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裴行初的手就搭在她的腰后。
礼服后腰是镂空的。
冷白月色里,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掌心灼热滚烫。
裴行初喉结再度滚了下,沉声重复:“把婚退了。”
江晚略微犹疑,随后手抵在他前胸想往后退。
裴行初手上使力, 把她压回来。
江晚想挣扎,却挣扎不过他。
暗暗较劲的动作结束后,刚还隔在两人中间的空隙这次是真的没了。
江晚感觉到自己的肩膀紧紧抵着裴行初的前胸。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声音虚飘,木讷道。
“......然后呢?”
退婚,然后呢?
话音落, 她抬头, 对上裴行初的眼睛。
光线暗沉, 朦胧地切割在两人之间, 他们从对方眼睛里看出那并未说明的意思。
然后和爸妈坦白吗?
江晚手指搓在衣裙上。
片刻后。
“不行。”她低头, 匆忙避开裴行初的视线,再次往后退。
她和裴行初不一样。
无论是性格还是处境。
而且她听到过.......
裴行初看到面前人一而再再而三往后退的动作, 嗓子空咽,之后伸手,把人最后一次捞回来时,终于是抱进了怀里。
他单手压在江晚后背,把她制得死死的。
“我没在跟你商量。”他低声说。
温热的气息染在江晚耳边。
她两手握在前胸,隔在自己和裴行初之间。
裴行初一字一句,声线冷沉:“本来就没有订下来的事, 出尔反尔很正常,跟爸妈说接触下来并不合适......”
江晚反应有点大, 抬头打断:“不行。”
“不能告诉爸妈。”
因为她骤然仰起脸的动作, 两人对上视线。
距离很近, 裴行初几乎能看清她瞳仁里倒印出的影子。
她眼神惊慌, 有着飘忽的失神。
裴行初看着她的样子,语调缓下来:“我没有说现在要说,但......”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宋芙隔着门在外面:“阿姨说让下去吃饭。”
江晚冷静了几秒,从裴行初怀里出来。
她感觉到男人的手臂从她肩膀上滑下去。
站定两秒,她捞了裙摆抱起来,准备往外走。
她心里有点乱,不知道如果按裴行初说的跟窦家退了婚,然后怎么办。
手搭上门把按了下。
门被打开一条窄缝,看到外面站着往里看的宋芙。
江晚轻吸一口气,提步往外走。
下一秒,手腕再次被拽住。
她被迫停住。
“江晚,”裴行初出声,“我不逼你。”
他偏头看过来:“但如果这次你不答应,”
他停顿了一下,声线微沉:“我们就算了。”
“以后你结你的婚,我过我的日子,按你说的,做正常的兄妹。”
语毕,裴行初松了江晚的手。
他手搭在门框上,把门拨开,没再有任何停留,绕过她,先一步走了出去。
江晚抬眸,目光下意识追上他。
松开的门板在身后晃荡了一下,前侧男人身姿挺拔,单手插在口袋,脚下没有迟疑,几秒间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的地方。
背影决绝,没有任何商量的可能。
宋芙往裴行初离开的方向瞟了一眼,再回头看到江晚,觉得她脸色有点白。
宋芙以为两人谈崩了。
手抓上江晚的胳膊,晃了下:“阿晚,你们……”
江晚摇头,抓着的裙摆从手上滑下去,反身靠上墙。
裸.露的皮肤贴在墙上,后脊冰凉,她半垂眼帘,看着脚边的地。
-
裴行初说的是真的。
那天从衣帽间走后,他按自己说的没再单独找过江晚一次,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他退回那个跟她不相熟也不亲近的位置。
但没先前跟她吵架时那么冷漠,反而礼待有加,甚至会在偶尔撞到的早饭后,主动提出要送她去学校。
连林芝华都在惊讶,说裴行初最近转性子,会管妹妹了。
隔了几天的周末,窦亭樾再次打来电话找江晚,约她下午去剧院看歌剧。
电话打来时,江晚正在客厅看林芝华摆弄手里织的那件毛衣。
已经织好了一半,但袖子的地方有点奇怪,林芝华比了半天,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打算拆了重织。
“去玩吧,”林芝华摆了摆手,低头研究自己的毛衣,“晚上回来吃饭吗?”
