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口罩>第19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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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了一会儿,顾旌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问他:

  “你吃饭了吗?我……看你没回复,以为你不来,就自己吃了。”

  陈怀予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那我赶紧做点……就是不知道家里还剩的有什么菜。”

  还没离开,陈怀予又把他拉回来,往下抱着他的腰,在他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儿。

  顾旌没敢动。

  简单炒了两个菜,顾旌也给自己舀了一点饭,两个人坐在餐厅明黄的灯光下,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吃着饭。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顾旌盯着他吃。

  阳台外江城的灯火通明,而他们也是这高高山顶中的一盏灯火。

  像极了家的味道。

  吃到一半,顾旌试探性地问了问,“怀予,上午的事,你没生气吧?”

  陈怀予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明白是上午跟他发消息道歉的那个事情。

  他淡淡地说:“工作上的事,哪有什么对不起。”

  说罢,他又不悦地瞪他一眼,“你觉得我这么小心眼?”

  顾旌百口莫辩,赶紧抓住他的手臂,支支吾吾地说不是,陈怀予在他心里是最好的。

  好到自己哪怕做任何一件事,都怕让他没有得到愉悦和幸福。

  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吃完饭顾旌又去收拾厨房去了,擦着手出来的时候,看见陈怀予又从阳台拎着一件衣服进来,脸上是很明显的疑惑不解。

  顾旌看见那件白色衬衫后,脸色一下子就烧起来。

  “你自己穿过了吗。”

  陈怀予把衬衫取下来折好,刚想问他要放到哪,就忽然一愣。

  他把手里的衬衫扔给顾旌,像是个烫手山芋。

  顾旌忙不迭地去接,幸好没落到地上。拿到衣服,他跟在陈怀予身后赶紧解释:

  “就是弄脏了而已……我再洗洗,洗洗而已……”

  陈怀予回头,顾旌差点没撞上他,“那你怎么弄脏的?”

  被问的人语无伦次。

  衬衫的主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面色黑沉,但明显能看出些别扭的羞耻感,“你……的时候,可以直接跟我说。”

  顾旌一愣,才赶紧过来靠着他坐下,语气像极了被奖励了肉干的大狗:

  “真的?”

  陈怀予盯着他闪着灼热亮光的眼睛,缓慢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被得到允诺的人十分快速地抱住了他,身体相接,陈怀予似乎都能听见对方怦然跳动的心脏。

  一下又一下,沉稳又急促,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着。

  似乎今天一共得到了很多拥抱。顾旌想着,又松开他低头亲吻上了他的嘴唇。

  唇齿交缠间,他们都有些情动。

  热切的纠缠在两人身体上快速形成,他们搂抱住彼此,又在沙发上剥开了彼此单薄的夏衣。

  湿热的吻在赤裸的上半身绽放,陈怀予咬着嘴唇还未轻叫出声,就听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两人心中同时蹦出了声国骂。

  陈怀予推开他看了看,手机界面上印着很大的 [陈勋]二字。

  他的嘴角瞬间向下,沉吟片刻拿起手机划开:

  “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他爸略带愠怒的声音,“明天跟我一起去跟杨庭长吃个饭。”毫不客气地命令。

  陈怀予沉默了会,默默回答了句是。

  电话沉静良久,那头又传来声音,“案子的事我这次来会处理掉,你安心做宏达的事情。”

  陈怀予依旧回了一句是。

  非常公事公办地说完这两件事情,父子二人再也无话。

  半晌,陈勋才跟他说一会儿赶紧回家。

  陈怀予不置可否,只是很快把电话挂了。

  空气中凝结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默。良久,顾旌才过来帮陈怀予把他的衣服穿上,一粒一粒地给他系好扣子,扣完又很认真地把刚刚两人忘情时揉皱的衬衫抚平。

  “晚上凉。”

  他默默地说。

  见陈怀予没有回复,他又说,“拾力的案子如果跟中院的杨庭长聊聊,说不定会办得更顺畅些,对你们也好。”说罢又是一顿,“宏达那边我也跟抵押权人那边联系好了,下周吧,下周就能见面详细谈谈。”

  “今天违约金的事情,其实上次去拾力,我见到过王施礼预约了律师谈,当时不清楚他谈的是什么事情,后来去法院的时候又碰到那个律师,看见过他拿的材料。”顾旌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谈话技巧都用上了,“后来我想了下,那个材料应该不是当时起诉你们的材料,你们这个案子最多在区院管辖,协议我也看过,怎么也不可能去中院那里起诉。但是下午你发给我的诉状我也看了,代理律师就是华骏所的,应该上一次是已经递交了材料,只不过应该是在商量案子的细节,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立案了。”

  一番话说完,陈怀予终于将眼神落在了他身上。

  “我没事。”他说。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陈怀予站起来把手机放进兜里,整理了一下仪容,跟他默默地说:

  “我回去了。”

