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中央浮空总署, 这是X星海平面上唯一一个人类活动轨迹的地方,X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地区被海水覆盖,剩下百分之零点一是野生丛林, 地壳深处埋藏着神秘培殖基地。
楚鸣鹤作为星际联合首长之一, 在X星将停留半个月, 率领精英研究人员重点考察“黎明吞噬者”和“夜不能寐”超S级灵兽。
一周后,初步巡视和考察工作告一段落,总部署长将在特A级豪华邮轮上举办晚宴,汇集宇宙联盟政界名流,星球领导人,其实说白了就是拓展人脉的建交场所, 身为皇族的楚鸣鹤从小就被训练应对豪华大场面, 不免觉得无聊愚昧。
但周苏郁却跃跃欲试,站在全身镜面前搔首弄姿, 摆各种pose,“这件西装好几年前了, 款式都落伍了。”
楚鸣鹤双手抱胸欣赏着, “你穿很好看, 拿下来,我帮你熨一下。”
周苏郁脱下来给他, 叹一口气, “太精致了也不好。”
熨好楚鸣鹤亲手为他披上, 顺便整理他歪掉的领带, “你头发乱了, 找专业造型师设计一下, 费用给我报销。”
周苏郁腰肢劲瘦有力, 宽松白衬衣给皇家专属定制的刺绣细皮带一束, 向下延伸一双修长双腿,矜贵中带着一点阿加雷斯雪豹独有的痞帅。
楚鸣鹤的眼神下意识落在那细白脖颈上,“蚩尤审判”留下的伤痕看起来淡化许多。
就像一枚文身。
喉结微微一攒。
“你可太贴心了。”
镜子里,周苏郁望向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那目光直白不加掩饰,“老实交代,是不是馋我身子了。”
“我以前一直是这样。”
周苏郁扑哧一笑,楚鸣鹤反应过来,“我回答的是前半句。”
周苏郁哈哈放松笑着,拍他肩膀,“别这么紧张,我又没说不复婚。”
复婚的事是楚鸣鹤前天晚上提出来的,他原来怀抱着周苏郁不辞而别动怒气,可在见到他那一瞬,心完全软了。
他明白,这个人已经镌刻进他骨髓深处,是从十五年前蜿蜒到现在的印记。
楚鸣鹤将手放在那腰肢上,心猿意马地抚摸,下颌贴近周苏郁的锁骨,柔声道:“那你定个好日子,婚礼你想要什么形式都行。”
都行吗。这一切太过梦幻,太不真实,周苏郁目光暗了暗,握住腰上的大手,动作艰涩地停顿一下,“其实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潜在风险太大了,而且我现在的身体其实并不能陪你很久,刘子丹跟你说了什么我都听到了。”
楚鸣鹤松开手,柔情瞬间消失,“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忧虑呢。我明明能给你最好的一切。以前发生的事情都翻篇了,解除了我们之间的所有误会。”
桌子上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来,楚鸣鹤不耐烦地接,对面传来战火的声音,“首长,阿尔法边境遭遇不知名组织围攻,军事基地就要被炸毁,他们……咳咳研发出一种生化武器…就要……”
楚鸣鹤闻言眉头一皱,周苏郁奇怪地转头看他,“有战报消息?”
毫不留情地挂断通讯电话,楚鸣鹤含笑说,“没事儿,邻居家的狗出了车祸。”
他眼里除了周苏郁容不下任何事。
“哦。”
楚鸣鹤温和地问:“复婚的事考虑怎么样了。”
“楚鸣鹤,我只是……欠你太多了。”
“你不要这样。”
“你现在是阿尔法大总统,星际联盟首长,你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昨天雷诺斯星宝石储藏基地被星盗炸毁,半个月前“妄想神话”精神领域失控,引爆港口舰艇,你不该浪费时间在这里。”
“可我就想浪费怎么了?”
楚鸣鹤语气急促,听出来他耐心一点点被消耗。
镜子里楚鸣鹤神色诡异,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黑色长着巨爪的魔影,或许他看错了,周苏郁淡淡地一扯嘴角,“行,现在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什么都是对的。但我奉劝你最好回阿尔法看一下,现在局势乱得很。”
整理好衣服,周苏郁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门口。
他总觉得这次见面楚鸣鹤哪里有说不上来的奇怪。
曾经他们身心契合,对方想什么做什么都有预感,但他们现在像隔了一道透明的、密不透风的城墙。
契约已经在时间、距离的无数次冲洗下隐去了。
周苏郁心里有股很复杂的滋味。
“乖,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笑一下。”
楚鸣鹤忽然从背后抱住,坚实的双臂紧紧贴着他胸口。
周苏郁动作顿住。
“我依你还不行吗。”
周苏郁的大脑前所未有地理智,轻叹一声,手扯了下楚鸣鹤的衣袖,“不是这个问题。”
他认识的楚鸣鹤从来未这么急躁、仓皇、霸蛮。
难道是手术的副作用?
