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长夜烟火>第21章 北屏乡(上)

  “后来……”

  这时,钟潭手机震动起来。是杨毅。

  “队长,手续都走好了,我和当地派出所也沟通好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会直接去你发我的那个餐馆门口等你。”

  “ok,不错,效率挺高。”

  “队长,你真不够意思,一个人跑那么远查案也不叫上我!”

  “咳、那个,”钟潭瞄了眼对面的人,一本正经道:“你任务繁重,我作为队长必须体贴下属。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何莉的房东联系上了,不过她人不在嘉云,正巧这两天跟女儿出去旅游了。我们联系了她,说已经订了机票,明天就回来。但是!”杨毅说到这,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视频里的那个男人,我们找到了!”

  “是什么人?”

  “按照你今天早晨提示的思路,我去查了犯罪记录库,还真找到了!果然有前科,队长你太厉害了!”

  话筒里杨毅的声音兴奋到连对面的林暮山也听得一清二楚。

  钟潭又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忍不住笑:“你赶紧说重点!”

  “他叫彭大龙,42岁,老家是均县人。结过婚,老婆是他同乡,有一个女儿。彭大龙在去年5月和8月,曾分别因为涉嫌猥亵以及寻衅滋事被拘留过。目前只查到这些。”

  “结过婚是指?”

  “哦,他的户籍状态上写的是丧偶。”

  “嗯。“钟潭边听边梳理好了侦查思路,语气也变得严肃:“接下来,重点查一下他的那两起拘留,具体是什么情况,有哪些受害人,受害人有没有妥善处理,背后有没有牵扯到其他隐情。另外,尽快调查他的住所、工作单位、通话记录、银行流水;还有,他的老婆是怎么死的,女儿现在什么情况,还有没有其他直系亲属,也要全部调查清楚!”

  钟潭在布置任务时,表情专注,语气也不由自主得变得果断强势、不容置疑。

  林暮山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波光。

  电话那头杨毅将指令一一记下:“明白。”

  “好。还有其他事吗?”

  “队长……你一个人去那边,可得注意安全啊,我听说那个地方的人……”

  “行了行了,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啰嗦。我不需要你担心,啊。倒是你,自己小心点,我不在你身边,有什么突发状况要注意应变。有事随时找我。挂了。”钟潭正想挂断,突然又补充一句:“对了,我在北屏乡的这个事,除了必要的流程上的领导,暂时对其他人都不要说,注意保密。”

  钟潭挂掉电话,打开微信,快速浏览一遍杨毅发来的彭大龙的个人资料,又草草扫了一眼派出所联系人资料。

  关上手机,钟潭抬头问道:“你吃好了吗?”

  “听故事都听饱了。”

  “那怎么行,故事能当饭吃啊?赶紧再吃点,这边派出所人马上就到。”

  “不用,真的吃饱了。倒是你,刚才一直说话,都没怎么吃。”

  钟潭笑笑:“行,那我们出去等着吧,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钟潭结了账和林暮山一起走出餐馆,当地派出所的赵警官已经等在门口,看到钟潭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钟队长!真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过来,有失远迎,招待不周啊!”

  “赵警官别客气,都是为了工作。”

  钟潭客套两句,看到对方好奇地打量着林暮山,便简明扼要地一句带过:“这是我同事。”随即直入主题道:“赵警官,情况你都了解了吧?”

  “了解了解,你们杨警官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

  说到这,赵警官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是这样,钟队,既然你们要暗访,我一会儿就不方便跟着进去了。这里大半个村子都认识我。但我找来了这里的村支书,他一会儿会陪同你们一起进去。你放心,我跟他打交道十多年了,也是个靠谱的人。情况呢我都跟他说好了,一会儿咱们在前面跟他碰头。”

  村支书看上去四十岁出头,典型的村镇干部打扮:白衬衣、黑西裤,隆起的肚腩顶着一个硕大的皮带金标,腰间挂着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向后梳起的头发像是抹多了油,在正午的太阳下油光发亮,有几搭被汗打湿,软软地塌下来。

