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爱人同志>第五十六章 | 56. 玩火自焚

  【小心玩火自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审讯室只剩万径一个。

  房间不见天光又极其隔音,如若不是手表盘上的指针还在走动,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漫长得几乎可杀人。

  腰侧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不知是闷出了汗,还是伤处都会有的反应,万径只觉得纱布包裹下的皮肤有些痛痒。疼痛占上风的时候,伤口仿佛再次被刀割开,脉搏也忽然变得剧烈,一鼓一鼓地顶着皮肤跳动;痕痒占上风的时候,又感觉像是有虫沿着撕裂的皮肤从身体里钻出来。

  总之,都不太好受。

  他隔着纱布摸了摸伤口,看见自己倒映在单面玻璃上的身影也跟着动起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黑夜中的永安大厦再一次在眼前浮现出来。霓虹灯穿过肮脏的玻璃窗户照进楼里,没有丝毫温度地将满地灰尘和碎石染上颜色。车辆驶过,影子倾斜,从房间的一头划到那头。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化学制剂的气温。原本破败的楼内场景因为回忆的添油加醋而变得愈发鬼魅起来。

  咚咚的闷响回荡在大楼里,墙壁在八角锤的重击下开裂,碎石和灰尘迸溅,落得满地都是。男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边砸墙边四处张望,直到藏在墙中的尸体渐渐露出大半,他才停下动作,接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将手伸进那个窟窿里,在墙壁和尸骨的缝隙间摸索半天,最终掏出来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只见他把东西递给万径,惊慌之余还不忘解释说:“真的不关我事,我只是听别人命令来拿东西的。我也不知这是什么。”

  在万径的手碰到那个用红布包裹的神秘物件的瞬间,两边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锋利的刀刃似闪电般划向他的双眼,而万径像是早有防备,抢过那个东西的同时堪堪躲过了对方的偷袭,紧接着反应迅速地扣住那人的手腕想要夺刀。

  在打架这件事上,万径的经验一半是阿鬼教的,一半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当时有句话阿鬼说的很对,他说,挨打挨得多自然就会了。

  但可惜,眼前这人不是社团内那些纯靠肌肉和力气打打杀杀的五九仔,他显然经验老练且手法娴熟,每一次出手都是冲着要害去的,除了杀人外,完全不考虑别的情况。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万径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更集中,也转得更快。他意识到再继续缠斗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必须要想一个办法。

  就在他心念一动的一瞬间,小刀刺进腰侧,光是这样还不够,万径能感觉到嵌进血肉里的利刃正在身体内搅动,原本的伤口顿时撕裂开来。

  剧痛反而让万径清醒得要命,他的余光已经瞥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当那人拔出小刀想要彻底了解他时,万径忍着剧痛矮身躲开,紧接着将早就拿在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一点火光在夜色中闪过,像是一颗流星。

  “当啷”——金属打火机落在杂物堆里,然后下一刻,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爆炸携带着热浪和烈火硬生生将万径推出了房间,将他和那人隔绝开来。

  万径一刻也不敢停留,捂着不断流血地伤口踉跄着离开了永安大厦。

  关雎站在单面玻璃前,沉默地观察着审讯室里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的人。

  不得不说,这张脸确实赏心悦目,也不知是相片拍出来太死板,还是这几年他又张开了点,眼前的万径比关雎在档案资料上见过的照片更加好看,即使是那条横亘在鼻梁上的刀疤也未能改变这个事实。

  但关雎现在可没心情欣赏。比这张脸,更能引起他注意的是万径偶尔抚摸自己腰侧的动作。关雎猜他那里受伤了,而且应该是才新鲜出炉没多久的伤口。

  永安大厦的火扑灭后,他们连同消防队一齐进入现场勘察过。

  六楼一片狼藉,原本就脏的墙面被烟与火熏得焦黑,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当时走在关雎旁边的消防领队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说应该是油漆的味道。而在他们之前发现尸体的房间里,原本完好无所的墙壁已经破裂,裂缝中显露出来的,是一具同样被大火烧得焦黑的尸骨。

  同时,他们还在现场发现了一把八角锤和一只打火机。其中八角锤是拆迁工地上常见的那种款式,几乎可以合理推测正是有人用这把锤子砸开了原本完好的墙壁。而打火机在烈火里熏烤过后根本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两样都是新多出来的东西,摆明了这个房间在警察封锁后还有别人造访过。

  水泥藏尸的案件以前不是没有过,但一般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因为处于水泥中的尸体并非完全与空气隔绝,所以同样会腐烂并发出恶臭,体液也会渗进墙里,逐渐在墙上显露出特定形状的污渍。

  墙……白墙。

  忽然间,关雎意识到他之前一直都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这面墙如此新净,肯定是不久前才被翻新过的。可一栋废弃大楼,一个业主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来翻新一面墙呢?

