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南风霁转身甩上门，跌跌撞撞的往楼下跑。
她无力思考南雪沁做这一出的意思，只知道她想逃。
“南风霁！”
“姐！”包间里的两个人同时出声。
旋即曲意绵反应过来，愣愣的看向南雪沁。“姐？”
她复述了一遍，是质问的语气。
南雪沁不敢同她再说话，打开包间门，却已经看不见南风霁的身影了。
曲意绵看向空荡的走廊，心里又是一冷。
南风霁竟然真的是在躲她。
她观察得不错，南风霁看见她时的惊慌失措，回避畏惧……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还要来撩拨她？
南风霁跟眼前这人有什么关系？
当初南风霁接近自己……真的只是因为那一次拍照偶遇吗？
心阵痛起来，曲意绵拧着眉，合上包间的门。
左右南风霁都跑了，不如问问这个喊她“姐”的人。
“你们，是什么关系？”曲意绵也算听出来，南雪沁对南风霁的称呼里没有暧昧的亲近。
这样熟稔的称呼，倒像真的姐妹。
可她们长得不像……而且，眼前这人，不是叫“宁冬”吗？
姓氏和长相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万一是重组家庭呢？
南雪沁面对曲意绵的诘问，垂下头。
“她是……我姐姐。”大概是怕曲意绵误会，南雪沁又言：“亲姐姐。我本名叫南雪沁。”
曲意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名字给我的是假的就算了。”她按住太阳穴，多年来不曾动怒的眉头有了一丝愠意。
“可你给我身份，也是假的对吧？”曲意绵深呼吸一瞬，把气火生生压下去。
“家境贫寒？骗我资助？”亏得曲意绵信了南雪沁的话好几年。
尽管没给过她太多东西，至少对于现在的曲意绵来说，这些资源不会影响她什么。
但她真情实感的以为，自己是资助了一个有画画梦想，像她一样，因为家庭原因没法实现梦想的小姑娘。
“我不是想骗你！”南雪沁一下急了。“你给的那些，那些东西，我都可以还给你。我只是，只是……”
说着，南雪沁几滴泪就这么掉下。
打在桌上，曲意绵多看了一眼，内心毫无波澜。“是什么？”
南雪沁头埋的更低。“我真的不是想骗你。我想跟你当朋友，走得近一些，我……”她说不出口。
她知道曲意绵对她的态度。
曲意绵那些暧昧的举动，偶尔亲昵，看重她的话语、动作，在今天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也都被曲意绵这会儿看陌生人的表情拍碎。
从始至终，都是南雪沁一个人的妄想。
她以为，曲意绵抽空跟自己聊天，安慰偶尔失意的自己，那样认真的情绪，会是喜欢。
她以为，曲意绵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享给自己，甚至给自己介绍人脉，是喜欢。
她以为，只要有条件，曲意绵百忙之中抽空和她见面，是喜欢。
可细细想来，她也会安慰她难过的朋友。而每次见面，都是自己主动。
至于人脉资源……曲意绵说，是在资助学生。
南雪沁这才想起来，她最开始加上曲意绵的时候，曲意绵问过的话。
她确实知道曲意绵一直在搞慈善。也把自己的人设往那上面去套。
她捏出来的，“宁冬”这个身份，就是郊县家庭的小女儿，一家人只能勉强饱腹。
其实两个人认识这么几年，期间南雪沁有过不少纰漏。只是曲意绵都没有去在意而已。
她抱着善意对待这个陌生的姑娘，没想到被骗的那么惨。
“够了。”曲意绵不想再听。“你还我有什么用？我缺这点？不如说，你缺我给你的东西？”
曲意绵还回过头，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南雪沁的穿着。
“你知不知道有些孩子连饭都吃不饱？衣服也捡旧的穿，一年年，上面全是补丁？”
“你知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幸运，有个好家庭，有钱有闲去完成自己的梦想？”比起南雪沁有理由的欺骗，曲意绵更气的是，她没有真正帮到人。
她觉得自己帮助了一个姑娘圆梦，到头来那姑娘根本不缺钱，骗了她的善心。
不管南雪沁有什么理由。曲意绵觉得，她都不能接受。
南雪沁无声的抽泣着。
曲意绵听着觉得心烦。她批评错了吗？她不该说？
