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秋, 阴雨连着下了一周,地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积水。林进源弯腰从水坑里捡起被泥水打湿的书本,字全都晕染开根本看不清。他浑身势头, 雨水顺着他削瘦的下颚角滑落,滴在地上溅起毫不起眼的水花。

  林进源眼神阴鸷,揣着湿透的书回到屋子里。屋子是大通铺, 上面已经躺了几个人,但他们都没睡, 而是借着烛光在看书。

  几人看得认真, 对被淋成落汤鸡的林进源视若无睹。

  林进源沉默地将湿衣服脱掉泡在盆子里, 他在心里发誓, 有朝一日一定让欺负他的那群人生不如死。

  在镇上学堂, 明明他的成绩名列前茅,却因为家里那些事被传开而得不到尊重。那些人真有那么高的道德感吗?根本不是, 不过是找个借口发泄心中的恶意罢了,林进源狠得牙痒痒, 不就是用了姐姐的彩礼钱吗,这本来就是给家里的, 凭什么说他是吸血虫。

  在林进源心里, 那五两银子是宁秀才给的彩礼钱,可是卖养女得来的钱。

  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将书摊开晾晒。他有今天这个境地,都是拜宁羽棠所赐。林家的事,在这镇上除了他就只有宁羽棠、林安娣最清楚。

  林安娣不过一个坤泽, 大字不识一个。除了宁羽棠。还有谁能将林家的事传出去?

  林进源就这么恨上宁羽棠, 整日祈祷他落榜, 千万不要考上。

  林父也有同样的担忧, 本来他们是想和宁羽棠缓和关系,没想到将人彻底得罪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她落榜。

  林母对父子两的担忧不屑一顾:“想什么呢,他要能考上早考上了。还带着个拖油瓶,能考上才怪!”

  林母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放一百个心,她绝对考不上!这辈子都不可能!”

  话音还没落地,就听院子里一阵喧闹声。

  林父忙出门问:“这是怎么了,干嘛都挤在我家门口?”

  那人激动得满脸红光,仿佛有天大的喜事砸在他头上一样:“你还不知道呐?!你家女婿,就是隔壁村那个宁秀才,考中举人啦!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人!”

  “什么?!”林父两眼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宁家村出了一个举人,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这样的盛况,还是在宁羽棠第一次中秀才时,没想到两年过去,就在全村人都认为她废了的时候,又带回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曾经看不起宁羽棠的村民们纷纷改口:“我早说过,宁家那个乾元是个读书的料子!这不,荒废两年都能考上举人呢!”

  “你就放屁吧!村里就数你骂人家骂得最恨!”

  “滚你的蛋!你才没少骂宁秀才!”

  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被出来庆祝的村民冲散,隔着人群怒视对方。他们可以随意谩骂得罪十个秀才,可不敢对一个举人不敬。

  举人那可是有做官资格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官,就已经站在不同的阶层了。按照大永律例,举人每年都可以到官府领取俸米,名下的田产还不用缴税。

  可以说从秀才到举人,完全实现了从砖瓦房到小庭院的跨越。

  宁家村翘首以盼,等着宁羽棠回村宴请他们庆祝。宁家没什么亲朋好友,便要请村里人吃席,当初宁羽棠中秀才时便是如此。

  然而村里人等啊等,始终没等到宁羽棠回来。

  只有村长无奈叹气,他早就得到宁羽棠的信,信中不仅附上十两银子,还说明了情况。

  宁羽棠要留在临安等待官府分配,就不回宁家村了。她在这里唯一的留恋只有那栋老宅,希望村长能多帮忙照看,不用帮忙打理,别让人进去搞破坏就行。

  村长有想过宁羽棠或许不会回来,但当她真不回来时,心里实在不得劲。

  这可是从他们村子里飞出的金凤凰,只可惜,在村里人连续两年的讽刺谩骂里和他们离了心。村长惋惜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了。

  至于林家村的人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宁羽棠都没回宁家村,更别提来他们林家村了。很快,他们看林家人的眼神就变了,有和林家不对付的更是大胆到公开幸灾乐祸。

  “叫林家那个母老虎得意,五两银子就把养女卖了,如今人家飞黄腾达,当然不认他们啦!要我说,就是活该!”

