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爱人同志>第三十九章 | 39. 离港

  【一些事物瞬息万变,一些事物亘古不变。】

  机场内人来人往,喧闹中有快乐也有悲伤,有分离也有重逢。

  阿鬼一路把韩江雪送到了安检口,一旁的牌子上写着“安全检查,送客止步”。再前面的路他也陪不了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麻烦得闲多照顾一下万径。”韩江雪叮嘱道。

  “又来,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阿鬼语气嫌弃,但却没有拒绝。只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信封,说:“嗱,走吧。抓紧时间,不要误机。”

  韩江雪轻巧地接过信封,说谢了。

  “仲有,提前预祝你生日快乐。”阿鬼补充道。

  “哈——噉礼物呢?”某人摊开手,摆出一副快拿来的姿势。

  “我帮你带仔,就当是礼物了。”阿鬼一边回答一边面无表情地打了韩江雪手掌心一下,将对方的手打下去。

  韩江雪“啧”地甩甩手,评价道:“孤寒。”

  “还有个东西给你。”阿鬼说着又拿出一副眼镜。

  那副眼镜镜片方圆,形状狭长,没有边框,镜脚是金色的。

  韩江雪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副眼镜,半晌他笑着拿走眼镜戴上,伸手推了推,问阿鬼:“如何?”

  阿鬼认真地端详韩江雪片刻,接着摇摇头,说:“戴眼镜不适合你。”

  “我也觉得。”话虽这么说,但韩江雪拿下眼镜后还是将其贴身挂到了领口上。

  “得了,滚蛋喇你,”阿鬼催促,“有迟到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万径觉得奇怪。他这几日明明已经睡得够久了,醒来时却还是觉得眼皮重若千钧,头脑也昏昏沉沉的。

  这种感觉让他又想起那晚失去意识前的事情。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没有任何异样,哪怕去照镜子,也看不出丝毫值得注意的地方,可万径觉得,那天自己肯定被什么扎到了,不然不可能晕过去。

  但比起身体上的怪异,万径更在乎韩江雪去了哪里?除了他刚醒来的那天,韩江雪来病房看望过他以外,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人的影子。倒是水果依旧日日送到他的病房里。

  他问Mary,Mary回答说陈孝平死了,韩江雪在忙着准备后事。

  “他的身体没问题吗?”万径问道。即使他已经知道中枪时韩江雪穿着防弹衣,但还是忍不住产生怀疑。

  “你放心啦,弟弟。这对你老豆来讲都是小伤了,”Mary在光明正大地偷吃葡萄,只听他边吃边说,“反倒是你,要安心养伤,懂吗?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可万径想不明白,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外伤,何来的养伤需求,还非要住在医院。

  开门声让万径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瞬间他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期待,然而来的人却依旧不是韩江雪。

  佐治推门而入,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

  尽管上次绑架对方时他亦在场,但由于黑灯瞎火,外加心情烦躁,因此当时的佐治并没有留意韩江雪这个样子到底是何模样,直到这次,他终于有空认真看看。

  这应该算他和万径第一次正式见面,

  “你是?”病床上的人望着他露出一副疑惑又略带警惕的神情。

  “猜猜?”佐治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反问。

  这人说话的声调和语气让万径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他简单地打量了眼前这人一眼,总觉得对方大概也是黑社会之流。

  见他不说话,佐治挑挑眉,又问:“想唔想知道韩江雪系边度啊?”

  万径对这人本能地不太喜欢,连带着对他说的话也持怀疑态度。然而对方抛出来的饵料十分诱人,于是思虑片刻后,万径姑且点头,决定先听听对方怎么说。

  佐治见状,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朝床上的人招招手,然后凑到万径耳边,轻飘飘地说道:“韩江雪他啊,他走了,不要你啰。”

  身旁的人明显地愣了愣,他装出同情的样子拍拍对方的肩膀。

  “你放屁。”万径很快回过神来。

  “侄仔,叔叔我骗你做乜咧?”

  万径翻身下床,大概是起得太急了,站起来的瞬间他只觉得血液冲上大脑,眼前猛地陷入一片黑暗。大概过了几秒,那种晕眩的感觉终于缓了过来,视线也慢慢恢复,正当万径要走向病房门口时,Mary刚好从外面进来。

  她一把拦住万径,问说:“去哪里?唔好乱跑。”

  “我找韩江雪。”万径甩下几个字,仍一意孤行。

  Mary闻言,又看见站在一旁一副准备看戏模样的佐治,立刻就明白是这家伙搞得鬼,对着佐治就骂了一句:“佐治,我叼你老味。”然后再次拦住了越过她往外走的万径。

  她这个反常的举动反而从侧面应证了佐治的话。万径试图挣脱Mary的拦截,但或许是这段时日的长时间卧床的原因,又或者是Mary本身就力气不小,此刻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竟没能一下挣开对方握着他手腕的手。

  “万径,你听话。”Mary一边动手一边进行口头劝说,可惜收效甚微,甚至起了反效果。

  “听话?你给我个理由到底为了什么要听话?”万径在人前向来都表现得内敛寡言,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尖锐的反抗情绪,“为了方便韩江雪瞒着我离开?为了方便他把我扔下?别人都知道,凭什么我就不能知道?我不配吗?”

