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郁哥?”

  手术台上的人显然被折磨了很久, 艰难定了定神,看到周苏郁仿佛看到救星。

  周苏郁打开防水手电,一张熟悉青涩的面孔暴露在白光下。

  简耀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似乎很久没进食颧骨下凹脱水严重, 表情又惊喜又惊恐, 周苏郁走过来时,被绑着的双手下意识哆嗦了下。

  操作室塞满了四四方方的铁柜,数不清的生物标本横七竖八地排放,似乎刚刚激战过,玻璃罐里面的福尔马林液体淌了不少出来,往前走一步就踩到黏稠奇怪的液体, 还要特意避开腐蚀性的酸液。

  清晰可闻的声音加剧了紧绷的神经, 看到后面的影子,简耀突然挣扎大喊, 两条腿胡乱扑腾,“救命啊!那些人要杀了我!做成像他们那样的实验标本!”

  “别嚷了, 小些声!那些都是你的幻觉!”周苏郁按住他剧烈起伏的胸腔, 力气很大, 按得他猛咳一口血出来。

  简耀两眼一黑,哭丧着脸, “这么暴力。”

  周苏郁劈手将束缚带撕开, 扶着简耀的后背推坐起来, 担心弄伤他动作尽量轻柔。

  简耀扯开脖子上的绷带, 精悍的胸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不忍直视。小孩接近一米八五的身高褪去了三年前的青涩, 脸上却仍残留些清澈的稚嫩。

  被关在昏暗狭窄的密室里至少半天时间, 就算再乐观的人也会崩溃。

  简耀肩膀颤抖得厉害, 咳嗽不断。

  周苏郁五指按着他后背,叫“楚鸣鹤”拿一瓶水过来。

  或许周苏郁难得露出温柔的一面,“楚鸣鹤”心下有些膈应。

  他有些厌憎地盯着简耀,像被抢走食物的豺狼。

  那目光及其尖锐,简耀后背下意识汗毛倒竖,摸了下鸡皮疙瘩的小臂,恳求地说,“苏郁哥算了吧,我不渴。”

  察觉到什么,周苏郁扭头望向“楚鸣鹤”,对方无辜耸耸肩,“那太好了。这里只有消毒液和过期的福尔马林。”

  简耀拍胸脯大喘一口气,终于将目光投向救了他的周苏郁,猛然一惊,“你怎么穿成这样?”

  周苏郁扯了下防护服宽大的袖子,面无表情道:“这里有核辐射。”

  “?!”

  简耀崩溃了,欲哭无泪道:“完了,我马上要变成畸形怪物了。”

  周苏郁嘴角微微上扬,低声笑了下。

  “楚鸣鹤”截断道:“普通实验室而已,这边操作台医疗器械都合法生产,更没有所谓辐射源。”

  简耀显然吓怕了,语气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那些怪物是怎么回事?他们不也想把我改造成那样吗?”

  周苏郁叹一口气,“他们是上个人体实验计划的失败品,和你没关系。”

  简耀看向“楚鸣鹤”,眼神似乎征询意见。

  “楚鸣鹤”认真点点头,简耀这才松弛下来,瘫倒在手术台上,用手遮住发红的干涩眼眶,完全没了力气。

  周苏郁和“楚鸣鹤”疑惑地对了眼,问,“你到底怎么会在这里?”

  沉默片刻,简耀捂着脸唯唯诺诺说,“你们开邮轮宴会不叫我,我也想来看看,谁知刚从后舱上船,就被一个白西装的男人抓住,说我很有潜力适合他们新开发的一个实验项目。”

  周苏郁坐在手术台旁边,点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简耀紧张地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很不愿回忆,“我当然不同意,天下哪能有免费的馅饼。我推辞就要走,谁知那白西装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支针管,可能是肌肉松弛剂之类的药剂,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到这地方了。”

  周苏郁惋惜慨叹道:“你真倒霉。”

  周苏郁施施然地拍了几下他结实的胸肌,指尖肆意滑过结痂的伤口,啧啧有声道,“可惜这肌肉了,够黑心的,扎这么多口子。”

  简耀脸色羞红,“别拍了,有些痒。”

  眼神在周苏郁和“楚鸣鹤”身上颤巍巍转了几个来回,“楚哥还在呢,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他不懂周苏郁想干吗。楚鸣鹤的占有欲太强尽人皆知,莫非小两口又闹别扭了?周苏郁想乘机刺激楚鸣鹤?

  “楚鸣鹤”抱胸而立,平静凝视着周苏郁乱翘的头发,目光不经意向简耀一瞥。

  简耀看起来不过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因为脸显幼态所以看着像未成年。他暗自收紧胳膊上的肌肉,心想这家伙完全没有威胁性,绝对没法和它比。

  就在这时,“楚鸣鹤”猝不及防捏住简耀的脸颊,掰向自己,深潭般的眼眸盯了几秒,简直让人脊背发麻。

  简耀被拍懵了,口舌不清道:“楚哥?你突然这样我害怕…”

  “楚鸣鹤”语气咄咄逼人,“李国海应该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李国海是谁?”