  林母哪听得这么讽刺,当即冲上去和人大打一架,头发都被扯了几簇下来,狼狈不堪。

  林进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宁羽棠怎么就考上了?!他嫉恨到手中的书页被捏变形,双眼赤红,迸发出触目惊心的恨意。

  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害他在镇上抬不起头的人,竟有如此运道!林进源直觉事情不该如此。

  远在临安的常小渝可不知道村子里这些事情,脱离宁家村后,那边的人和事都已经离她很远。此刻她已经开始准备三年后的会试。

  举人的身份顶多算一个开头,有了做官资格并非等于可以马上做官。而是成为官员候补,只有等待其他官员高升或者迁任后才有资源做官。

  首先这候补就不知道要等多久,其次她一没关系二没人脉,不一定能轮得到她,最后即便做了官,官职也不会太高。

  原剧情里,男主可是直接和郡主结亲了,还有个威武大将军在。若是她就是个小官,还不得任人拿捏?

  林进源虽然已被她断了巡抚那条线,但剧情的力量很可能让他有别的机缘,常小渝不能掉以轻心。

  她在纸上写下:“继续监视”后,将纸条绑在鸽子腿上,朝窗外一扔。鸽子扑腾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走了。

  她一直关注着林进源的动态,只要他有得到机缘的可能,便会安排人掐断。现阶段,她对付林进源和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宁繁霜有些无奈,绣房特意给她批了间房供她刺绣。

  “你得习惯,你以后可是官夫人,我们可不敢怠慢你。”夏婉笑得眉眼弯弯,这宁繁霜她还真是找对了。

  刺绣手艺一日千里的进步,嫁的乾元又是个念书的料子,假以时日必定会进入朝堂。到时候,绣房的名望又会上升不少,她这步棋可谓一箭三雕。

  尤其是四季图一出,还帮打通了尚书府这条线,都不用她再做别的事,真是事半功倍。

  “婉姐姐,真的不用。这……这太隆重了,我一个人在这里绣,和别的姐妹怕要生份了。”

  宁繁霜不想被特殊对待,只想像之前一样和大家一起刺绣。

  夏婉把钥匙留下,不容拒绝道:“这是绣房特批的房间,我也没权帮你拒绝的。你就安心用着便是,其他姐妹不会同你生份,巴结你还来不及。”

  说完,夏婉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宁繁霜,娇笑着走了。

  常小渝听完宁繁霜得了间单独的房间刺绣后,安慰道:“这是好事啊,一个人还清净。”

  宁繁霜苦笑:“也就只有这一个好处了。”

  绣房的姐妹们待她还是有了层隔阂,不外乎她已经是举人夫人,有些来巴结的,目的太明显,她也不想搭理。

  “没事,等什么时候不想做了就离开绣房,咱自己开店。”

  宁繁霜惊得停下手上收拾行李的动作:“什、什么?”

  “这么惊讶呀?”常小渝被她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伸手掐了把她的脸:“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在绣房?”

  宁繁霜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临安能有份稳定的营生已经让她不敢再奢求别的。自己开店?那是要自己当老板的意思?

  可宁羽棠是要入朝为官的,她只是个坤泽,怎么开店?她从没见过哪家店铺的老板是坤泽,就连店小二都是乾元和中庸。

  “现在不着急,我也只是提供你一条新思路。若你在绣房待得开心,也可以一直在里面。”

  常小渝回身将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我说过的呀,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我会支持你的。”

  宁繁霜心头震动,这个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就触动到她。

  她放下手里的行李,从背后抱着常小渝,浑身都贴在并不厚实的背上。宁繁霜收紧手臂,鼻息间满是令人安心的淡淡奶香味。

  常小渝反手轻拍了拍她的背,便继续收拾行李。

  她们要从客栈搬走了,中了举后,可以搬进国有房产店宅务。店宅务不对外租赁,只开放给有功名在身的人租赁,带院子的一房每月只要160文,在临安城里已经是非常便宜的价格。

  客栈的人知道她们要搬走,还特意叫店小二帮忙搬行李驾驶马车。

  掌柜特意来免了费用,住他们客栈的秀才考上了举人,这可是天大的喜讯。消息一传出去,这间客栈可被挤爆了,生意异常红火,不少秀才指明要住常小渝住过的那间,房费结节攀升,却依然有人抢着住。

  常小渝找了工人帮忙搬行李和收拾屋子,不到半天时间,屋子和小院都被收拾出来。虽然面积不大,但干净整洁,就等她们往里添置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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