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遇到的小姑娘让他对剧本里他饰演的山村教师突然多了一份共情，他似乎懂得了一点，“他”选择的意义，从富裕优渥的大城市来到贫瘠愚昧的山村，总有些事情是值得的，李灵自认做不来那么高尚的事情，他是一个俗气又现实的人，但不妨碍他尊敬和欣赏那些敢于牺牲的人
总要有人牺牲，才能保证大部分俗气现实的人可以理所当然的存在，享受这些牺牲带来的成果的人，除了感恩，并没有资格嘲笑别人傻。
最后两场戏完美收官，导演是个严肃古板的老头，全程没有怎么夸过李灵，在他杀青后，终于开金口表扬了他。
“你比我想象中敬业的多，人物感觉也抓的很好，比上一个小孩强多了，说你是个偶像派我还不信嘞。”导演说起来上个逃跑的演员就刹不住车了，好像突然觉得李灵特别“好用”，张罗着下一部戏还要找他来参演。
李灵真不想演他的戏了，太遭罪了，“低欲”剧组真不适合他待。
然而。
“那太感谢高导啦，我一定来。”
大不了厚脸皮去求霍君城给剧组投点钱吧。
这么好的机会他实在不想放弃。
约定的早晨一起来，霍君城的车就到了。
霍君城这几天都在a市出差，要不然也不可能从b市跑这么远折腾，今天正好也要回去了，才计划着跟李灵一起走。其实昨天晚上就该回去，但是那天答应了接李灵一起走，他就拖了一个晚上。
山路不好走，他们要开车到a市市区，在坐飞机回b市，小周和司机坐在前面，霍君城和李灵坐在后面。
霍君城见李灵对于离开这个地方格外兴－奋，“你不喜欢还接这种戏干什么？又没多少片酬。”
这次过来，霍君城让人在市里买了李灵爱吃的小笼包和香菇瘦肉粥，拿保温饭盒装着带来，李灵正在后面吃的香，忘记了矜持，“机会难得，这个导演业界很出名的。”
霍君城笑道：“他出名剧组还那么穷。”
李灵想说你眼里怎么什么都用钱衡量，又想到自己还得要人家的钱呢，咽下一口包子，李灵望向霍君城的眼睛。
霍君城捕捉到对方的视线，一侧头，说：“干什么？”
李灵轻声道：“他说他下部戏还找我。”
“然后呢？”
“……他可能还穷。”
“嗯哼？”
李灵端着装粥的碗，小心翼翼的暗示：“我可能还得挨饿。”
霍君城噗的笑出声，看穿了李灵的套路，笑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小混蛋，前几个月杨勃那部戏你不是还怕我赔钱呢吗？”连要点好处都这么没经验，怎么能这么可爱？
李灵伸出两根手指一比划，保证：“你可以让人考察一下，这个高导的戏也没少得奖，再说，你就投点伙食费就行，就一点点。”他是真不想睡不好吃不好了，他承认自己娇气了。
说完李灵又拿起一个包子送到霍君城嘴边讨好地轻声问：“行吗？”
霍君城自然不心疼那点钱，这种小成本剧组一共也花不了多少钱，他以个人名义去全投都行，就是愿意不愿意的事儿而已，何况这还是李灵第一次主动开口朝他要东西，他没理由不给，现下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包子，又看看李灵，故意玩笑说：“你就拿这个换投资啊？你们圈里是什么规矩来着，我倒是想不起来了。”
李灵知道霍君城是答应了，同时有点感叹自己凭实力自己争取来的戏约，自己还得“卖－身”给剧组拉投资，这个顺序好像不太符合娱乐圈潜规则定律。
可是，面对霍君城含笑的眼睛，李灵不能一点表示没有，余光扫见前面的小周和司机，他凑上前去，用手当着在霍君城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霍君城突然笑出声，在他潮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调/戏般地，“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灵也没想到自己在霍君面前比以前放的开这么多，可能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吧，都是逼出来的，学坏还是挺容易的。
掩饰尴尬地把包子重新递给霍君城，看着他这次一口吃下，李灵就当做自己刚刚什么也没说过。
吃完了早饭，霍君城抱着他在后面腻歪，这台车没有隔断板，后面干什么前面听的清楚，反光镜看的也清楚，李灵拉不下脸皮，只肯给亲两口，小声推拒。
霍君城知道他脸皮薄，只是伸手去他后背钻进衣服去摸文身的位置，扒着他的耳朵小声调笑着：“你啊，一点都不会讨好人，换做别的谁，哪管那么多。”
放在一年前，李灵连霍君城递的酒都不敢不喝，李灵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胆子越来越大，大的他自己都有点害怕，他红着脸，同样小声地反驳：“换做别的谁啊？”他演的越来越得心应手，有些话已经张口就来。