  周苏郁收回搭在简耀肩膀上的手说,“绑架你的西装变态男。”

  简耀忙说,“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刚上大学五讲四美好青年,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行太可怕了,我要报警。”

  “楚鸣鹤”露出冷峭的微笑,“别做无用功了。李国海已经被我杀死了。”

  窒息的空气再添了一份死寂。“楚鸣鹤”轻蔑地笑了下,“你们慢慢叙旧,希望楚烨还没从船上逃走。”

  说罢傲然大步走向门口,灯光中的背影倔强挺拔,看起来有点好笑。

  简耀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楚哥有些奇怪?”

  “他现在不是你楚哥。”周苏郁斩截说。

  简耀云里雾里挠挠头,一切发生都不明白,“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周苏郁揽住简耀宽阔的肩膀,嘴唇贴着他耳廓,酥麻吐息拂上耳根,不自觉红了。简耀想推拒,这时周苏郁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别推我,我对小屁孩没想法。只是这话最好别被外面那家伙听到。”

  简耀垂头丧气地低下脸,“你说吧。”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楚鸣鹤身体里寄居着一个地外高维生物,一个身体有两个灵魂。”

  “他现在是双重人格?”

  “姑且可以这么理解。”

  简耀抬头冷不丁问,“那你们还结婚吗?”

  “小屁孩怎么这么八卦,谁跟你说的?”面对那天真的眼神,周苏郁不敢直视,机械地伸手作势拧他耳朵,用来遮掩自己的局促。

  “楚哥啊。”

  简耀这小孩人单纯没城府,傻唧唧和盘托出,“楚哥让我们当僚机,千方百计追回你。秦哥和婉乔姐帮忙求婚仪式,我到时候还得去做伴郎…”

  手悬在空中,周苏郁愣住了,楚鸣鹤从没跟他说过这些。

  很难形容这种心情,仿佛和楚鸣鹤之间突然多了很多堵透明的墙。这三年时间楚鸣鹤做了什么他茫然不知,又难过又有点感动。

  人类情绪如此复杂,周苏郁鬼使神差地侧头偷觑了眼“楚鸣鹤”,企图从中窥视出什么。

  线条冷硬的剪影彻底褪去了三年前的少年感,白衬衫紧紧贴着坚实背肌,随着压抑的呼吸浮动,性张力十足,很难让人轻易挪开目光。

  只有长着触须的影子昭示着这不是昔日的爱人,而是被恶魔附体的空壳。

  周苏郁突然脊背发凉,万一魁雯入侵了楚鸣鹤的灵魂,届时不久他们就会融为一体,那将造成怎样混乱的局面?

  直到简耀关切地叫了声他,周苏郁才理智回笼,掌心捏着生冷的汗,回头淡淡一笑,语气调侃,“你做花童差不多。”

  “你见过一米八五的花童?!”

  简耀厉声反驳,但声音不敢太大,生怕惊扰外面气势汹汹的“楚鸣鹤”。

  周苏郁礼貌问,“除了白西装,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别的人?”

  箭耀双手抱胸,将脊背挺直,“我上来就被蒙住眼睛,你们说的李国海刚要解剖我,就突然被助理叫过去跑走。说什么和美人的晚宴……”

  周苏郁默默汗颜。

  “那个美人也真悲惨,被李国海那种油腻男盯上。据说李国海是这片区域的总督,官大逼死人,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简耀眼珠一转,“不过其他的人我都没有看到。”

  不是这里莫非还有另一个密室?

  “行了别说了。”周苏郁在架子上翻出一件人模狗样的实验服,“你把这个先穿上,裸奔太难看了。”

  恢复精力的简耀重新生龙活虎,青春男大一跃下手术台,将实验服裹在身上,不小心手肘碰到实验仪器,一排铁架子多米诺骨牌般倒下,交错着乒乒乓乓的刺耳响声。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简耀慌忙扶起架子,对自己的粗率很懊恼,“啊抱歉…”

  操作室杂物繁杂,这时被清出一块空地,视野清晰许多。

  就在这时,一个黢黑的人影一动不动伫立在前方。

  周苏郁心里觉得古怪,可没想太多,忽略简耀的劝阻径直走过去,沉沉拍了下他的肩,“你怎么进来了?偷听我们谈话?”

  那人不响,也不回头。

  周苏郁却在刹那间用余光瞥见了“楚鸣鹤”在后面的身影。

  相隔不过百米,“楚鸣鹤”看样子还在对面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俩。

  “小心!”

  骤然一拳闪电般挥来,极限半秒内周苏郁翻身避开,钢甲般的拳头擦过鼻梁,留下一抹艳丽的红。

  那人终于转过身厉眼瞧他。

  只见那人的胸腔早被掏空,成排肋骨摇摇欲坠,只有头部包裹着一层皱巴巴的皮,两只眼球没有眼白,被恶意的黑色填满。一走过来骨头架子便一晃,唯一体面的是身上那件染血的白西装。

  怎么会……

  那人一张嘴下颌就开裂,咔嗒响声如同坏掉的老式磁带,“我好想你,美人。”

  “美人”二字简直点到周苏郁的死穴,周苏郁瞳孔遽然缩紧,踩到电门般低喝,“李国海,你他妈还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