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鹤身边仿佛一个冒着黑气的大铁笼, 将周苏郁死死禁锢动弹不得,周苏郁急促喘息,不自觉语气加重, “你到底是谁?”

  他感到后背双臂一缩, 然后听到这辈子最清晰森寒的话语, “你的故人。”

  话音刚落,周苏郁后脚一蹬,挣扎出来,额头磕到门框,一丝温暖的血淌到下巴尖。

  他牙关打颤,面如死灰, 甚至从楚鸣鹤身上闻到一股来自幽暗地底深处, 腐败锈腥的气味。

  “魁雯。”周苏郁紧咬下唇,脱力向下跌坐, “你他妈不是死了吗。”

  “楚鸣鹤”缓而慢地站起来,身后的影子伸出几百条粗大可怕的黑色触角, 阴影下, 他眼睛虹膜散发着嗜血的红光, 嘴角轻轻上扬。

  周苏郁仰头疲惫一笑,“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我就知道楚烨和张清麟那群人全部是混账, 亲弟弟也算计。”

  张青麟将楚鸣鹤作为“容器”, 移植濒死兽灵之祖魁雯的灵魂, 按理说脱离主体灵魂处于深度休眠状态, 可现在“魁雯”苏醒, 还侵占楚鸣鹤的身体,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楚鸣鹤”盯着自己的手, 抓着几块碎布条,脸上划过意犹未尽的表情,“虽然没几年了,但你的身体真的很棒。”

  周苏郁肩上浮现几道红痕,衣服被撕破一大截。

  就在这时,被劈成两半的李国海两眼一睁,截断的地方冒出蜘蛛网一样的肌肉纹理和血丝,上百根折断的骨头搭桥一样连接起来,皮肤以极快的速度愈合,数秒过后,两半残破身体竟奇迹般地拼合在一起。

  李国海从雪泊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活动颈骨手腕,不像从鬼门关出来,反而像刚刚睡醒!

  那被吓到躲到角落里的扬子鳄特殊种瞧见李国海复活,便小心翼翼地爬到他脚边,嘴里叼着项圈。

  李国海摸了摸他头发,拿起项圈温柔地锁住他脖子。

  “真乖。”

  周苏郁冰冷地瞟了一眼,扬子鳄已经彻底被驯化了。如果他不反抗挣扎,那下场同样如此!

  可他前面是兽灵之祖魁雯,后面是心理变态李国海,可真进退维谷!

  身后,“楚鸣鹤”捏着下巴,瞳孔圈住周苏郁狼狈的虚影。

  周苏郁一手遮着带血裸露的肩膀,肩背痛得弓起,白色衬衫礼服早被撕成破烂布条,遮不住削瘦身躯。但他眼神却异常坚韧和沉静,不掩饰嫌恶地看着他们,表达喜恶永远这么直白。

  因为融入了楚鸣鹤的记忆,魁雯突然想起来。

  年仅十一岁的周苏郁单枪匹马地和他签订契约,那时候它的身体机能和精神力量步入衰弱,急需找到一个“容器”来存续生命。它预知到周苏郁未来的无限潜能,这个少年明明经受了这么多非人道的实验,却仍然死死护住心灵最后一块净土,完全利他主义,愿意牺牲自己三十年寿命和心脏来换取力量,保护未来一定会死的同伴。

  魁雯是地外高纬生物,它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也没有任何感情,但却对周苏郁产生了无穷的好奇和嫉妒。

  直到十几年后,它半强迫占有了楚鸣鹤的身体,作为“人类”的视角第一次审视周苏郁,心中突然漫出疯狂热烈的征服欲。

  它看到李国海眼里闪烁着同样淫邪的光芒时,心中慨叹———

  没错,这就是周苏郁啊。

  美貌与力量并存,屹立冰山之巅的阿加雷斯雪豹。

  李国海不认识魁雯,但他认得星际联盟首长楚鸣鹤。

  靠舔上层爬到这个位置的他,马上明白过来——

  他违规触碰到别人的所有物了。

  只见李国海立刻收敛目光,假惺惺地鞠躬行礼,“原来楚少也在这里呀,哎呀太巧了。”

  “楚鸣鹤”冷冷注视着他,目光如刀片仿佛将他射成筛子。

  李国海挠挠头皮,想说些什么恭维话,突然胸前被射穿一个大窟窿,血如高压泵似的溅出来。

  “楚鸣鹤”迈着施施然的步伐走到血泊前,军靴后跟无情碾了一下血渍,目光自上而下地问,“这就是你们新的实验计划?”