  当然是知道墙里有尸体的人。

  而且起码有一点也十分明确,那便是砸墙的人一定很清楚尸体的藏匿位置,所以才能如此准确地凿开墙壁,几乎每有丝毫偏差。

  可问题又来了。根据法医的说法,这具尸体已经有些年头了,显然在之前都藏得好好的,那为何偏偏现在又有疑似明确知道尸体藏匿地点的人来砸墙?而这一场烧毁了六楼的大火显然也不会是意外,可放火的意义究竟是为了销毁证据,还是有别的意图呢?

  此时此刻,关雎觉得脑子里那些碎片般的线索似乎渐渐开始串联起来,可又不到拨云见日的地步,这种仿佛差一点就能揭开真相的感觉反而更让人烦躁。

  此刻除了等待法医对墙中尸骨的初步鉴定结果,唯一的突破口,竟然只剩坐在审讯室里的万径。因为他们基本可以确定,案发当晚万径就在永安大厦内,而那人身上如果有伤口,便说明火灾当晚大厦里极可能不止他一个人。如果万径愿意配合调查,那他们的调查将会有极大的突破。

  但可惜,出于某种原因,对方并没有配合的打算。

  关雎盯着之前在现场拍下的照片,那面一度崭新雪白的墙哪怕在照片里也十分晃眼,仿佛一种对他赤裸裸的嘲讽。

  一旁的两个负责监视的警员悄悄说起闲话。

  “难不成黑社会都流行收养吗?”其中一人问道,“我听讲现在的新义安话事人,那个二哥,也是前任话事人收养的。”

  “坏事做得越多越迷信,他们这些人看着荣华富贵,只手遮天,实际都有报应。断后算好了,如果真有亲生孩子,报应肯定轮到下一代。”

  关雎一言不发地捏扁了手里的空纸杯,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接着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时间来到第二十二个小时。

  此时天已破晓,晨光撒向维多利亚港。

  曾礼义看了眼时间,推门进入昏暗不分天日的审讯室。

  韩江雪离开香港后,他也短暂地关注过这个名叫万径的年轻人,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对方都没搞出什么事情,再加上忙于处理内部聆讯和别的事情,曾礼义后来也就没有那么将其放在心上了。

  直到阿豪在出庭的路上被劫持,然后他听说万径加入了新义安,最终还是走上了和韩江雪同样的路。

  这期间两人并未再见过。

  曾礼义看着椅子上的万径。当年他向陈孝平开枪的时候,这人被韩江雪紧紧地护在了怀里,以至于那晚的曾礼义其实并未太真切地端详过万径的长相。更何况时隔两年,曾礼义自问对于那时候的万径的印象已经模糊到近乎不存在了,只大约记得对方是个漂亮的小朋友,但具体如何漂亮,就宛如梦里看花般不清不楚。

  现在他见到万径的第一眼,是觉得后者看起来有些疲倦。想来也是,这两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又被请来警局问讯,对方大抵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不过仔细打量后,曾礼义颇感意外地发现对方成长了许多,似乎跟记忆中那个需要保护的模样相距甚远。

  万径见到曾礼义出现,不自觉地用舌头顶了顶腮,随后露出一个微笑——这个动作神似韩江雪,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曾礼义看到这个笑容瞬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片段,是两年前韩江雪在病房里问他的那个问题——“是不是好漂亮?”

  确实漂亮,顶着这张脸做犯罪分子,未免太吃亏。

  “你可以走了。”他对万径说道。

  “西九龙警局的咖啡不错。”那人一边将手表戴回手腕上,一边称赞道。

  “下次再来,饮够四十八小时。”曾礼义回应。

  “曾sir客气了。”

  两人前后脚出了审讯室,就在万径要离开时,曾礼义开口道:“年轻人,小心玩火自焚。”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警告。

  万径闻言,顿了顿,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