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爱人同志>第四十章 | 40. 芬梨道上

  【寒流袭港】

  一股由西伯利亚南下的冷空气席卷了神州大地,香港的气温一夜之间骤降十几度,彻底昭告了冬天的到来。

  时近圣诞,大街上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节日氛围。Jingle Bell的旋律播了一遍又一遍,圣诞树上闪烁的彩灯和旋转的铃铛映出行人的笑靥,人造雪更像蛋糕上的糖霜,为节日再添一份华而不实的甜蜜。

  万径不清楚香港到底下没下过雪。

  他今年十八了,再过几个月就即将十九岁,如果香港确实下过雪,那也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未出生的年代。

  双层观光巴士沿着蜿蜒的山道开得摇摇晃晃,于是万径情不自禁地想起上一次,亦是他第一次来太平山时,山道上响起的摩托轰鸣。那时候的韩江雪载着他在黑夜中飞驰,如今却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地上山。

  巴士停靠在山顶广场,这个季节的凌霄阁鲜少游客,只得一块路牌孤伶伶伫立在广场上,上面写着:芬梨道。万径站在路牌前看了会儿,心里默念了几遍那三个字,终于察觉出之前未注意过的读音巧合。

  芬梨道、芬梨道……分离道。

  穿过空旷的广场来到半山的观景亭。今夜虽冻,但天气晴朗,栏杆外的万家灯火在冷风中闪烁,维港的海水在夜色里潮起潮落。香港这座城市是个一体两面的怪物,它有好有坏,有白日的繁忙,也有夜晚的迷乱。每当夜幕降临,这灯红酒绿的一面就会从沉睡中苏醒,让出没在夜色中的生物也沾上一丝妖异的活力。

  有一瞬间,万径觉得自己的思绪被风扯出了躯体。他从百丈高的山上跌落,却等不到有人接住他。

  其实单方面的离别已经是万径人生里屡见不鲜的事了。最开始他还会反思自己被抛弃的缘由,努力去讨好、迎合愿意向他施舍爱意的人,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结局也始终没有变过,以至于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变得只是麻木地接受现实。

  唯独这一次,离别让他重新感到疼痛。

  他在晚上做噩梦,梦到陈孝平死的那一晚,梦到韩江雪说“一辈子陪着我”,梦到那人把他护在怀里的拥抱,梦到震耳欲聋的枪响。那一刻,恐惧总会无数次地复现,蚕食他的精神和内心。

  而惶恐在他醒来意识到韩江雪已经不在香港的时候,化为了清醒的阵痛。

  从前的万径不觉得自己在失去,因为他并未真正得到或是拥有过任何东西。可韩江雪给了他太多,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那人不会离开他。他沉湎在美好的生活里,几乎快要忘了,离不离开从来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终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只是被动地等待。

  他必须学会主动占有,才能控制是否失去。

  风在眼睛长久的俯瞰中荡入港湾。万径掏出口袋里上山前在七仔买的烟。他把烟盒拿在手里前前后后地研究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侧面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开口。

  塑料薄膜被撕破,铝箔纸在路灯的照耀下反射银光,他拆开最后的封装,一股熟悉的烟草味从盒子里飘出来。

  未燃烧过的尼古丁气味是韩江雪身上的味道。

  万径有些贪婪地凑近多吸了几口,他觉得这个气味似乎对他来说有特别功效,能让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然后他从拥挤的烟盒里挤出一支烟叼进嘴里,伴随着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在冷风中跳升,为这个略微冰凉的夜晚带来一丝温暖。

  万径第一次抽烟,点烟时好几次都没能点着。火苗在风中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等他好不容易把烟点起来,风也停了。烟尾的火星伴随着他的呼吸明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燃烧。尼古丁烟雾进入身体,万径感到喉咙像是被打了一拳又被攥住一样,他呼吸一滞,最后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香烟不适合他。他想。

  而且尼古丁燃烧过后的味道变得不一样了,他还是更喜欢最开始的气味。

  阿鬼也在抽烟,因为他很烦。

  他烦躁的原因不是韩江雪甩给他的社团事务,而是韩江雪和万径这俩人本身。

  国际长途隔三岔五地打回来,除了跟近社团的情况,基本都在问万径近来过得如何。

  阿鬼虽然答应韩江雪帮忙照顾一下万径,但后者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阿鬼和他又不像韩江雪那样有些名正言顺的监管关系,所以更多时候都只是问两句就放万径一个人野蛮生长。

  也幸好万径是个成年人,尽管偶尔会有些不理智的想法和行为,但比起正值五六岁这种猫嫌狗的年纪的小孩,实在是让人省心许多。除开疑似叛逆期姗姗来迟,不爱搭理人以外,到目前为止,万径还没在阿鬼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什么大麻烦来。

  “大佬,你想知佢过得如何做乜不自己打电话问?”阿鬼单手支着脑袋,电话那头的韩江雪看不到的脸上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他不接,我有乜办法。”

  “情有可原的,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丢下人家跑了,还不许他有脾气?”

  “那他发脾气也要接电话我才能给他解释道歉啊。”韩江雪也有些火了,反驳道。

  再讲就要吵起来了,阿鬼懒得管,拉远了手机,压着生意说:“信号不好,听不清,挂了。”然后那边一句未说完的“任家谦”就这么被掐断在电话的忙音中。

  其实阿鬼当面问过万径,是不是还在生韩江雪的气,然而对方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半天没说话,最后好不容易有回应了,却是摇摇头否认。

  “噉你做乜唔接你老豆电话?”阿鬼因此追问道。

  “有什么必要接吗?”万径反问,“接了也只是口头寒暄两句,又不能改变什么。”

  牙尖嘴利如阿鬼这个前任法律系大学生,现任黑社会坐馆,一时间都没找到话来反驳万径。他沉默片刻,下定决心再也不管这俩人死活。

  然而万径接下来的话让阿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血压再次飙升。

  那人说:“鬼哥,我想加入新义安。”

  “你想吧。”阿鬼答得不假思索。

  虽然韩江雪临走时没有特别交代,但只有这点,阿鬼相信他们是绝对达成共识的——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要不到迫不得已的境地,绝对不能让万径加入社团。

  当初他们做黑社会是没得选,可万径不一样。他有韩江雪撑腰,做什么不好做黑社会?

  阿鬼的反应早在万径预料之中,显然后者在提出这个要求时早就很明白自己会被拒绝。对此,万径没有继续强求,却也没有表现出放弃,而是看着阿鬼,神情坦然而不可动摇地说:“鬼哥,这是我决定要做的事,无论你同意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佢:他/她/它

  噉你做乜唔接你老豆电话:那你做什么不接你爸电话

  任家谦——鬼哥真名。以及阿鬼和韩哥是真的在吵架。

  有一说一,韩哥和小万某种程度确实是很纯粹的包养,毕竟谁又能否认爸妈养大你就不是一种包养呢(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