裴行初从楼梯口走过来,听到这句。
“去哪里?”男人随口问了句。
江晚直起身,往他的方向看了眼。
林芝华一边扯毛衣线一边替江晚回道:“跟窦亭樾去看歌剧,清淮那边不是来了个剧团嘛。”
裴行初应了一声,从一旁的塌子上拎了自己的外套,回头看了客厅中央一眼:“要我送吗,我去高新区。”
“不用......”
江晚刚想拒绝,那边林芝华已经答了话。
“一起去呗,反正顺路。”
裴行初从林芝华身上收回视线,穿好衣服,摸出烟盒往玄关处走。
话是对着刚路过的江晚说的。
“上去换衣服,车上等你。”
江晚手上还拿着帮林芝华撑的毛线团,闻言看了眼林芝华,接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远处,看那个已经走远的人。
玄关处的人已经拿了鞋柜上的钥匙,推门走了出去。
很轻的“砰”一声,门被关上的声音。
林芝华回头看到江晚还愣在原地没动。
“不上楼换衣服?”林芝华道,“慢的话我跟你哥说一声,让他等你。”
江晚温吞地嗯了一声,上楼收拾了一下,再下楼拿上包往外走。
车停在院门口的地方。
江晚站在院前盯着那处犹豫了几秒,走过去。
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
听到门响,驾驶位的人把手机扔到前方的中控台。
“哪个剧院?”
“省院。”江晚讷讷道。
裴行初身上的大衣已经脱了下来,扔在后座,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的衬衫。
车子发动,手按在方向盘上的人又问了句:“要先送你去做个头发,或者美容院吗?”
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口吻,是单纯地在陈述问题。
江晚正低着头,拇指压在自己背包的带子上,闻言回答:
“不用......”
裴行初点了下头,车子轰了油门,开出去。
江晚盯着棉服上的暗纹看了几秒,最终抬头,看过去:“你别这样,我......”
“想好了吗。”男人问。
江晚目光越过裴行初,盯着他那侧的窗户往外看,知道他在问什么。
没得到回答,驾驶位的人打了下方向,语调没什殪崋么起伏:“没想好就别说了。”
-
和窦亭樾约定的那场晚宴就在这个周末。
娱乐性质更盛的酒会,来的还有很多娱乐圈的小明星。
宋芙闲来无事,被喊去一起玩儿。
窦亭樾临时被事情绊住了脚,没来接江晚。
江晚和宋芙是坐裴行初的车走的。
到地方,下了车,裴行初在外面遇到了生意上的人,让江晚和宋芙先进去。
刚在车上一路上气氛太沉静,宋芙也不敢说话,现在跟着江晚进去,也没多问。
窦亭樾提前给江晚发过消息,确定她到地方的时间。
几分钟前从内厅出来,等在外间。
此时看她和宋芙进来,迎上去。
“比我预计的快点,”窦亭樾笑,“裴行初车开挺快的。”
窦亭樾提到裴行初,江晚心里又是一缩。
她偏过头,目光瞥向一侧,心里那点酸涩恍然无端得更甚了些。
窦亭樾把江晚和宋芙引到位置,跟她们交代说自己要去旁厅一趟。
因为窦裴两家的婚事,窦亭樾最近和裴行初生意上也有一下往来。
旁厅还有两个熟人,是来跟他们谈项目的。
江晚听到这话,不禁抬头问:“裴行初和你?”
