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爱人同志>第五十五章 | 55. 四十八小时

  【Tick tock】

  这是万径第一次进审讯室。

  暗无天日的房间天然给人一种压抑逼仄的感觉,潮气混杂着陈年汗味弥漫在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灰尘在灯光下浮动着。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亮起红光,三脚架上的摄像机也正在运作,即使此刻他的面前只有一个警察,万径却仍然能感到似乎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正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万径,”审讯桌对面的人先是喊了一声,仿佛是在确定他的名字,接着提醒道,“如果你需要叫律师,现在可以叫了。”

  “不必。”万径干脆地拒绝了。

  空调开得很低,风口正对着他的椅子,没人说话时,能清晰地听见冷风轰鸣着从管道灌入房间的声音。

  “根据您父亲——即是韩江雪——的说法,昨夜永安大厦起火时,你正在大厦内。该陈述是否属实?”

  “我在不在,警察难道没查清楚吗?”

  “有在场的目击市民声称,火灾前曾见到你进入大厦。你是否承认?”

  “嗯——。”万径不置可否。

  “你是否承认?”警察加重语气,重复道。

  万径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反问:“口说无凭,证据呢?”

  警察自有一套审讯的技巧,提问的节奏快而紧凑,而且问的问题通常只需要十分简短的回答,比如“是”或“不是”,以至于被询问的人几乎没有太多的喘息与思考的空间。哪怕像万径这样摆明了在敷衍,一旦被带进这种节奏的盘问中,也差点反应不过来,不知不觉地吐露实话。

  负责审讯的警员闻言,起身离开了审讯室,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个证物袋。他将袋子扔到桌上,里面的东西和桌面碰撞发出了一声轻响,然后只听他说:“认得吗?上面提取到了你的指纹。”

  万径置若罔闻地低头摆弄着腕上的手表。

  金色的表带隐隐带着磨损的痕迹,显然是频繁被人取戴,不过表盘保养得很好,几乎没什么划痕,看来韩江雪意外很喜欢,也很珍惜这只手表。

  “万径,请你端正态度。”警员开口警告道。

  于是他抬头,看了眼证物袋里被大火烧过的金属打火机,半晌,反问说:“是吗?我不清楚。不过你倒提醒我了,我确实丢过一个打火机。”

  “那你的意思是,你的打火机早不丢,晚不丢,偏偏这个时候丢了,还丢到了案犯现场?”警员讽刺地问道。

  “我话你们,就凭一只打火机就认定我有嫌疑,让我跑这一趟,未免太儿戏了吧?”万径说着,将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金色劳力士被不轻不重地甩在桌上,碰撞声听得人心都跟着一颤,“四十八小时。没有确凿证据,你最多拘留我四十八小时,之前这半小时算我免费赠送,由现在开始计数。

  “时间金贵,加油了,阿sir。”

  九龙观塘,茶果岭。

  河涌对面是依山建起的茶果岭村,铁皮屋、木屋与土房密集地挤在有限的空间里,一层叠着一层,似是沿螺旋结构上升的历史具象化。

  “二哥,鬼哥呢?”潮州仔阿飞在一旁问道。

  “他已经在里面了,”韩江雪抽完一根烟,很没公德心地把烟头扔进河涌里,接着听见阿飞疑惑地“啊”了一声,于是好心提醒道,“他跟女朋友吵架了,你小心讲话,别惹他。”

  茶果岭内的路如迷宫般纵横交错,沿着山势起伏,若不识路或没人带着,确实很容易迷失其中。韩江雪刚走进村子,就看见前方有人等在主路上。那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男人,五官有着明显的东南亚特征,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往村子深处走去,韩江雪稍微顿了顿,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屋与屋紧密地挨着,中间留下的过道堪堪够一个人通过。路两旁的房屋窗门大多都紧闭,玻璃用旧报纸糊住,让路过的人无法窥探屋内的模样,然而这并不妨碍韩江雪能明显感觉到这一路过来从暗处投射到身上的一道道不欢迎的视线。

  新义安已是九龙半岛不可否认的黑社会龙头没错,但香港大大小小的社团遍地开花,各有各一片天地,他们势力再大也总有鞭长莫及的地方。茶果岭就是这样的存在。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加上这里靠近海岸,十分适合做贩毒和走私生意,久而久之就成了外籍偷渡客和毒贩的聚居地。不过,非要说茶果岭是黑社会地盘也有些冤枉。村子仍有许多世世代代就住在这里的村民,这里就似九〇年清拆前的九龙寨城,是个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也是个避难所,好人坏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互不相扰。