周苏郁盯着地板看了几秒,没多想,就以这个姿势别扭地一手推开门。
只见对面的人脸色愕然,手悬停在门铃上,似乎没想到周苏郁这么快出来。
他眼角飞快一瞟新晋宇宙联盟首长的手,那手狠狠环住周苏郁腰,楚鸣鹤竟然还从背后抱着他!
他他他不会撞破了楚大首长的好事吧?!
他心里发出尖锐爆鸣,一低头三鞠躬,双手呈上两张邀请函,根本不敢抬眼,“这是总部给您的贵宾卡,您提早半小时到场,总指挥给您提供了特邀晚宴,希望能与您一起分享。”
交付完,他哐当把门合上,隐约听到外面斥责,“叫你不要在这时候进去!虽然这是那超S级房间,但他和首长什么关系你不知道?”
其实他们一言难尽的关系早就尽人皆知,楚鸣鹤面色不变,在周苏郁泛红的耳廓边,沉声问:“有我的份吗?”
周苏郁转头一嘲,“你是小孩子吗?您可是座上宾,不仅有而且还是专属特等席。”
“我不去特等席,我要和你一起。”
楚鸣鹤从他手中抽出邀请函,随便扫了几眼,目光骤然被落款人攫住。
“李国海?”
周苏郁一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两指夹着精美绝伦的粉红色邀请函晃了晃,“这厮前几年职位调动,已经是中央浮空总署的首席执行官了。在傀儡庄园他说的身份都是瞎编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和你大哥是一伙人,楚烨把我弄到这里,也是让李国海密切视察我。”
在楚鸣鹤沉默的目光下,周苏郁扬眉道,“生活总是这么戏谑,是吧。”
“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你觉得呢?”
楚鸣鹤脑子轰然一响,刘子丹曾经对他说,“你以为你不在的时候,不会有人乘虚而入吗?苏郁哥又漂亮又可爱,紫色眼睛这么好看,就像千金难求的水晶宝石。”
他轻轻吐出令楚鸣鹤愤怒至极的话语,“你,已经晚了。”
“啪!”
桌子上的水晶花瓶忽然被震碎,楚鸣鹤抬起手,粗重地喘着气,周苏郁看那一地狼藉碎片,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哀伤,破碎的花香。
“你可千万别在游轮上发动精神攻击,那船上有不少普通人类,如果我不是特殊种,刚才那一下我就死定了。”
凝视着周苏郁,楚鸣鹤眼神越发不清明,他忽然感觉自己不受控制,手发狠攥住正在捡玻璃碎片的周苏郁的后肩。
哗一下!将他转过来正对自己。
令人吊诡的是,楚鸣鹤意识完全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在不受控的情况下展开精神领域,精神力凝聚成一股强大的看不见的空气磁场,瞬间统治了方圆百里的场域!
房间里的家具细细颤抖,空气仿佛窒息,风停止流动。
周苏郁也被震慑住了。
楚鸣鹤指骨发青,仿佛把那薄薄的肩膀攥出血来,周苏郁感到一阵隐隐刺痛。
他“嘶”了声,忽然发现楚鸣鹤眼睛里有团黑色浓雾,“你眼睛……”
心中疑惑和警惕超过了痛感,哪怕刚换好的礼服被掐破他都没有感觉。
楚鸣鹤猝然放开他,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踉跄着退后好几步,然后哐一声撞到镜子上。
“对不起,我……”
周苏郁强行压下心头不安,疾步上前,一手将楚鸣鹤拉开,与此同时,镜面中间横飞十几道裂痕,不到半秒就变成了玻璃碴。
周苏郁扶着楚鸣鹤,将他弄到床上,大气没喘上来呢,便又传来门铃声。
“稍等。”周苏郁拉开门,瞳孔剧烈骤缩一下。
一身材高大笔直,身着白色西装的中年男人颔首一笑,他长得不算好看,笑纹很深,那咧到耳后根的嘴角流露出丝丝油腻。
接着他一手捋了捋锃亮发胶,坦然自若地从前襟拿出一支奶黄色玫瑰。
是李国海。
他右手牵着一只上身□□,下半身堪堪系着一块薄丝绒布的扬子鳄特殊种。周苏郁记得他名字,曾共事一段时间,没想到造化弄人,这张可爱的脸上只剩下乏味和空洞。
周苏郁像看怪物一样上下瞟了好几眼,确认李国海没小脑失衡,然后说,“邀请函我已经收到了。”
李国海将玫瑰插进周苏郁的口袋,语气油腔滑调,“晚上八点二十分,准点到,这是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