因为惊讶,她没用常日里的称谓,直接称呼了裴行初的名字。
窦亭樾听到后,微微抬了下眉。
眼睛里的少许讶然并未掩饰。
从江晚嘴里听到裴行初的名字,是件很神奇的事。
窦亭樾点头,打趣:“反正如果真的结了婚,就是一家人,提前建立点合作,互利共赢不是很好?”
江晚听后,手搭上桌面,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一旁的杯子,没答话。
最近两周多,裴行初做的所有事情都在向她表明,如果她决意不退这个婚,那他也会像自己说的那样,退回去,和她算了。
江晚手指触在杯沿,胡乱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窦亭樾的话。
窦亭樾走之前再次交代她和宋芙,如果有需要的除了应侍外还可以找他的助理。
宋芙视线从已经走远的窦亭樾身上收回,转头看到江晚还在发呆。
角落的沙发距离厅中间有点远,光线不算明晰。
她抬手晃了晃很明显还在失神的人。
“阿晚?”
几秒后,江晚手从杯子上收回来,缓慢地偏过头,看向她。
先前在衣帽间那次,裴行初和江晚最后说的话并没有避着宋芙,所以她听了个大概。
此时她把江晚手上的杯子移开,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然你往前走走,跟裴行初试试?”
“林阿姨她们对你那么好,不见得不会同意。”宋芙说。
江晚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半年多前会给裴行初发那条消息,是因为听到一些对话。
当时她距离远,又隔了层门板,虽然没有逐字逐句的听清,但大概意思是听懂了的。
她不想冒这个险。
裴友山和林芝华不会接受的。
但当时下定决心要跟裴行初断干净的想法,现在好像有了些动摇。
在被安排好的位置坐了有半个多小时,谈完事情的窦亭樾和裴行初回来了,跟着的还有一起来玩儿的周扬。
周扬手里拿了两瓶利口酒,牌子很小众,产自北非。
国内能见到这种酒的机会很少。
但江晚认得。
因为那晚在摩洛哥喝的就是这个。
周扬走在窦亭樾和裴行初的前面,先一步落座。
他从一旁应侍手里的托盘里拿了杯子和开瓶器。
扬声笑:“你不知道我刚跟在旁厅听他们谈生意,对面医疗公司那个女老板肯定对你哥有意思。”
周扬给倒了一半酒的杯子推到江晚和宋芙面前,接着又抽了另三个杯子,倒满,加了冰块。
其中两杯分别给窦亭樾和裴行初,另外还有一杯留给了自己。
裴行初挨着窦亭樾,坐在江晚对面。
正经酒会,过来时他身上穿的是大衣和西服,进来不久外套就被脱掉,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墨蓝色的衬衫。
和暗色的光线融在一起,冷漠又遥远。
“跟南漪的相亲黄了,找个医疗公司的千金也不错,”周扬笑嘻嘻的,再次问一旁的江晚,“你说呢,阿晚。”
江晚摸上杯子,拿起来,抿了口酒:“......挺好的。”
周扬一听江晚这回答,登时笑了,把矛头再次转向裴行初:“阿晚都说好,你考虑考虑?”
被点到的人也拿起了杯子,他语调没像平常那样疏懒,像是认真想过:“考虑了。”
周扬听到他这话的语气:“真看上了?”
