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们能够待在一起的时间就这么一点。
主城的流感仍然严重,又开始需要各忙各的。
递交完交换报告,沈之初在医院里也算如鱼得水了,有能力,有实操,还有人脉。
回到医院还没来得及跟傅均打个照面,就又被拉去带队。
这时候他才知道,莫克尔主动申请到别的医院去了。
或许,这对她来说也好,想要结束一段单恋并不简单。
为什么流感还没有被控制下来,反而更加严重了?
他感到深深的疲惫,同时这也意味病毒的感染风险更大了,奥斯奇帝国或许正在经受一次重大的考验。
夜里总算是可以歇息一会儿了,也终于能跟傅均见见面。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里面的声音传出来。
“为什么要偷东西?”
“嗯?你知道你在偷吗?”
里面只有 傅均的声音,并没有听到应答声。
沈之初颇为疑惑的开门,医院里会有小偷?
只是这个小偷是真的小,站在傅均面前,只有约莫几岁的样子。
“小初。”傅均目光转向他,早知道小初回来的消息,只是一直忙着没有见面。
“嗯,这是……”
沈之初盯着小孩子的背影,头发卷曲,有些凌乱地扎了个低马尾,才刚刚化为人形,两个倒垂的绵羊耳多还收不回去。
傅均谈起来都有些无奈:“这个小姑娘偷了我们的药,估计是家里的人患了流感,但他拿的是阿司匹林,还不少。”
小姑娘?
确实,她的头上并没有角。
小姑娘不管他们嘴里说什么,只是站着,像是在罚站般。
“小朋友?”沈之初叫她,然而并没有回应,像小哑巴似的。
他在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小姑娘才舍得抬头。
这时候才看清她的脸,上面沾着一些黑乎乎的泥尘,脸色通红,眼睛却很大,眸子是纯黑色,亮得水灵。
不论别的,抛开其他,还真算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并不急着去接糖,她好像是在试探,能不能收下。
沈之初将糖塞进她的小手心里:“吃吧,甜的。”
小女孩把糖攥在手里,然后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对不起……”
“可算开口说话了,我真差点以为是个小哑巴。”傅均如释重负。
其实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不能怎么样,只是想教育一下。
“所以为什么偷东西呢?”
小女孩没有回应。
沈之初重复了一遍。
小女孩又开始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妈妈……爸爸……叔叔……姐姐……”
果然是因为家里人。
傅均也看出了对方只跟小初说话,所以把问话交给沈之初了。
“小朋友,你知道不能偷东西吗?”
“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偷?”
“没,钱。”
沈之初看了一眼傅均,两个人皆皱起了眉。
“把你家人带来好吗?我想会有方法让你的家人得到治疗的。”
这个方法便是国王的保障制度。
到底是因为实施得不够全面,还是消息闭塞?
小女孩抬头看沈之初,她明显反应有些迟钝,盯着那双大眼睛,有些懵懂。
“待会我把你送回去,行吗?”
小女孩点头。
傅均松了口气,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小初辛苦你了,一回来就这么忙。”
“没关系。”
小女孩只能走着认路,也正好,沈之初不会开车。
走回去的路上,小女孩始终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但还是会偶尔回头看一眼沈之初有没有跟上。
路越走人烟越稀少。
最后停在一栋烂尾楼前,因为临近傍晚,能看到里面冒出的炊烟。
几处没来得及封上的墙面可以直接看到有人在里面活动。
沈之初有些诧异:“这是……你家吗?”
小女孩摇摇头,“不,知道。”
跟着小女孩进去,里面的景象更让人震撼了。
里面的人不少,以一个家庭为单位各占一处,有人搭起塑料棚,有一些连棚都没有。
沈之初下意识拉上口罩。
他打过疫苗,但并不完全免疫。
这里人群聚集,像是菜市场一般。
绕到后方。
面前出现一个小塑料棚。
小女孩熟练地往那边走去,沈之初知道对方家里已经有感染者,并不敢贸然跟过去。
他希望能有仍然健康的人能出来跟他谈话。
不知怎么的,沈之初只觉得这里的气氛让他很压抑,外面的天明明没有那么灰暗。
什么东西在沈之初眼前一划而过……接着是沉闷的东西砸在软土地上的声音。
然而他眼前是一面没有补完的墙,如果没记错,他们爬了六楼。
!!