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里一道阴鸷的目光。
周苏郁嘴角扯得僵硬,实在笑不出来,总觉得后背发凉,把玫瑰还给他,“你好意我领了,我花粉过敏。”
李国海擒住周苏郁手腕,故意碰到修长冰凉的手指。
周苏郁心里发毛,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国海低头微笑,他以为房间里没人,于是一手揽住周苏郁后腰,向怀里一推,捏着周苏郁手腕放到鼻子下细嗅玫瑰花瓣的清香,然后将娇艳欲滴,沾着露水的花瓣凑到周苏郁鼻子下,“宝贝儿,你又骗我。”
周苏郁哑口无言,他看着李国海一脸陶醉的痴相,只想恶狠狠咬断他粗厚的手指。
“你恶不恶心。”
李国海早已身居高位,在这片荒星废土上的最高统治者。X星唯一人类活动轨迹只有这座浮空基地,这里是楚烨大力投资的新型灵兽实验场,秘密进行神秘新项目“浮士德”计划。研究人员几乎全是当年“天使猎人”计划遗留下来的特殊种,因为更有经验和能力,要求签订保密协议,每个人员锁骨左侧植入高级定位芯片,一旦离开规定范围便会自爆。
而李国海又是出了名的好色猥琐,好几个年轻漂亮的特殊种被糟蹋个遍。
他一直对周苏郁念念不忘,那双紫水晶似的眼珠就是甜蜜陷阱。
强悍的力量、迷离扑朔的家世,跌宕的感情,让周苏郁散发致命的魅力。
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激发征服欲。
“我给你准备了上万的红葡萄酒,鲟鱼子酱还有你最爱吃的黑松露,包厢旁边还有自助料理。”李国海殷切地介绍,右手露出价值百万的黄金腕表。
周苏郁毫不犹豫地一手推开他贴上来的胸膛,“别,我配不上。”
李国海面露不悦,“怎么会,阿加雷斯雪豹多珍贵,况且你还是超S级,那年没有得到你的联系方式我真的很遗憾。”
周苏郁握紧拳头,心里把楚烨刀了千万次。他想起临行前楚烨意味深长的笑容,“X星会喜欢你的。”恶心透了。
李国海扯了一下铁链,扬子鳄发出卑微的□□,他将铁链缠了几道往前用力一甩,似乎是某种威胁,“你就是上帝最珍贵的艺术品。”
周苏郁早想将李国海这颗毒瘤彻底除掉,可定位芯片还有一个功能,他对总指挥官有任何威胁举动,就会释放电流击毙。
这三年,周苏郁咬牙吞声,幸好刘子丹在的时候好心帮他挡着,这也是他一直不排斥刘子丹示好献殷勤的原因。
但现在楚鸣鹤回来了。
他下意识想求助楚鸣鹤,可又觉得太没骨气。以前可只有他保护楚鸣鹤的份儿。
他脸稍微后面一撇,李国海立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于是双手掐住他面颊,将玫瑰花瓣硬塞进唇缝里,眼底闪烁疯狂、执拗的光芒。
扬子鳄脖子铁链一扯,仰口吐出一口血沫,“呜呜……呜呜……”
无神绝望的双眼中倒映周苏郁毫无血色,同样不堪入目的面容。
周苏郁唇角被玫瑰的刺划破,鲜血点缀花瓣,李国海根本没剪刺,纯纯故意羞辱他!
就在这时,一团空气猝然在李国海眼前收缩膨胀,蓄力爆炸,速度太快了,周苏郁眼前一道皑皑尘光闪过,嘭———!
玫瑰花瓣化作无数刀片,方向朝后面一转,扎向李国海来不及错愕的大脸。
只见数秒内,玫瑰烟花绚丽爆炸,李国海被扎成了麻子脸,鲜血从密密麻麻的小孔喷薄而出,紧接着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当头劈下,李国海猩红的眼珠子瞪到极限,面部肌肉抽筋似的狂抖。
一只大手悄悄捂住周苏郁茫然的眼睛。
李国海被劈成两半,两条手臂面条似的耷拉下来,从中间开始分开,颓然地倒在地上变成两块打马赛克的肉泥。
周苏郁微张着嘴,他肩背后面贴着灼热的胸膛,听见了平整有序的心跳。
咚,咚,咚,咚。
楚鸣鹤放开手,温柔地摸了摸周苏郁凌乱的头发,字字缓慢珍重,“我们不怕了。”
不对,不对。周苏郁全身难受,这声音一点也不像楚鸣鹤,他认识的楚鸣鹤从来不会做这么极端、血腥,恐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