  顾旌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挽留的话。

  他嗫嚅嘴唇半天,只跟他说我送送你吧。

  两人一路沉默地到了楼下,陈怀予说没开车来,顾旌刚要说那自己开车送他回去,陈怀予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要不我们走下山去吧。”

  他笑笑,在夜色中看不清具体表情,“我们坐地铁回去。”

  两人的房子都离地铁站挺远的,下山坐完地铁走到他家至少要一个多小时,但是顾旌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话。

  “好。”他沉沉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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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沿着寂静的林道往山下走,山腰寂静的禅寺空无一人,白日熙熙攘攘的前来上香祈福的善男信女全部都消失不见,寺里的侍者早已准备打坐休憩,只有偶尔几辆上山的车,隔很长一段时间照亮一下黯淡的山林。

  脚步声一轻一重,有什么轻轻的尖细的虫鸣在灌木中闪烁,走到山下,两人都已经出了一声薄汗。

  江城的夏季就是如此燥热。顾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撕开问他擦不擦一下。

  陈怀予仰着脖子没动。

  拿着纸巾的人迟疑一下,展开纸巾轻轻沾了沾他的脖颈,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他帮陈怀予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衬衫扣子,散散热。

  远处老城区各色招牌的灯光印在他的眼里,流光溢彩的。

  顾旌咽了咽唾沫,结结巴巴地跟他说绕过前面那一条老街,就到地铁站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走进老街,各色餐饮招牌林立,穿着趿拉板的市民提着塑料袋晃晃悠悠,门口支起的桌板椅凳上坐满了人,烧烤小龙虾,面条拌黄瓜,吃得好不热闹。

  顾旌看他有些发愣地看着路边的场景,笑着问要不要再买些什么吃点。

  被问的人反而摇了摇头。

  他只是觉得这一幕场景,太像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都还没什么钱,也没手握什么权,一家三口温馨和睦,相互牵着手在X市大马路边散步的情景了。

  后来X市要整改市容市貌,小摊小贩全部都被清理到几环之外去了,街道干净整洁了,但他也再也没有跟父母一起散过步逛过街了。

  很快地铁站的路牌在街角出现,两人一前一后绕过街角摆摊卖凉粉的摊子,进了灯火通明的地铁站。

  顾旌帮他刷卡进了站,地铁早已过了下班的高峰期,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有一些年轻的大学生,相互依偎着讨论着最新的电视剧和娱乐新闻什么的。

  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看着对面的两人坐得远远的,脸上都戴着口罩,分别拿着一个手机津津有味地盯着。

  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无聊地刷着什么视频,声音很大,遥遥传来,引的对面两人时不时抬头不悦地扭头盯他一眼。

  他没发觉,正看得乐乎。

  地铁上机械的女声一遍遍报着站名,直到他们需要的那个名字出现,顾旌才碰了碰他的肩膀:

  “要下车了。”

  陈怀予如梦初醒,跟着他就等待着车门开启一起下车。

  出了地铁站,陈怀予默默地说:

  “这好像家的感觉。”

  顾旌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你要是喜欢,我天天带你去逛。”

  走到陈怀予家楼下,顾旌才跟他说,“陈怀予,你要记得,在我心里,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最正确的。”

  说完他就走了。

  房子二楼亮着灯光,他知道他爸在家。

  陈怀予缓了一会儿,看着顾旌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上楼进了房门。

  他面色沉重,神情肃穆,完全看不出刚刚在楼下黑暗中眷恋的样子。

  陈勋从楼上一步步下来,脸色难看得能拧出水来:

  “回来了。”

  陈怀予没有回答他,只是兀自接了点水喝了几口,沉沉地坐在沙发上。

  “拾力的案子你准备怎么操作?”

  “反诉的事情,你不是已经让人跟承办法官带了话,怎么,怕他们二审改判?”

  陈勋像是被戳到痛处,走过来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你是我儿子。”

  言下之意无论何时,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的胳膊肘都不能向外拐。

  陈怀予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慢悠悠地交叠双腿,凌厉的气势释放出来:

  “我也可以不是。”

  陈勋脸上泛过强烈的怒意,刚要发话,楼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洪潇宇没心没肺的声音传来:

  “哎?怀予你回来了?陈叔,我爸说打你电话没接,他有事情跟你说。”

  他把手里还正亮着的手机递给陈勋,给陈怀予递了个眼神,就往楼上走,“您跟他聊着啊,我跟怀予上去回避一下。”

  上了楼,洪潇宇坐在还没关掉的游戏前,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你惨了,你爸肯定早就知道顾旌的事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语气不对。”

  “刚刚他站在客厅窗户那看了好久,你们没在楼下干什么吧?”