  连日来的焦虑和失望在一连串的质问中彻底爆发,病房里的空气跌至冰点,气氛仿佛凝固了。在这片死寂中,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越走越近,然后门再次被推开。

  “搞乜鬼?”阿鬼走进病房,皱眉问道。他远远地就听见了房间里的争吵声。

  Mary放开了抓住万径胳膊的手。只见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想来这种类型的家庭纠纷是她不擅长处理的,现在阿鬼来了,她正好可以卸下责任当甩手掌柜。

  “韩江雪在哪里?”万径看着阿鬼,问道。

  阿鬼淡淡地看他一眼,说:“走了。怎么,你要去把飞机打下来啊?”

  这个回答让万径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冷静了?”阿鬼站到床边,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通往病房门的路,“你话你,发什么小孩脾气。他过几年就回来,你就当跟以前一样,该上课上课,该去玩去玩,想做什么做什么,冇差别。”

  “有。”万径憋出一个字。

  “喂,你十八岁,不是八岁,”在一旁看戏许久的佐治忽然开口,无视了Mary的眼神警告,冷冰冰地说道,“不高兴就发脾气就屁用?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把韩江雪拦下来,无本事就收声。”

  “佐治!你够了喔,你以为自己是谁?”Mary出言喝止。

  房间里的气氛宛如一根骤然崩断的弦,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死寂。阿鬼看着万径,没有出声,但他此刻的沉默似乎可看作是对佐治的话的无形赞同。

  “你要是愿意继续这样干等着别人施舍你,随便。是我多管闲事。”佐治冷笑着说完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Mary看了眼阿鬼,犹豫几秒后追着佐治出了病房。

  等脚步声走远后,阿鬼终于开口。他说:“韩江雪招呼不打一声就走是他不对。但万径,你要知道,他不只是你父亲,他还是新义安的话事人,要处理很多事情。你没办法,也没理由要求他只陪着你。”

  你没办法。

  这四个字有多简单,就有多刺耳。万径想,他确实没办法。

  过海关的时候,工作人员拿着护照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忽然说道:“韩先生,麻烦跟我来一趟。”

  边检的一间四面无窗的小屋里,日光灯管代替了阳关。

  领着他进来的工作人员让他坐在椅子上稍等一会,接着便拿走了他的护照。这看起来就没什么好事,不过韩江雪早就习惯了,对此处变不惊。

  大概五分钟后,门再次打开,进来的却不是最开始的工作人员。

  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西裤和夹克,面容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眉眼间却透出一种沉稳。韩江雪见过很多人,所以他看人向来是很准的,往往能通过一些细节大概猜出对方的职业或是性格,但面对眼前这个人,他却有些模棱两可。

  不过能在海关把他拦下来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初次见面,韩江雪,”对方笑着开口,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我是省公安厅张景生。弓长张,景是春和景明的那个景,生就是最简单的那个生。”

  “……张先生,你好。”韩江雪也用普通话回应道。不过他很久没讲过普通话了,发音是不标准的。

  “知道你还要赶飞机,那就长话短说。”张景生说着,在韩江雪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韩江雪的护照

  机场大厅的广播声响起,向所有正在候机的人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由香港飞往曼谷的TG607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快速通过165号登机口登机。Good eve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 can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Flight TG607 to Bangkok will take off soon. Please be quick to board through Gate 165.”

  椭圆的窗户外,夜幕降临,稀疏的星光挂在大屿山上空。

  韩江雪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却是刚刚张景生同他说过的话。那人放他走之前说:“当然,我们很清楚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所以我们也给你时间考虑清楚。”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韩江雪用十年,让自己得以从跨越两代人、长达四十年的纠葛中解脱。可他还有下一个十年,或许再下一个,一个又一个,直到同样的结局降临到自己身上。

  一些事物瞬息万变,一些事物亘古不变。

  飞机转过弯后开始在跑道上加速滑行,巨大的惯性将韩江雪的身体死死压在座椅上。拉起的瞬间,他忽然感到思绪的下坠,仿似灵魂脱离肉体。

  其实他早知道自己逃不了,也猜到命运永远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但真正要面临这个事实时,仍然难免绝望。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会永远留在港岛。

  作者有话说:

  想唔想知道韩江雪系边度啊:想不想知道韩江雪在哪里啊?系,在。边度,哪里。

  我叼你老味:一些粤韵风华,美好问候。(其实就是“操你妈”的意思)

  唔好:不要

  冇:无。

  仲有:还有

  孤寒:小气

  你老味就你生把口识讲嘢:你妈的就你长了嘴会说话?

  章节概要来自TNO硅晶之梦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