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眩目白光笼罩视线, 亦真亦幻仿佛唤醒了遥远回忆。
周苏郁抓住人性骷髅的手，动作带着克制的温柔，眼底一闪而过淡淡悲伤。
骷髅脸上不存在的眼眶仿佛渗出两滴泪, 或许是冰晶融化后的水珠, 就这么轻轻的, 落在周苏郁手背上。
“谢…谢…你。”
天崩地裂的恍惚中，好似有这么一句气若游丝的话传来。
周苏郁阖上眼，没说什么，手掌并拢，一刹那白光收束——
人形骷髅从头顶慢慢化作沙石飞烟，袅袅飘散空中, 很快最后一点骨灰都看不见了。
“零度风暴”觉醒异能：消解异能范围百米内的一切生物, 存在从这个世界彻底抹除，灵魂解脱终不再轮回。
觉醒异能虽然强大, 但生命值消耗同样剧烈。
周苏郁一下被掏空，只剩副轻飘飘的骨骼, 身体晃得差点站不稳。
试验体的哀嚎声霎那间无形消弭, 百里外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实验仪器的滴滴响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隐秘入口恍然出现, 幽暗处露出半块指示牌“浮士德”。门口镶嵌五个黄色警告标牌, 还有绿色不明生物体警告标识。
“浮士德”永生计划, 一切残酷秘密的起源, 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楚鸣鹤”将周苏郁抱起来, 放到稍微干净的地面上, 慵懒地半拢起他头发摸着后颈, 亲狎地说, “没想到你居然会亲手杀了他。在我印象中，安赛飞可对你很不错。”
他确实没想到周苏郁如此果决，“少有的，没有对你有肉身之欲的正常人。”
忍了一会儿，周苏郁五指一握，随手捏了个冰球，朝“楚鸣鹤”裆部砸过去，“呵呵，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都是变态？”
“楚鸣鹤”身下一疼，没想到周苏郁真会下毒手。
因为怒不可遏，下颌绷成冷硬的直线，他眉骨本就高挺突出，深邃眼睛此时更蒙上一层阴翳。
地外生物很少动怒，可现在它却产生了心脏被毫不留情捏碎的痛。
紧接着，他闪电般攥住周苏郁手腕，反方向转了一百八十度，“咔”轻轻一声，仿佛机械错位，骨头被松开时直接断裂，手腕顿时青肿了起来。
周苏郁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面无表情地将腕骨扭回原位。
超S级治愈系很强，虽然他现在身体不行，但这点小痛小伤仍能暂且忍受。
没等他站起来，“楚鸣鹤”第二个偷袭无声而至——
只见周苏郁下颚被右手如铁钳般捏住，活生生扯到身前，被迫跪倒在双膝下。
“楚鸣鹤”居高临下俯视着，将周苏郁阴寒浴血的脸深深映在眼底。
周苏郁朝“楚鸣鹤”鞋上吐了口血痰，“给我放手。”
他被迫抬起脸，“楚鸣鹤”手指仿佛长了尖刺，掐得生疼。
“我觉得是眼睛。”
“楚鸣鹤”伸手碰到他眼睫，眼底闪烁绛紫色幽光，因为生理性盐水而铺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像鉴宝似的仔细端详着，“阿加雷斯雪豹的眼睛大多是金瞳，金色是神性的象征。而只有极少数亚种才会是其他颜色，而紫瞳更加稀少珍贵，据说仅有灵魂极度纯粹，洁净的血脉，才会幻化出紫色瞳孔。”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它语气里藏着可怕的欲望。
紫色象征着魅惑、神秘、捉摸不透，在黑暗中甚至折射出缤纷光彩，像甜蜜的毒药，一旦饮尽便敲骨榨髓烙□□灵，此生便陷溺在那片星空般的瀚海。
周苏郁语调冷的像毒蛇，“这么喜欢，我挖出来给你。”
“……”
周苏郁挥开他手，低声道：“别随地发情，以为占据了楚鸣鹤的身体我就不敢下手吗？”
他抬起手作势搓出冰箭，“给我滚。”
“楚鸣鹤”体内的魁雯气得七窍生烟，它心里忿忿想着一定要等时机成熟后让周苏郁付出身心的代价。
一人一高维生物彼此冷战了半个多小时，谁的心情都不好，周苏郁几次萌生出用砖头拍晕“楚鸣鹤”的念头，说不准真正的楚鸣鹤就可以回来了。
无奈魁雯反应实在迅速，一直与他保持十米安全距离，多靠近一厘米能要了它命。
十分钟前，它在精神领域听到楚鸣鹤的警告：如果你敢再碰他，我就立刻切腹自尽，我们谁都别想得到这具“容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周苏郁在通风管道找到一张建筑地形图，发现实验室就在前方百米处。
“楚烨到底死哪儿了。”研究了一会儿，周苏郁小声抱怨，打了个喷嚏，“给我件衣服，太冷了。”
周苏郁进来的时候就只穿着楚烨给的洛丽塔甜欲风格的黑白女仆装。一个成年男人只身这种擦边衣服，正常人都觉得羞耻，况且经过几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早就破损成烂布条，裙摆蕾丝断成一截截的线，黑丝裤袜崩开好几道撕痕，露出一点白皙皮肉。