“稀奇。”周扬说。
“总要结婚的,”男人语声淡淡,“阿晚都要结了。”
江晚再次偏头,拿起杯子,微甜的酒液顺着喉管流下去。
热热的,刺激着喉咙。
没多久南漪和她那已复婚的前夫也来了。
一桌几个人,除了话最多的周扬外就是南漪。
江晚说得很少,只有偶尔谁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她才会应两句。
聊着聊着,南漪又把话题绕到江晚和窦亭樾的婚事上。
“到底要什么时候办,有点想吃喜酒。”
窦亭樾淡笑不语。
接这话的是裴行初。
“家里的意思如果定下来的话最好两年内。”
林芝华是说过这话,觉得拖久了对江晚不好。
南漪听了挺乐呵:“那不行,两年也太久了,我觉得最好再早点。”
话赶话,竟然真的顺着聊起了婚期。
最先接南漪话的那个男人,一改往日冷漠,寥寥几句也在参与交流,转述着林芝华和裴友山的意思。
他语调如常,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江晚知道,他每一句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江晚杯子空了,去摸酒瓶,周扬惊讶,感叹江晚酒量还挺好的。
聊了许久,裴行初和窦亭樾各自起身,被人邀走,南漪因为另见到朋友,也拉了自己老公前去叙旧。
桌上傻子周扬还在拉着宋芙聊什么手办,宋芙一面应着,一面注意着一旁的江晚。
“阿晚?”她拉住江晚的手,“度数虽然不高,但也少喝点。”
江晚摇摇头,看了眼也已经喝兴奋的周扬,拿起剩下半瓶和自己的杯子,站起来,指了下不远处的露台。
“太热了......我去外面坐坐。”
江晚脑子有点沉,她知道自己貌似也喝得有点多。
但心里难受,手上的酒一点都不想放下。
她知道裴行初在逼自己。
他把事情剖开了摊明白了给她看。
想让她再往前走走。
推开露台的门,外面风掠到眼前。
江晚身上裹了羊绒大衣。
不冷,只有耳朵冻得有点痒。
她找到露台上的藤椅坐下,酒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吸着鼻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又想到刚在桌上谈论那个医疗公司老板时,裴行初的神情。
他好像没什么表情,但很认真地让她感觉到,如果她结了这个婚,他是真的会和她一样,谈婚论嫁,找别的人。
江晚低头,手握在冰凉的酒瓶,内心再次反复挣扎摩擦。
她不知道自己在阳台上坐了多久,只知道酒瓶见底时,斜前方的玻璃门响了下。
推门进来的人穿着墨蓝色的衬衣。
他在她桌前站定,离得有一米的距离。
江晚抬头,缓慢地视线聚焦,望向他。
“宋芙说你喝多了。”他声音响起来,依旧是这么多天来,熟悉的平整语调。
没有任何起伏,不带什么情绪。
江晚没出息地鼻子一酸。
她知道自己反反复复的,特别没意思,但现在也是真的难受。
“喊窦亭樾带你回去?”裴行初又看着她问。
他问完见江晚没什么反应,还是维持这个姿势看着他。
片刻后,女孩儿垂头,枕着一条胳膊趴在了桌子上。
发丝软趴趴的,散落在木色的桌面。
裴行初嗓子咽了咽。
是失望的。
他以为这么刺激下,江晚总会说点什么,譬如挽留,或者示弱。
其实早在不清不楚和她搅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想了很多。
父母那边他可以解决,退婚的事情他也能善后。
他很早之前就开始处理江家剩下的产业。
他希望能慢慢剥离林芝华两个对江晚的感情,让她以江家人的身份回去继承家业。
等她回了江家,长此以往,那些先前所担心的舆论也都不会那样铺天盖地的发生。
可是他想的再多都没有用。
只要她不愿意,这些都没有用。
裴行初想,或许江晚是喜欢他的,但喜欢的程度还远没有达到能接受失去爱她的“父母”,能背负一些不堪入耳的舆论。
她瞻前顾后,有所保留。
他望着远处院子里的刺槐,终是不想在她喝了酒的这个时候逼她做什么选择。
“让窦亭樾送你回去。”
说完他转身,往来时露台门的方向去。
然身形刚动了下,垂在一侧的手突然被牵住。
不到二十度的利口酒,即使江晚喝的有将近一瓶,但还不到醉的程度。
江晚知道,裴行初也知道。
女孩儿纤细的手指拉住他。
压抑的声音有轻微的哽咽。
她吸了下鼻子,喊他:“哥哥。”
“我错了,哥哥。”她有点委屈地说。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发个红包!
看到有人问订婚的事情。
预告一下:退不掉,会订婚,会发疯(就喜欢这种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