  李国海松开捂心口的手,语气意外地平稳,想来“楚鸣鹤”专门来试探,这位大官人也想分一杯羹,于是歪嘴笑着凑上去,从裤兜里拿出一支注射药剂,塞到“楚鸣鹤”手里,拍拍他胳膊,“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中央浮空总署有新的办法重塑基因,刚才我不也展现了吗。那样美好的乌托邦不远了,我们‘异能者’将独步天下。”

  楚鸣鹤属于精神能力超常的人类,皇族血统独特的基因链使他们有更高更广袤的感知维度。

  但身体机能方面终究如人类般薄弱,“楚鸣鹤”接过注射药剂,尽管语气尽可能模仿本体般彬彬有礼,但眼神藏不住的轻蔑,“有空联系。”

  一握手,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笑容走了。

  “你给我站住。”

  忽然,一只手抓住裤腿,“楚鸣鹤”向下一瞅,见伤痕累累的周苏郁蹲坐地上,额前碎发遮住上半张脸,嫣红嘴唇半张着,似乎呼吸不上来,难受地喘气。

  心中闪过一丝怜悯,“楚鸣鹤”蹲下,掐住他下巴,用轻柔却饱含强制的力气掰上来他的脸,“小病秧子,有什么问题吗。”

  周苏郁瞪着,“魁雯,我们很熟吗,不要用那种恶心作呕的语气跟我说话。”

  “你真的很喜欢把自己搞成这种惨样,不过不得不说,这副样子确实很吸引人,你已经迷惑了很多人对吧。但为什么总要逼自己到绝路呢,明明听话一点,识趣一点,不该知道别知道,我都替你想好后路了,榜个大款再嫁,我知道不少权贵好你这款,”“楚鸣鹤”稍停顿,笑容温柔得诡异,手指摩挲周苏郁僵硬的侧脸,抹开印在雪白肌肤上的血渍,像枯笔蘸墨般,“总能找到个对你好的。”

  “你说的是李国海吗?”

  这时候,李国海已经识时务地告辞了。

  苍凉、隐含愤怒的声音悠远地回荡在空空的房间。

  “谁把我逼成这样,你自己有数。”周苏郁扯开他的手,“一个个真变态,不是喜欢玩吗,今天我让你玩个够,你敢么。”

  周苏郁顺带扯松了领口,露出大片曝光般的肌肤,喉结上下轻轻滚动,看得出紧张的吞咽动作,仿佛盛开在腥腐血污里的雪莲花,散发诱惑又纯洁的淡香。

  周苏郁扬起干裂的嘴角,嘴角擦破一小块皮,反而更添姿色,“来啊。”

  过于热烈、夺目和妖艳,“楚鸣鹤”被一股巨大冲击力订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珠子紧盯着那片细微浮动的胸膛。

  他伸出手,抹开周苏郁胸膛上几滴晶莹的汗。

  不料,周苏郁猛地抓住他的手,距离狠狠缩减,周苏郁勾住他肩膀,嘴唇在他耳畔边呼出一口气,“是不是不行?”

  “楚鸣鹤”下面的魁雯怎么也没想到,周苏郁有一天会这么放浪形骸,摆弄诱人身姿出卖自尊和灵魂。

  这时候魁雯已经被人类原始激素的剧烈碰撞冲昏了头脑,满脑子是黄色废料,周苏郁眼睛微眯,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魁雯没有注意,舔了舔嘴唇,一手捞住周苏郁的后腰,弓背极速上前,就要亲上那微红的嘴唇。

  周苏郁心中一嗤,如利剑般出手重重朝“楚鸣鹤”后脑勺砸去,这一掌蕴含了他全部的灵力,当他将所有力量凝聚到一点时,爆发的能量几乎把一个普通人类肝肠寸裂,脊髓敲断。

  但周苏郁到底没狠下心,这毕竟是楚鸣鹤的皮囊,所以避开了要害。

  “你他妈——”

  “楚鸣鹤”踩了高压电似的肌肉抽搐,肩膀发出钢筋断裂的脆响,仰头咳出一口鲜血。

  他着实没想到周苏郁会对藕断丝连的前夫下狠手!