“楚鸣鹤”眼珠不错地盯着他大腿，扫描机一样来回扫视五六遍，感觉心里有股偾张的欲望冉冉升起。
沉默几秒后，“楚鸣鹤”问，“楚鸣鹤给你那件军服外套哪儿去了。”
因为记忆共享，所以魁雯知道楚鸣鹤怕周苏郁冷给他披了自己的外套。
这件宝石蓝色的盛装礼服，是星际联盟军团首长参加重大军礼、特殊庆典活动时穿戴，庄重恰丽、价值百万的成就勋章都有好几个，可谓华贵至极，可以放到卢浮宫参展的宝物，就这么轻易给了周苏郁，实属让它感到意外。
周苏郁正眼不瞧他：“哦，刚才发动异能的时候用它挡了一下，撕成两半了。”
“你知道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吗。”
“你一个地外生物还在意这点钱？”
“……”
“楚鸣鹤”身上只有一件衬衣，他盯了袖扣几秒，脑海里又回响起楚鸣鹤本尊的警告，“你要我脱下来给你吗？”
周苏郁嫌弃地瞥了眼，烦躁挥手道：“脏死了，滚远点。”
“楚鸣鹤”很不是滋味，目光冷峻梭巡四周，栏杆上挂着灰色塑胶防护服，看上去十分结实，就是有些脏。
“楚鸣鹤”直接提起周苏郁后颈，抓小猫崽似的拉开拉链往里一套，然后将护目镜“啪”一声按在脸上。
周苏郁用“终于疯了”的眼神望着他，“你是真想搞死我。”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沉寂。
周苏郁满不耐烦地拍了拍防护服上的灰，“说说你们那个“浮士德”永生计划吧，你也是内幕之一，反正我现在手无寸铁之力，你现在最需要帮手不是吗。”
“这是楚烨一手操办的项目，跟我没关系。”
“如果没关系，你就不会占据楚鸣鹤的身体来和我说话了。”
“我怎么不懂你，魁雯。”
周苏郁微笑着，“憋屈在一具微小的人类身体里很难受吧。你曾经可是操天操地统领天下的克苏鲁末代君皇，因为肆意侵略别的星球残杀生灵，宇宙末日判官将你打下高维世界，只能仓皇找一个星球作为三位生命体苟活。
“我一定会把你从楚鸣鹤身体里揪出来，扔进臭水沟里让星际异种老鼠一块块皮肉啃噬。”
“楚鸣鹤”客气又淡漠道：“你还是这么不留情面。我当初可是帮了你不少。”
“对，虽然代价是一半心脏和三十年寿命，但我并不太在意，只要获得力量就好。”周苏郁话锋一转，凶狠凌厉道：“后来我才发现，你只是要把我做成容器罢了。”
那些残酷欺骗被包装成善意的谎言，随着真相浮出水面，犹如刀子一寸寸割开周苏郁心脏，创口一次次被撕扯开，淌下化不开的脓血。
“现在看着你，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就应该把身体献祭给你……”
周苏郁突然语气哽咽，拳头狠狠砸墙，轰——隆！
墙面皲裂数十道裂纹，就像刻在心上的创痕，警示灯从天花板直坠而下，玻璃碎片从周苏郁脚踝擦边而过。
周苏郁双肘抵着摇摇欲坠的墙，刮擦出道道血痕，额头无力靠着墙垂下，头发散乱下来，虚晃的阴影包裹着整张脸。
他看起来十分难受，这是心灵上的极端折磨。
同时看起来脆弱易碎，任何人都想将这么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扯回来揽在怀里。
杀死安赛飞时压抑的情绪轰然爆发，却爆发得寂静无声。
只过了几秒，周苏郁收拾好情绪，擦擦脸回身，“楚鸣鹤”已经不在原来地方，好像走到了实验室操作房里面。
操作房内一个不锈钢水池，一盏坏掉的无影灯，古旧的电路板，还有背对光的人影。
正是“楚鸣鹤”。
“楚鸣鹤”盯着地上的碎肉片，脑海神经像被毒药激烈刺激，太阳穴血管扩张暴突，人类身体心灵的双重疼痛，它还是第一次深刻品尝，此刻恨不能用触须砸穿这窄小的操作房。
“魁雯，你让我出去。”
这时，楚鸣鹤的声音在某个幽远地方传来。
“你别做梦了。”
对面顿了下，“周苏郁精神波动异常，你知道超S级灵兽精神泄洪的后果是什么吗。”
精神泄洪是特殊血脉的人类独有的能力：重大刺激下，情绪极端失控后脑神经产生海啸般的冲击波，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精神攻击力量可以将一个人轻易摧毁。
魁雯回答，“我可以看管他。”
“你总是做出伤害他的事。别忘了我们的条约，但凡你敢……”
“啪”！
魁雯强制切断脑内通讯，这时，周苏郁走了进来。
“你刚才和谁说话？”
“楚鸣鹤”没有回答，走到手术台前。
一个被绷带包裹的人被绑在手术台上，沉默闭着眼睛，大腿肌肉抽搐着。
仿佛感知到有人靠近，他张嘴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绷带脱落下来，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一双眼睛直勾勾看过来，眼底布满凝惧之色。
周苏郁瞳孔遽然压缩，“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