  村支书十分殷勤地做着介绍:“咱们这里全村130户人家,总共500多人。但是村子里也没什么产业,大多数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小孩。”

  钟潭他们边听着介绍,边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这里虽然地处本省较为落后的乡村地区,但毕竟也是东部沿海省份,自然条件称得上优越,总体还是有一些家底的。

  眼前的水泥路面整洁如新,道路一边是广袤的田野,另一边是一排修缮精良的砖瓦房。造型看上去大同小异,大多数两层或三层,贴着不同颜色的瓷砖。门前都有自己的小院,有些院里还整齐地栽种着各种蔬菜和修剪精美的花草。

  “咱们要找的何莉家就在前面。这个何莉啊,她母亲身体不好,两年前去世了。父亲常年卧病在床,平时都是邻居帮忙照应着。“

  说着,一行人来到何莉家的院子前。透过低矮的围墙,可以看到院内是一座仅有一层的简陋的土坯房,挤在周围一片整齐排列的砖瓦小楼之间,看起来十分不和谐。

  村支书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出来。于是,熟门熟路地走到隔壁一家,隔着院门叫到:“王婶!”

  不一会儿,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哟,张书记!”

  村支书向钟潭介绍道:“这是何莉的邻居,王婶,何莉家的事她比较了解,平时也会偶尔帮衬着何莉的父亲。”

  又对王婶道:“这两位是从嘉云来的,是何莉在城里的同事,想来看望她的家人。”

  王婶上下打量着钟潭和林暮山,“城里来的?”

  钟潭道:“王婶,打扰了,我们想来看看何莉的家庭情况,如果有什么实际的困难,公司会为员工提供必要的帮助,麻烦您了。

  “她家就剩她老爹一个人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你们想看的话,也可以。”王婶说着,走到何莉家门前,掏出一把单独的钥匙,打开院门。

  院内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土坯房年久失修,似乎一场暴雨都能让它摇摇欲坠。墙角堆砌着各种废弃工具和杂物,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

  走进屋内,光线立刻昏暗下来。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到靠着墙的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诺,那就是她老爹。”

  钟潭走过去,只见老人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被褥盖得整齐,但旁边没有多余的衣物,床边甚至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钟潭在屋内绕了一圈。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搭着一块木板,堆放着一些破旧的生活杂物。钟潭走近细看,木板上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在主屋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屋子。一间是厨房,钟潭进去看了一圈出来,刚走到另一间的门口,就听见王婶叫道:“那是卧室,没人住,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了。“

  “别打扰老人休息,我们去外面说话吧。”钟潭对王婶说着,给了林暮山一个眼神。

  林暮山了然地微微一点头。

  “王婶,您对何莉他们家情况了解吗?”

  “我们两家几十年的邻居了,何莉从小就生活在这。但是她从很早就离开村子了,说是去大城市赚钱。谁知道呢,自己爹妈也丢在这也不管不问,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

  “她家就她一个孩子吗?”

  王婶愣了愣,“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吧。”

  “弟弟平时也不在家?”

  “也出门打工去了吧,年轻人,留不住。”

  “那倒也是。何莉一直没结婚吗,家里也不催?”

  王婶摇摇头,“没听说。”又露出一脸鄙夷,“她呀,她的那些事情我们才懒得问。”

  “什么事?”

  王婶眼神闪烁,“我也是听说……说她在城里,跟不同的男人过。”

  “过是什么意思?”

  王婶有点不痛快地瞅了他一眼,“还能什么意思,就那点事呗。为了钱,睡男人,没结婚就有了孩子。”

  “她有孩子?”

  “呃……”王婶支吾了半天,“听说是有一个儿子。”

  “你们见过吗?她没带回来给家人看看?”

  “没有,她没脸带回来吧,谁知道是哪来的野种。而且,她妈死的时候她都没回来,现在自己老爹病重也不管,她早就跟这个家没什么关系了,怎么会把孩子带回来?”