他立刻往下查看,只见到下面是一具被砸得歪扭的尸体,以诡异的姿势躺在血泊中。
虽然在医院,但这样目睹跳楼还是让他心跳加速,以一个医生的眼光来看,下面的人已经没有办法救活了。
加上刚刚的所加所闻,他不知为何,有点想吐。
不是觉得恶心,而是有一股笼罩在心上的压抑感让他很不舒服。
“姐……姐。”
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她个子太矮,只能踮着脚往下看。
水泥砖很粗糙,摸上去都有些扎手。
“姐姐?”
“嗯。”
她的意思是,刚刚那个跳下去的人,是她的姐姐吗?
她跑回棚里,接着一个男人走出来。
男人看到沈之初先是很惊奇,随后才去查看情况。
“爸,爸……姐,姐。”小女孩说话一直都是慢吞吞的,感觉说不利索。
“你是谁?没见过你。”男人无视了小女孩的话,而且并没有为失去一个家庭成员而感到特别的情绪,只是盯着他,仿佛有些麻木了。
“不……不是,我是市医院的医生……”沈之初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医生?!”男人下意识大叫,随后立刻收了声,确保了四下无人后,他直接跪了下来。
沈之初被惊得甚至忘了去扶他起来。
“你是医生吧?救救我们……求你,求你救我……”
男人头低下,磕在水泥地上,他的声音这时候才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好像是在经历了百般磨难后看到了救世主一般。
他终于被哭声惊醒,赶忙去扶,却怎么都拉不动:“你先起来吧,国王的扶持政策或许可以帮到你们。”
“国王?”
男人神经质般地停止了哭泣,他忽然破口大骂起来:“这个该死的流感把我们都毁了!什么政策,钱他妈都进了谁的口袋,说有病房,其实还不是给有钱人买去了!”
男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算了,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可恶的国王把我们的房子收走,说要当用来支援流感……”
沈之初有些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小女孩就站在父亲身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小耳朵依旧垂着。
晚上的气温降得更厉害。
下面的尸体似乎已经有人收了去了。
他有些被吓到了。
即使当初也在恶劣的环境下生活过,可那仅是在沈家的宅院里。
这样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怎么出来的他不知道,只回想起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有些人还是穿着单薄的衣物。
感染流感的人被集中关在一起,外面隆起的土堆其实都是坟墓。
在这栋烂尾楼的上方,似乎凝聚着一团巨大的乌云。
亲人,朋友,或者只是陌生人,他们挤在一起取暖,流感和贫困折磨着他们。
临走时回望了一眼,夜晚里亮起来昏黄的灯泡,楼上的人都成了剪影,挤在一起的几个黑点,好像只是几粒尘土。
“……”
沈之初浑身上下都冷透了,这样的地方还有几处?所谓了扶持政策,到底是在打什么幌子?
一路走回医院,他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出汗了。
“回来了?”傅均刚结束一段工作,休息一会。
进来的人不应答。
他吓了一跳,“小初,你怎么了?脸色差得可怕,不会是感染了吧?!”
沈之初摇摇头。
他不知该怎么用语言来描述刚刚的所见所闻。
傅均赶紧让他坐下,捏捏他的手,冷得可怕。
这孩子怎么一回来就这幅样子了?这还要吓死谁啊?
“博士,我们帝国强盛富饶,却容不下贫民吗?”沈之初倒吸一口气,他的声音都有些颤。
已经过了很久,他又想到自己在沈家翻墙出去吃外面的野草,真的特别难吃……
傅均闻言一愣。
他大概是知道政策的内幕,随即会意。
“小初,你知道的,我们有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这是人的软弱之一。”
“……”
沈之初瞥到桌面上还随意放着一张报纸。
头版便是国王的肖像。
里面大肆赞扬他对穷人们的补助资金和疫情扶持。
他感觉莫名想吐。
上次国王就已经让他大失所望。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个大且不切实际的想法。
“奥斯奇帝国的前途若一定要被拿捏在君主手中,那为何不将这任替换下来……”
傅均赶忙捂住他的嘴,神情严肃:“以后,不要再说了!”
沈之初:“……”
————
此时的宫殿之上,国王嘴里咬着美人薄的葡萄,侧卧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的白头发又多了些,身子更臃肿了。
“陆言将军的支援队伍取得大捷,卢克林国有求和意愿。”
外面的人大声念着。
“卢克林求和,这都第几次了?”国王眼里有些不屑,“都说了,关税我来定,割让两座小城,这个条件不能变,若不答应,一切都不谈。”
“明白了。”
“对了,东海那边的小国攻下来了吗?”
“没有,我们的军力实在不足以再分流出去攻打别国了。”
“那就征兵,把岁数调到15岁,人你不就有了吗?”
“是……”
暴风雨来临之前,连晴天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或许我给大家搞个活动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