺负弱势群体的理由吧？”
“不是我找人打的他！”季宦宇被他质问的急了眼，不自觉地提高声音，：“我只是和裴冬吐槽了下，我根本就没想到他会当真，他会去做这件事，不是我，我没想过让他去的，也没想过事情会闹的这么大。”
“他喜欢你，对吧？”闻喃挑了挑眉，“连到后面被打进医院都不肯供出你来。”
季宦宇抬头，不是发愣，而是短暂的呆滞了下，随后勾起一抹笑，“那又怎样，我又不喜欢他啊，我拒绝过他了，谁特么知道他还要追我，要做这事，是他自己当真了。”
“我喜欢的是你啊，闻喃。”他红着眼眶说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闻喃皱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季宦宇抓着的手落了个空。
“你讨厌同/性恋吧？”他看着闻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他淡淡说道。
“不喜欢别人？那他呢，他碰你的手你不躲，他离你近的时候你不闪开。你只是因为那个别人是我吧，你和他们都一样，和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一样！”季宦宇大声吼道，身体在咽哽中微微颤抖，“你知道我那两年是这么过的吗？！你知道因为你的出现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才有色彩，你是我的光。闻喃，我那么喜欢你，我为了你转来六中，为了那个名额争前恐后，为了能见到你我付出了那么多！可现在呢，你和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你不过是看我可怜的份上才给我施舍一点爱，到最后都想着把我在推回深渊！”
“你们都不喜欢我，你们都只会做表面功夫。那些人是，你是，你的那些朋友也是，简程枭都是！你们其实全都在耻笑嘲讽我，挖苦我！”
“你要这么想那是你的事。”面对季宦宇的颠乱，闻喃平静地出奇，就好像是在对一个疯子说话，“但你别把自己洗的太干净，我开始救你确实带着点这些元素，可也是因为你是我同学，而且至少再到毕业都没人敢在欺负你了，那些风言风语也少了很多吧？你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你应该记忆犹新，所以在上高中后你就以这种让自己成为施暴者的方式去报复别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是说你觉得当施暴者很光荣？”
闻喃抛来的问题都过于现实，而现实就是给他的唯一打击，季宦宇没有马上回答，微微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中打湿，抬手抹掉，说道：“我承认这事我做过，可你以为那阴影就这么容易被抹去吗？不管是到了哪里，只要有人看我，我就会回想到那段让人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事，我就会觉得他们都是在嘲笑我，在骂我，在说我的性取向！我就是这种人，很敏感的人不行吗！”
他冷笑了声，似乎已经摆平了心态，一股气全道了出来：“你也刷过那些帖子吧，即使现在同/性恋已经不在那么隐晦了，可那些舆论都没散去，他们还是单方面的针对我，我每次都会因为这些做噩梦，那些凌乱一辈子都不能忘！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些男的，包括裴冬，我只是玩玩而已，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想骂我，无非就是嫉妒我能钓到男人而他们不行，所以他们才会想方设法的偷拍我，在背地里骂我在网络现实中暴力我，这一切都是那群施暴者的错！我做错了什么？我又有什么错，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季宦宇心里七上八下的，渐渐下沉，那些情绪又涌来上来。
四周有风刮过，简程枭怀里抱着橘猫，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嘴抿成条直线，像是在发呆，直到怀里的橘猫“喵喵”叫了两声，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神情冷淡，与平时无异。
这边季宦宇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苦着他的经历，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圈红红的，即使是男孩，看起来也能给人无畜小白花的感觉。
可闻喃不会怜香惜玉，他分的清什么和什么，到最后也只是伸手抹掉了季宦宇眼角的泪，说：“我知道你走不出那段阴影，可这不是理由。裴冬已经进医院了，你也会受到影响，到最后总是回查出来的，我不会追究下去。找你只是想问清事情，我不了解你，季宦宇。还有，”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说：“我不讨厌你，也不会喜欢你，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原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不想说穿而已。
看透了他的自私狭隘，看穿了他的人性阴暗，却依旧没有揭破。
冷眼旁观他的反复无常，看他疯狂的举动，看他落魄的初三，对他一系列的行为都置若罔闻，直到最后一刻心软了才搭把手。
他也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