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不用回来了◎

  学院文化祭定在结业典礼的前一天,楚鸣鹤作为“学生会退役优秀老干部”,提前一天收到了回访学校的邀请函。

  现任副主席宋婉乔给他发语音,情绪极其激昂。

  “学长学长,这一届的灵博会竟然在我们学校举办,你一定会来的吧?”

  灵兽博览会是三年一度盛典,展览平时见不到的奇珍异兽,内设拍卖行,配种改良机构,品级鉴定所等交易平台。

  阿尔法星人们普遍以驯养奇形怪状的灵兽为荣,而越是珍奇物种,传宗接代越困难,一户能诞下一胎就算中了上上签。

  像周苏郁这种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在人类与动物之间来回蹦跶的“国家一级保护对象”SSS级别特殊种,估计在他这一代就弹尽粮绝了。

  ………幸亏系统没逼他们延续薪火,否则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楚鸣鹤轻轻蹙眉。

  他对上一届灵博会印象不是很美好,那时他还是个天真善良的大学新生,被组织发放到“萌兽区”当志愿者,负责看管的“展品”是一只身世悲惨的火山羊驼妈妈。

  她前些日子丢了崽,新生儿又都是死胎,因此被确诊忧郁症,整日拉眉耸眼,哼哼唧唧,谁靠近就冲谁喷火。

  但楚鸣鹤是个例外。

  或许是楚鸣鹤的姣好面容打动了她,也有可能他那天刚好穿了一件毛绒质感的米白色外套,总而言之,他顺理成章地被羊驼妈妈认领了—妥妥当成了一只干儿子。

  只要他一靠近,不管手中有没有拿食物,火山羊驼都会眨着蒲扇似的长睫毛,眼睛亮闪闪,极其娇羞,楚鸣鹤过来就蹭一下,直白热烈表达爱意。

  因此,楚鸣鹤被迫在羊圈里待了一整天,被当作“情绪安抚剂”的同时,像褪了毛的猴子一样被无数人无情围观。

  隔着半只手掌厚的透明玻璃板,不少小孩儿在另一头叫嚷,“哇,那个大哥哥也是火山羊驼吗?”

  母亲道:“胡说,那是假人,放那儿当展览雕塑,正常人的皮肤哪有这么光滑。”

  回宿舍后,他的衣服上全沾满了羊毛,头发和脖子上都是,身上一股羊味儿,由于木桩了太久,四肢僵硬,起身活络的时候都能听见骨头关节咔咔作响。

  收到邀请时,楚鸣鹤本能想拒绝。但小宋学妹实在太过诚恳,仿佛他不去整个天都要塌下来。

  于是良心胁迫,重拾“老好人”的本色,答应了。

  楚鸣鹤郑重声明,这次他坚决不会掺手,不当志愿者,只当一个老实的花瓶。

  听到楚鸣鹤答应,宋婉乔很欣喜,“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张特邀嘉宾座谈会的入场券,据说是某个资深专家,和学长你的专业很挂钩,你要不要去?”

  “昂塞汀教授?”

  宋婉乔感到意外,“你认识呀?”

  楚鸣鹤顿时不好意思,“之前的一个关于动物心脏循环系统的课题研究,就是请昂塞汀教授来辅导,见过几面,有些交情。”

  而且昂塞汀是灵兽学最具学术领导力的大拿,带领的实验团队走在科技前沿,同时也是楚鸣鹤研究生的导师。

  课题研究是挨千刀的小组作业,负责这门课的老师的要求极其严苛,课程晦涩难懂,美名其曰“自学”,饶是楚鸣鹤这样的连霸奖学金的尖子生,都不得不抓耳挠腮。

  在悲惨境地中,昂塞汀教授如天神般降临了。

  后来的很多额外补助资料,都由他倾情提供,这些资料帮上大忙,楚鸣鹤的小组成功以五点五分的微弱优势,擦过死亡线。

  想到昂塞汀会莅临母校,楚鸣鹤忍不住兴奋。

  “去,肯定去。”

  “明天下午三点半,在C楼小礼堂,那就这么说定了。”

  “对了,学长可以把你家主子带过去,反正现场准许萌宠们进出,顺便来个免费的全身体检,基因检测之类……”

  “?”

  “哎,就是小奶猫啊,你没看表白墙?你抱着小白猫的照片早就传开了,大家都到处打听你是谁呢。”

  周苏郁因为有事,于是铲屎官的帽子扣在了楚鸣鹤头上。小奶豹及其粘人,他到哪儿都要跟着。

  这时,小白一并三步跳到楚鸣鹤膝上,喉咙间溢出咪呜咪呜的声音,圆脑袋蹭着楚鸣鹤的手,眼神哀怨。

  原来是没豹粮了。

  听到奶嚎,宋婉乔的吸猫神经被点醒了,“啊啊啊是你家主子吗?”

  楚鸣鹤一边腾出手倒豹粮,一边囫囵道:“它一饿就缠着我,没办法。”

  语气有点儿小得意。

  不过他本人毫无察觉,宋婉乔联想着帅哥和奶猫共处一室的场景,不禁心神荡漾。

  周苏郁从房间里出来,小白立刻被重物推倒的声音吓得发抖,不仅打翻了楚鸣鹤精心摆盘的豹粮,直窜到了书架上,嗲嗲呜咽着。

  “你干什么?不是有事吗?”楚鸣鹤莫名其妙,“还有开门不用这么大力吧?”