  钟潭隐约感觉到哪里有点奇怪,想了想,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您还记得她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王婶好像被问住了,眼神闪烁半天,最后偷偷瞄了眼一旁的村支书。

  钟潭看在眼里,并不做声,等着她回答,

  “大概,三、三四年前吧?”

  “那次是为什么回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

  林暮山从里屋走出来,钟潭这边也问得差不多了。告别了王婶,钟潭又找了个借口打发了村支书。和林暮山两人在乡间小路上走着。

  “有异常吗?”钟潭问。

  “有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还得再想想。”

  钟潭点点头:“我也觉得……”

  话没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两人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敞开门的院子里,有两个约五六岁的男孩,正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旁边的一个约一岁大的婴儿。

  两人走进院子,看到地上有一堆弹珠,旁边有一张翻倒在地的椅子。周围也没有其他成年人。目测应该是两个孩子趴在地上玩,引起了旁边婴儿的好奇心,爬过去看,结果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钟潭上前两步,从地上抱起婴儿。检查了一下,发现他手背上擦破了一大块皮,伤口上沾着灰尘和泥土,隐约有小血珠渗透出来。

  钟潭看向旁边站着的男孩:“你家人呢?”

  男孩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没有回答。

  林暮山上前查看一番,皱眉道:“这还是得处理下,怕会感染。”

  钟潭点点头,抱着婴儿向屋里走去。

  “有人吗?”

  钟潭环顾四周。这是一幢两层的自盖别墅,室内的装修还算中规中矩,家具也齐全,至少已经比刚才何莉家的那间土坯房好太多。

  钟潭见半天没人应声,便抱着孩子向开着灯的里屋走去。

  从门口看进去,屋内有一张大床,上面并排放着四五个熟睡中的婴儿,靠墙有一长排经过改造的婴儿座椅,桌上放着很多奶瓶,地上也堆着成箱的尿不湿。

  “有人在家吗?”

  依然没人回应。

  钟潭退回到客厅,心想大概主人会在楼上,于是向转角的楼梯处走了两步。走近了才发现,这个楼梯不仅有向上通向二楼的,还有向下的。估计下面应该是有一层地下室。

  他正想往楼上走,突然隐约从地下室里传来什么动静。

  停下脚步,仔细去听。

  那个声音听起来低沉呜咽,又有点像是小动物在扑腾打闹。

  钟潭的职业惯性让他一下警觉起来。他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地向下走了两级台阶。站住再听,动静又似乎消失了。

  “喂!你干嘛的?”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钟潭回头,只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正拿围裙擦着湿漉漉的手,戒备地看着自己。看到怀里的婴儿,赶紧要伸手来抱。

  钟潭把孩子递过去,解释道:“刚才在院子里我看他摔倒了,手上都蹭破皮了,我看还是得赶紧处理下。”

  妇女接过孩子,抓起手查看了一下,一声不吭地盯着钟潭,似乎在说你可以走了。

  钟潭尴尬一笑:“你家、孩子挺多啊?”

  妇女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钟潭只好向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指了指婴儿擦破的手:“这个,需要帮忙吗?”

  “不用。”妇女低头含混地吐出两个字,转身关上门。

  钟潭皱了皱眉,决定先离开。

  “怎么了?”等在院子门口的林暮山,发现钟潭表情不对,便问道。

  “有些可疑。”

  “我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出去再说。”

  两人在村子里又转了转。北屏乡民风封闭,只有大批向外流出的年轻劳动力,几乎没有向里进的外来人员。村子里难得出现两位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尽管他俩已尽可能低调,仍然引来不少村民的好奇,纷纷从自家窗口伸出头围观。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中午还阳光灿烂,此刻眼看着一大片乌云铺卷着就要从天边压过来。空气里的水气增加,气压变得低沉,成群的蜻蜓在田间没头没脑地乱撞着。

  钟潭看了看天色,估计一场暴雨已经在来的路上。便决定先离开村子回到镇上,再讨论下一步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