  陈怀予没有回答他。

  他爸早就知道他跟顾旌之间的事情了。

  知道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当年毕业后执意要回到江城,当时陈勋问他原因,但是他始终也没说。

  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每年放寒暑假都说要回江城玩几天,其实就是为了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顾旌,一个曾经全家租住在老旧的棚改区,后来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的贫穷落魄普通家庭的独生子。

  这种被迫出柜的事情让他们本就很淡漠的父子关系变得更加糟糕。

  但是彼时他已办好了入职手续,顶着巨大压力开始了在怀玉集团的工作,陈勋此前也为了他特意组建了几个项目让他做做立威,此时也不好把他叫回去,于是一来二去,他已经在江城工作了六年。

  这次他来,应该是已经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他已经找到顾旌了的消息了吧。

  白天陈勋见到顾旌时,陈怀予很多次都怕他爸会忍不住揪起他的领口打他一顿。

  小时候自己调皮不懂事,或者成绩不如意时,他爸也是这么教训他的。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爸,在外人面前越是爽快越是轻松,实际上心里早已经想好了怎么整垮对方。

  顾旌该怎么办。

  案子的事该怎么办。

  他们该怎么办。

  见他一直坐着发愣,洪潇宇也没再管他,丢下一句“你俩还是好自为之吧”就又重新开始了游戏。

  他爸虽然老说他不正经,说什么男大当婚,也让他妈给他推荐了好几个世交家族里的小妹妹,虽然他总是以没玩够再等等为理由拒绝了,但是他怎么说喜欢的也是女人啊。

  陈怀予跟他不一样,顾旌那可是男的,男的。

  陈叔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46

  很快到了周末,宏达资产的抵押权人突然又打电话过来,说想提前跟买家那边见见面,价格和报酬的事情都好说。

  顾旌心中有些疑惑,但也依旧跟陈怀予说了这件事,电话那头的陈怀予只是冷冷地说了声知道了。

  第二周周一,几方就在顾旌律所会议室碰面了。

  一行人此前只有洪潇宇来过他们天空所,熟门熟路地跟着顾旌的指引去了会议室,陈怀予及陈勋等人都是暗自打量了下,才跟着进去。

  其实今天本来不应当陈勋出面的,但是他还是来了。

  几方人马落座后,顾旌很客气地相互一一介绍了一番,很蹊跷地,抵押权人那边很快拿出了已经做好的报酬协议和承诺函,说他们的想法都在上面了,让作为宏达资产管理人的顾旌过目一下。

  这两份文书他们之前在电话里从来没有提到过,更没有提前发给他看过。

  心中不免出现不好的预感,他接过两份文书仔细看了好几遍,又让助理出去扫描了一份,把承诺函发到了全体债权人的群聊里。

  文书的内容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甚至在承诺函里,抵押物权人还十分大方的让出了不少利润空间,分了一大笔清偿款给其他各小债权人。

  报酬协议上也是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也加了不少金额。

  越是这么轻松容易的事情,反而越显得很奇怪。

  债权人的群聊里很快就出现了不少赞同的声音,大家都说可以尽快召开一次全体债权人会议,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实现这个承诺函上的内容。

  毕竟这个抵押权人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让步。

  顾旌几乎就在那一刻,确定了晟盛集团应当在今天见面前,应当就已经跟抵押权人私下谈好了的结论。

  但是晟盛的购买价格还是不变的,只能说或许承诺了抵押权人其他的好处。

  想到此,他不动声色地说:

  “协议和承诺函都没什么问题。承诺函里的内容确实对解决宏达案子的问题有很大帮助,相信其他债权人应当都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只是这个管理人的报酬,我们这边确实没有跟您这边具体谈过,您现在把一份做好的协议直接来过来,我们这……”

  “只要没有太多问题,我们也希望赶紧把宏达资产的产权变更过来。”一直没有发声的李胜笑了笑,又满脸堆笑地说,“我们对宏达的厂房和设备比较看好,现在早就全面放开了,外贸是正热的时候,我们也希望赶紧启动工厂实现营利。”

  这一番话说得确实在理,顾旌一时也想不到能反驳的理由。

  其实无论抵押权人和买家这边私下怎么商量分成和费用的事情,甚至最做回扣都没关系,带给他们管理人的风险都不大,只要能收到款项,顺利解决剩余债权人的分配问题,这个破产的案子就了结了。

  “好。”他笑道,又跟旁边的助理说,“你再多打印几份过来。”

  助理很快问抵押权人那里要到了电子档,他又核对了一遍,就打印出来盖章了。

  很快,门外有助理过来,跟他说上次签订的保证金协议,上面约定好的晟盛应该支付的保证金已经打到管理人的账户了。

  他面色不动,又跟几方谈了一下后面宏达厂房的具体问题,到了中午才送走了两群人。

  他们都推脱下午还有事,不需要顾律师留下吃午饭了。

  顾旌知道,他们应当是已经约好了单独去吃饭。

  关系不大,只要一周后宏达资产的土地厂房再次上拍,晟盛顺利拍下来,支付了尾款,他之后处理好各个债权人的分配方案,这个案子就基本能结了。

  不到两年,就结案了,这远超他之前对这个案子的预期。

  想到此,他又点开手机跟陈怀予发了条信息:

  “少喝酒,多吃菜。”

  刚刚在谈话时,陈怀予几乎没怎么说话,顾旌不禁为他感到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