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李自牧从来都没有认为竹曦是个累赘。竹曦是一把利刃，李自牧向来相信他，只是这次他不敢赌了。
“我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战场上刀尖无眼，万一你伤了怎么办？阿曦，我盼着你好好活，别跟我了……”
竹曦垂下眼眸，他没有归宿。浮香楼不是他的家，沐州也容不下他这个不伦不类的外族，他至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除了李自牧，他不知还能相信谁。而如今，这个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有他的言不由衷。
竹曦想不明白，李自牧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既然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又要把自己拒之门外。他从没有伤害过自己，却又确确实实欺骗了自己。
如今竹曦只是想剖开李自牧的心看一看，看看他是不是缺了什么心眼儿。为何把简单的问题绕得如此复杂。
“牧哥，这里没有属于我的地方，我到底是个外人。”
李自牧苦口婆心：“我给你那钱呢？你拿着这钱，到哪里不能营生，何苦跟了我？沐州不行那再往南边走，总安全些。”
竹曦顿了顿，那笔钱早没有了，若是自己没钱，李自牧就会像当初那样帮自己？他开口道：“那钱我已经给了刘世棠，我没钱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你了？”
李自牧沉默良久，或许他就不应该相信竹曦能照顾好自己，有钱也迟早被人诓骗去。
他也没肉疼那一千两，毕竟刘世棠可比自己有钱多了，也不至于贪竹曦的那点钱。刘世棠就刘世棠，左右比他好。
李自牧没敢看竹曦的神情，故作镇定：“……我去找刘世棠，收了我的钱不管你的人，你到底如何他也要给个说法。”
竹曦眉头紧皱，不可思议地瞪圆了双目。李自牧居然宁愿把自己推给别人也不允许自己同行，到底是怎么想的？
竹曦并非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这一路的风险他也并非完全不懂。他就是想跟着李自牧，看看外面的天地，就算死了，也不是困死在囚笼之中的。
明明是李自牧带着他去外边看的朝阳，那日的朝阳耀眼夺目，而没有四方的围墙阻碍。
明明是李自牧诱着他去看外边的世界，如今他想去，李自牧却不让了。
“我愿意去哪就去哪！”竹曦是真的恼了，他将背在背后的包裹抱到前胸，将手朝李自牧一摊，“给我马，我去南边！”
一听竹曦不跟着自己，李自牧大手一挥，朝前头那个叫“小伍”的少年喊：“伍祐！牵匹好马来！”
听了李自牧的令，伍祐立刻就牵了匹马来，将缰绳交给了李自牧。他又上下打量了竹曦，对这位不速之客充满了戒备。
伍祐与竹曦身高一般，他微微扬起下巴，抱臂站在一边。明明二人是差不多的年纪，但怎么看都是伍祐更跳脱些。
李自牧得了缰绳，将其递到竹曦手里。那马是匹温顺的好马，知是换了主人，就任由竹曦牵着，也不嘶叫提蹄。
竹曦独自一人牵着马，孤孤单单地站在旁边。他板着脸，面色不善地盯着李自牧。但不得不说竹曦这张脸过于明艳，就算板着脸，别人看来都有一股子“娇嗔”味儿。
只有李自牧知道，竹曦是真的在生气。
至于这次，李自牧消不了这气，只得任由着其发作。
跟着李自牧打仗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没有相好的单身汉子。放着公主也不娶，放着好日子也不过，天天就在边境打仗。
如今知晓他居然有个男相好，个个都惊掉下巴。他们都被将军骗了！你以为他苦哈哈地过日子，实则金屋藏娇瞒得严严实实。
只是那人是个身上留着乌桓人的血，就算长得再讨喜，也不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陈信深知这一点，他叹了口气，飞身上马：“将军，快走吧，天黑之前要赶去别城。”
众人见这场风波渐平，也就回归正轨，重新踏上征程。李自牧上马，最后回头深深地凝视了牵着马的竹曦良久，回首扬起马鞭，赶上了军队的尾部。
吴小满别了她阿爹与陈信，看着背影渐行渐远，她转头看向竹曦：“竹曦哥，你真的要往南边去吗？”
竹曦一边不熟练地蹬上马蹬，爬上马背，一边道：“不去，我骗他的。我偷偷跟在后边，他不会知道的。”
小满倒是意料之外：“哥你如今也会骗人了？”
“就允许他骗我？我也得骗骗他。”竹曦嘴角一扬，“小满别学坏。”
小满笑道：“那哥得藏仔细，李叔耳力也是不差的。”
竹曦调转马头走了，许是老马识途的缘故，竟也慢悠悠地往西北边的官道上去了。
“保重啊！竹曦哥！”
身后传来小满的喊声，竹曦转过头，朝她挥手作别，竟也生出了几分感伤。
小满也算这世间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虽说相处只有短短几日，但足以让竹曦体会到人世间的些许温暖。
与李自牧相关的人，大抵都是这般好的。
话出自小满嘴里，苏安不疑有他。既然是竹曦自己决定要去这么一趟，他也不能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竹曦留在沐州。
小满背着小包裹，跟着苏安的马车离开了这间院子。至于那满院的太阳花，也早被小满收囊进了竹曦的包裹之中，若是被保存得好些，十天不会枯萎。
当然这些都是小满作为花圃主人应该做的事。李叔送的花种开出的花总要还给应该还给的人。既然这花是送竹曦的，那就得说到做到。
小满乐呵呵地笑，想着自己的话本有了新的写头。她这位名震江湖的“老鱼居士”又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苏安倒是挺关心小满的状况，见她如此开心，便问起今日才与她作别的老吴：“你阿爹都嘱咐了些什么？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小满回过神，恭敬道：“回夫子，阿爹总让我好好念书，我总不会让他操心的。将来我当将军，兵书军法样样在行，阿爹会引以为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