  他们最终停在村子南边的一栋二层铁皮屋前,阿飞抬头看了看,指向二楼,说:“二哥,楼上。”

  韩江雪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地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

  二楼房间空荡荡的,没有灯,但有两扇相对的窗。窗上糊着的报纸已经泛黄破烂,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而房间深处,一个人被麻绳绑住了手脚丢在地上。阿鬼正蹲在一边抽烟,大概是听见门打开的动静,那人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衣服在地上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韩江雪走到那人身边,踩着对方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那是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男人的嘴被破布堵着无法说话,只能不断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对方愣了愣,连带着挣扎的动作也短暂停了几秒,紧接着他竟然没有再闪躲,但眼神里依旧有些惊疑不定。

  一丝疑虑从韩江雪心底升起,他甚至都做好了对方反抗逃跑的准备,可眼前这个男人别说是杀手,看上去连黑社会的边都不沾,更别提杀人放火。

  “你叫乜?”他问。

  男人呜咽着发出声音,韩江雪弯腰,将堵在对方嘴里的破布取了下来。

  沉重而急促的呼吸瞬间在破旧的铁皮屋里回响,男人猛地吸了一大口气,颤颤地开口道:“林,林安。”

  韩江雪收回了踩着对方的脚,问:“去永安大厦做什么?”

  自称林安的男人先是看了眼蹲在一边抽烟的阿鬼,紧接着仿佛害怕了,哆嗦着半天不说话。阿鬼本来就心烦,看见这副磨磨唧唧的德行,烟一撇就要上前动手,还是韩江雪残存了一丝人道主义精神,把他拉住了,说:“出去吧,剩下的我来解决。”

  阿鬼瞪了那人一眼,转身离开了铁皮屋。

  “现在可以说了吧?”韩江雪眉头微微皱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外头的天光透过破掉的报纸透进来,照亮了林安略显慌张的神色。那人挣扎着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起来除了脸上的伤以外,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可惜他满身的灰尘血污,实在很难分辨出情况。

  林安挪动着朝韩江雪靠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边挪动一遍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韩江雪皱起眉,正打算仔细听清楚点,却忽然感到耳边传来风被撕裂的声音。

  他反应迅速地后退一步,发现林安不知何时解开了手上的束缚,手里还藏着一块尖锐的铁皮碎片。那人身手敏捷地扑上来,完全没有刚才害怕得腿软的样子,被血迹糊着的眉眼中只透露出一股阴狠。

  一瞬间,韩江雪想,他妈的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然后下一秒,他被摁倒在地上,整个铁皮屋都因为这一下动静而颤抖起来。碎片尖端直冲着他的面目刺来,韩江雪当机立断,伸手直接格挡,碎片猛地扎进掌心,疼痛似辐射般蔓延,然而韩江雪完全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打算,两人有几秒短暂的僵持,接着韩江雪猛地蓄力起身,撞在那人头上。

  碎片因此扎得更深了。

  趁那人略微松懈下来的瞬间,韩江雪屈膝就是一脚,将对方从身上踹开,与此同时扎进手里的碎片也被带了出来,一股寒意顺着伤口钻进身体里。

  他没有丝毫停顿,像是不觉得痛一样右手撑地往旁侧一滚,紧接着抓住那人的一条腿,用力一掀,直接把对方向后掀翻在地,然后不给对方任何喘息时间,锁住了他的脖子,腿也缠住了他,将那人死死禁锢在怀里。

  那人还想反抗,但在不偷袭的情况下,比力气他远远比不过韩江雪。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林安拿着碎片的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弯折,手里的利器也应声落在地上。那人也是够硬气,愣是一声没吭,甚至还想着还击。

  然而屋外传来脚步声,铁楼梯的震动连带着整栋房子都颤抖起来,阿飞破门而入,在看清屋内的状况后,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帮他压住了林安。

  “二哥,你冇事吗?”他问道。

  “冇事。”韩江雪松开手。他低头看了眼,血溅到了他的衣服上,他伸手搓了搓那块血迹,指尖沾上一片淡淡的红色。

  “现在怎么处理?”

  阿飞一边问一边更用力地用膝盖抵住了林安。

  韩江雪揉了揉眉心,片刻后,对阿飞说:“打晕带走。”

  作者有话说:

  乜:什么

  冇事:没事。“冇”的正字是“无”,而“冇”显而易见就是“有”的省文见义。

  点啊,睇够未:怎么样,看够了吗

  唔好:不要

  两回啊,两回(指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