  周苏郁心底默念“对不起”,稍微闭眼,然后骤然一睁,仿佛下定不得了的决心,电光火石之间翻身而上,双腿钳制住“楚鸣鹤”的腰,两个人位置极迅反转。

  周苏郁气喘吁吁地跨坐在“楚鸣鹤”身上,脸色苍白,伸手摸他衣服口袋。

  “楚鸣鹤”意识到什么,急迫伸手去抓,却慌了阵脚,周苏郁第一个抢出注射药剂,半举空中,“我问你一个问题。”

  “楚鸣鹤”收回手,侧着脸冷酷无情地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说吧。”

  “你怎么样才能从他身体里滚蛋。”

  “楚鸣鹤”笑意更深,顿了几秒,“我和楚鸣鹤都以非物质实体方式在这具肉身□□存,也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灵魂’,我们现在的状态可以理解为精神分裂病症,多重人格。那么到底谁占主导地位呢,那就要看谁更有本事了。”

  周苏郁这才意识到魁雯一伙的计划残忍冷酷到什么地步,一颗心仿佛停止跳动,重重地高悬空中,“你什么时候侵占他的。”

  “唔,两个星期前?”

  “楚鸣鹤”收敛笑容,眯眼冷声道:“不过他不太听话,精神力比我想象要强劲,是不是就要跟我抢主导地位。”

  狗屁不通,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楚鸣鹤的。周苏郁想起和这具身体纠缠那么多次,在家里飘窗露台、野外装甲车、酒吧卡座的麂皮沙发……那宽阔紧实的胸膛和臂弯,可以将他温柔圈起来,让精神短暂地安歇。

  可恶啊!“嘭”——地板瓷砖被凿穿一个洞,一道厉风从“楚鸣鹤”脸颊旁擦过,却一点也没划破。

  “楚鸣鹤”淡淡地观赏他气愤悲伤到极点的脸,像安慰金丝笼里的小宠物般碰了碰他头发,“明天游轮上见。”

  周苏郁精疲力竭地从“楚鸣鹤”身上站起来,感到一阵阵心累。

  “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都是徒劳,都是他妈的梦幻泡影。楚鸣鹤你可真是残忍啊,连最后一点肥皂泡也要用力戳破。

  周苏郁卸掉浑身力气,扑通一下跌坐在破碎的镜子旁。

  然后掩面低哑地笑起来。

  “楚鸣鹤”以为他终于疯了,“你别太伤心。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不计前嫌,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就会放楚鸣就出来,你们鹊桥相会。”

  “滚!都给我滚!”周苏郁怒吼着,平生第一次控制不住滔天巨浪般的情绪。

  “骗子,都是骗子!”

  “楚鸣鹤”拍拍衣袖,似乎上面血迹很碍眼,它作为地外高维度生物居然少见地患上洁癖,然后微微一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对周苏郁说,“记得李国海的晚宴,我会等你。”

  周苏郁恨不能瞪穿它。

  “楚鸣鹤”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时候反抗李国海,我知道你最不在乎的就是自己,但楚鸣鹤现在受我控制,李国海对我有利用价值,你要是敢动作,我不知道会拿谁先开刀。”

  说完他抽出周苏郁颤抖手里的注射药剂,信步离开了。

  周苏郁躺在地上,一手遮住眼睛,干瞪半天,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或许这辈子都眼泪早就流光了。

  这是他的卧室,被弄得一片狼藉。这里没有楚鸣鹤大宅邸的管家和保姆,只能自己清理残局。

  大约一个晚上,他终于将房间恢复原状,正在愁镜子怎么处理,他后颈一凉,忽然晕了过去。

  一个高大笔直的人站在身后,有和楚鸣鹤相似的气氛外貌,竟然是楚烨来了。

  他对下属使眼色,眼睛在周苏郁身上打转几个来回,最后沉声说,“绑起来,带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