  “没睡好头疼,等下就走。”

  周苏郁不小心撞了下墙角,捡起不小心震落的五斗橱,放回原处,食指点了点小白,“它神经敏感,正常。”

  “对,这里最不正常的是我。”

  楚鸣鹤嗤笑一声,一股气没地搁。

  交给周苏郁收拾是不可能的,这些天他暗戳戳地试探过,这家伙就是一废物篓子的转世,浑身上下只戳了煮泡面这一技能点,煮的饭狗吃了都能被膈到七寸,直接叩响天堂的大门。

  看着楚鸣鹤像个逼良为娼的憋屈小媳妇杵在食盆边置气,拉出一道寂寥的斜影,周苏郁觉得他很有必要当个体贴的“丈夫”好生安慰一下,毕竟都结婚了不是?

  有难同当嘛。

  于是他屈指碰了碰楚鸣鹤气到扭曲的发梢,“放心,神经过敏不会传染。”

  楚鸣鹤:???

  “顺带一句,明天的灵博会,我也会去,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周苏郁品味了下楚鸣鹤在现场看见他的景象,真有趣。

  楚鸣鹤总是彬彬有礼春风和煦,但不知怎么一看到他,风向就情转直下,连头带尾低了好几个度,甚至吹逼得人脸上挂霜。

  旁人很难看出来,楚鸣鹤早已养成密不透风八面玲珑的本事,但一到他这儿就破了功,俊脸面目狰狞。

  他应该是无法接受契约结婚的对象是个废柴懒鬼兼半无业游民的悲惨事实吧。周苏郁想。

  楚鸣鹤猜不出周苏郁心里盘的什么小九九,直接问:“你去干什么?”

  “当志愿者。”

  楚鸣鹤:“志愿者,你?”

  他提前为博览会的同行们感到担忧。

  “这次会展规模很大,组委会几乎动员了全校师生,”周苏郁咳了一下,“包括后勤管理部。”

  楚鸣鹤看他脸上百般不情愿,就知道一定是被某种不可抗力因素胁迫的。

  按照他的尿性,这种吃力不讨好还没钱领的贱活儿,一般消息还没传过来,就缩到地里闷头装瞎了。

  楚鸣鹤忽然萌生出嘲讽他的欲望。

  “你负责什么管区?”

  “W区应该是猛兽区。”周苏郁道:“我听说过你的风光事迹,很有避雷的借鉴价值。”

  楚鸣鹤忽然被噎住。

  周苏郁猜到楚鸣鹤要说什么,先发制人道:“论坛上还有你当年的美照,想怀旧一下不?”

  说罢就要翻。

  楚鸣鹤拿走他的手机,“免了。”

  周苏郁认真地打量楚鸣鹤忍不住抽他的表情,噢了声。

  战火平息,小白探头探脑地从书架上跳下来,绕着楚鸣鹤转圈圈。

  “它又饿了?”

  “可能是想找人陪它玩儿。”

  楚鸣鹤:“大半夜能玩儿什么,捉鬼吗?”

  楚鸣鹤难得开一次玩笑,周苏郁笑了笑。

  别人笑起来眼睑往上挑,他却偏往下垂,无辜中带着狡黠,和日常无精打采的气质般配。

  忽然灯一黑,整个房间里夜色流淌。被剥夺了视力后,世界倏然安静了。

  “周苏郁,把灯开了。”

  没有回音。

  “我再说一遍,把灯开了。”

  “啪。”

  一道明烛亮起,周苏郁靠在窗台上,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幽幽地盯着他,摊了摊手,“你家电路板不行啊,短路了。”

  那一点烛光像是要把楚鸣鹤无所适从的尴尬燃烧殆尽。

  “我回屋看看有没有备用的照明设备。”

  结果翻了半天,只翻到一支粉紫色香薰蜡烛。和涩情杂志推销的情趣|用品组合包装一样。

  周苏郁拦住他的手,细细闻了闻,语出惊人道:“你有没有觉得它像某个东西?”

  “什么东西?”

  周苏郁找回杂志,翻到某一页,揣明白装糊涂,“情/趣/巅峰,乐享真爱,躺下/嗨,爽/不停—”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楚鸣鹤劈脸一掌,夺过杂志,一页页烧了。

  周苏郁笑着正面削他面子,“小心把你家烧了。”

  “不劳你费心。”

  火星一点点亮起,随着楚鸣鹤忿忿地烧完纸,吹灭蜡烛,再一点点落下。

  整个过程,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周苏郁逗他,“生气了?”

  “没有。”

  “那就好,你说的话我会当真的。”

  楚鸣鹤不可思议地觑了他一眼。

  “逗你的。”

  “滚!”

  周苏郁走到玄关,肩上斜挎一只鼓鼓囊囊的黑色大包,不知道装了什么。他穿得正式,额发弄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向楚鸣鹤递来一个飞吻,“再见老婆,这几天不回来了,不要太想我。”

  楚鸣鹤直接把剩下的情趣蜡烛和香氛扔过去,砸到周苏郁的影子,变成碎块。

  他捏着把手的手指缓缓松开,摸了一下脸,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