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陪你。”

  常星又重复了一遍。她暂时单身,近来也比较闲,有的是时间拿出来浪费,但盛毓潼只是又叹了一口气。她说,你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第二天一早,盛毓潼被单独拉到总结会现场,再被领到二楼一个可以俯瞰拉练场的小房间里。接待盛毓潼的向导挺周到,还在房间里摆了牛奶鸡蛋做早餐,只是盛毓潼早上吃了早饭,现在吃不下,闻着牛奶的味儿还有点想吐。

  向导一出去,这屋就没有通风口了,热牛奶的味儿熏得盛毓潼干呕了几声。房间内有个洗手池,但浪费粮食不是个好习惯。盛毓潼拉开窗户通风,才开一个小口,门外就响了三声。

  很轻的三下,彬彬有礼。

  进来的人脸涂着花花绿绿的迷彩,作训服合身,但穿身上莫名松松垮垮,差点儿精气神。她一进来就瞅见桌上的牛奶鸡蛋:“给我留着?”

  “……你谁啊?”

  这人一笑,牙齿白得晃眼:“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这人太过热情,盛毓潼视线一移,改盯着她的肩膀。肩膀上只有两个装肩章的暗扣。

  “有肩章还叫保密吗?”

  盛毓潼反应过来,可她又犯了难,她该怎么称呼这一位?而这人已自顾自走到桌前,拿起碗里的鸡蛋,对着桌子一磕,随手剥起了鸡蛋壳。

  寂静得有些尴尬,盛毓潼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比如,“你没吃饭”?

  “怎么?没吃饭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那人手在裤子上一擦,再端起牛奶咕嘟咕嘟灌下去。她吃的东西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或者说,她对于饮食方面的要求几乎降到了维持生存即可的最底线。

  “我没吃饭都是因为你啊,一群老东西,连夜批评我批评到今天早上四点。知道我为什么记得是早上四点吗?”

  “因为我每天早上四点准时起夜,我和那群老东西说了,那群老东西脸都绿了,”她说,“比我的脸都绿!”

  盛毓潼不笑,她就指着自己的脸:“比我这张脸都绿,你说吓不吓人?”

  “我早饭都没吃,就赶紧跑来你这里了。还好你给我留了点,但我知道你不喝牛奶,所以我是故意的。”

  “盛毓潼,你还记不记得我?”

  迷彩原来真的能掩盖一个人的长相,盛毓潼只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可她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而那个人就像在等她认出来似的,微笑着看她,却不说出答案。

  “对不起,我……”

  “你不认得我了?”那个人似乎生气了,伸手就要同盛毓潼打架,“你不认得我了?你这个……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是史薇。”

  史薇见盛毓潼没有太大反应,又自我介绍说:“我,史薇。”

  盛毓潼低下头,一时间也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内心好像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到。史薇,史薇,她真的好久都没见过了。

  “我这次本来不打算直接参战,一直猫在指挥所等着你们红方全军覆没的消息。但是,我亲爱的盛毓潼同志,你这回给我们所有人搞了一个大惊喜,我就只好出来找你了。”

  盛毓潼转身就走。

  “你因为我没有一早就出来,所以在生气吗?”

  没有,绝对没有。

  “盛毓潼,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不想听我说话也可以,你把我淘汰了,你不缴一下我的战利品?不吓唬裁判所那群被你吓疯了的老东西?不打算拔旗了?”

  “盛毓潼,盛毓潼,你干嘛走啊?你忘了咱俩以前就认识吗?盛毓潼,盛毓潼——”

  盛毓潼回头,史薇张开双臂,在原地笑得灿烂。

  “我是你的俘虏,你怎么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她又在逗我了。盛毓潼边走边想。她总喜欢逗我,难道我是一只小猫或者小狗,会因为她的逗弄开心得摇尾巴吗?

  “盛!毓!潼!”史薇在她的背后叫唤。

  盛毓潼加快脚步,她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狼狈不堪。

  真是好久没见过了,史薇想。

  她不由得想起从前。

  家访

  时间回到七年前,通往天枢塔的小道上,一辆吉普车纵横驰骋,掀起一阵阵黄沙。史薇坐在副驾驶座上,吃了一嘴的沙子,却不好说什么。开车的哨兵是与史薇同一届的作战指挥系班副杨乃宁。她俩这次外出,是为了挑选适合天枢塔校的新一届学员。

  汽车来到一处弯道,杨乃宁猛打方向盘,来了个弯道漂移。她炫耀:“史薇,你看我的车技怎么样?”

  “还好。”史薇简短地回答。

  “还好算多好?”

  “差点儿吐你一脸。”

  史薇一双作战靴蹬在前挡风玻璃上,手上不停转着一枚仿真手.雷。她眯起一双眼睛,透过火辣辣的太阳往窗外看去。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远处的山坡上,头随着史薇所在的车辆转动,又被汽车远远甩在身后。

  “那上面是哪儿?”史薇突然发问。

  “盛家堡垒,看着近,实际上要绕两个小时,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个地方。”

  史薇望着窗外大同小异的黄土高坡,漫不经心地问:“盛家堡垒,咱们塔校里有多少人是从盛家堡垒出来的?”

  “要是我还算个人,那我就是从盛家堡垒出来的,虽然我姓杨,不姓盛,”杨乃宁说,“瘟疫一百零四年,我跟着父母逃到盛家堡垒,是盛家人收留了我,让我读完了初级学校。”

  史薇一听,偏过头:“这么说来,今天我们要找的人,你可能还认识?”

  “认识是认识,就是不太熟。”杨乃宁说。

  “你也有不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