霍君城再次忍不住笑出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可爱。”
被抱的紧，李灵有点喘不过气，他俩这样互相对着耳朵说话，像是中学生上课背着班主任搞小动作窃窃私语，他猜前面的司机和小周绝对会误会他们俩在后面干不该干的。
于是李灵开始用正常音量转移话题，提起了那个被霍君城资助过的小姑娘，还有她的奇葩家长，“怎么会有爸爸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李灵对此百思不得解，他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爱孩子的。
霍君城不闹他了，听着李灵跟他吐槽那些人，比起李灵的愤慨，霍君城显然平静的多，他自己就是出身底层，什么事没见过，起码这些村民还没到卖儿卖女的地步，“这还是有爹有娘的孩子，你还没见过没爹没娘的孩子呢，哭都没人哄，起码，她现在有人供她去读书，够幸运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灵忽然想起，好像霍君城就是“没爹没娘”来着，圈子有传言，东荣的几位都是孤儿院出来的。于一航也说过，他三叔当年高中都没念完就出去打拼了。
看了一眼现在过的风光体面受人吹捧的霍总裁，这个人还是挺聪明的吧，不然也混不到这个位置上，如果当年不辍学，也一定能上个很好的学校吧。
李灵半靠着霍君城，想了想后又说：“你说，这里的孩子都能上大学吗？”
“不知道。”霍君城坦白道：“我也不是很在意，那是他们自己该打算的事儿，我只做我自己该做的。”
沉吟了一会，李灵放小声说：“你那时候是自己不想读书的吗？”接着马上又补了一句：“于一航跟我说的，你很早就出来挣钱了。”搬出于一航，霍君城就不会太计较他的问题不规矩了。
“我要去上学，就没有今天的东荣了。”霍君城从不觉得自己的过去有什么丢人的，他当年不念书跟他现在让于一航好好学习是两回事，此时他也潜意识的没把李灵当外人，没挂心地提起当初的事儿：“我当年和于一航他爸，一起出去混，我大哥当时不让，我们就一起退学了，别看现在于一航逃学我大哥总是和和气气的，当初揍我俩可是一点不手软。”
于东森，揍人，李灵又想起那天的画面，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下意识的去抓霍君城的手揉了揉。
霍君城让他的动作逗乐了，扒在他耳边：“他没打我的手，你揉揉别的地方?”
李灵收敛了，他没在心疼他被揍啊，他在犯怵而已，他现在是暴力ptsd来着。
“许泰思说王总也是很早就出来跟你一块创业，那时候，都挺不容易吧?”不是于一航说的就是许泰思说的，反正他提起啥都得是别人说的。
“王威傻呗，有书也不念，就知道跟着我们疯跑，不像我们小五，听话，让读书就读书，于一航就是随他四叔了，不知道好好念书。”霍君城又念起于一航。
李灵心想着，这不也是随你了吗？
“陈总还是留学回来的吧？”李灵知道一点，他没见过陈子骏，但是知道东荣有这么一位，国外名校毕业，高学历，外人评价也是一位很有眼界和能力的青年才俊。
“h大的硕士，我们小五出息，现在公司一半事儿都得靠他。”
李灵听出来霍君城的自豪劲儿，突然回想起那天那个小姑娘炫耀自己哥哥的语气，还有那个哥哥背着妈妈给妹妹藏牛奶的样子。
东荣的这几位，还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名校很难读呢。”李灵配合地夸奖着。
霍君城好像就喜欢听家里人被夸。
“那是，我弟弟，必须得上最好的学校。”
李灵抬眼看着霍君城眼里的光，忽然冒出来一句刚刚霍君城说出来的话：“你真可爱。”
行驶中的汽车突然一个晃动，副驾驶的小周也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
司机还是见过世面的，马上又恢复了镇定，小周不一样，小周一直挺怕霍君城的，此时头压低了很多，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本来李灵也该害怕的，但是这次，竟然出奇的淡定，他知道霍君城不会发脾气。
果真。
霍君城假意的去掐李灵的脸，半威胁地：“小东西，这是该你说的话吗？”
李灵淡定的躲开，悠悠道：“你说可以偷偷说的。”
“胆子越来越大。”霍君城无奈地笑着，又掐了李灵的脸一下。
两人在后座嬉笑起来，而前面的小周，冷汗都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