这人，有什么资格委屈？
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人都没有哭。
“你不用还我。”曲意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要真觉得你做错了，就去把我给你的，还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我知道了……”南雪沁声音太弱。
曲意绵闭了闭眼，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南雪沁哭得再心疼，也还是没忘今天的目的。“我姐姐的联系方式……”
曲意绵手不可见的颤了下。
她最终还是拿过了这个联系方式。
曲意绵没有立马联系南风霁。
她觉得自己情绪不大对劲，先回家休整了片刻。
说到底，只是被网友骗了，算不上什么。
本身网络真假颇多，好歹南雪沁是个女孩。
总比某些打着资助上不起学的女童名号，给买不起电脑的男高中生捐款了强。
若是放在曲意绵心平气和的时候，她会觉得，锦上添花也无所谓。就当她没有调查清楚。
本身她也不止资助了一个小姑娘。收回对南雪沁的帮助，换一个人就是了。以后注意点，调查清楚才是。
今日大概……是被南风霁刺激到了。
这俩姐妹。一个比一个气人。
曲意绵梳理好心情，拿出南雪沁给的号码。
果然跟南风霁给自己的不是同一个。
得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连手机号都不给常用的？这样的作为，能是纯粹的喜欢吗？
曲意绵手指敲着扶手。
她开始觉得，南风霁当初接近她，别有目的。
妹妹是个会说谎的。那姐姐呢？
不管怎么说，曲意绵觉得，南风霁欠她一个真相。
* * *
那厢，送走曲意绵，菜上了满桌，南雪沁毫无胃口。
她靠着椅背，低声抽泣着。
她生长环境优渥，从未想过曲意绵今天诘问她的问题。
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她或许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为了那点崇拜，那点喜欢，去费尽心思接近曲意绵。用的还是这样卑劣的方法。
她们本就是一个领域的。倘若她没有说这个谎，会不会以后也有机会认识曲意绵？
可惜，她现在连告白的可能都被自己扼杀了。
她摸出手机，给南风霁慢慢的打了字。
* * *
南风霁走在河边，抹着眼泪，步子很慢。
上次有这样的心境，还是看见曲意绵和南雪沁见面，确认曲意绵就是南雪沁的网恋女友。
这次的痛，比那还甚。南风霁说不出，她只觉得再让她开口，她得把心呕出来。
难受到了这种地步，还机械的走着。每一步都如刀割。
手机震了一下。特别关心只有家里人。
南风霁克制着手抖，打开手机。
她看见了好长一串，来自妹妹的信息。
南雪沁说，她骗了姐姐。她和曲意绵从来没有越界的关系，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
她说，她也骗了曲意绵。现在她和曲意绵闹掰了，但把姐姐的联系方式给了曲意绵。
她还说，她扰了姐姐和曲意绵的感情，她很抱歉。
她只是单方面喜欢曲意绵。曲意绵从不喜欢她。
曲意绵喜欢的是姐姐，找了姐姐三个月有余。
看完，南风霁的手机掉在地上。
……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捡起了手机。
她擦着屏幕上的灰，又看了一遍南雪沁的话。
如同泣血。南风霁心里不是滋味。
她有些怨南雪沁的隐瞒、欺骗，却也觉得妹妹还小，犯错很正常。
况且，是出于少年人最纯粹真挚的喜欢。
南风霁自己也体验过，这样的感情有多热烈。
热烈到，她在以为妹妹和曲意绵有关系的时候，还想去接近曲意绵。去亲近她，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所以，因为喜欢撒谎了，南风霁能够理解。
这毕竟是她妹妹。她守了十八年，看着长大的妹妹。
可曲意绵那边……
南风霁心又是一阵绞痛。
她该怎么和曲意绵坦白，她那带有目的，无比龌龊的蓄意接近？
她是喜欢。可她选择了妹妹，选择了放弃。
在这份感情中，她甚至最后逃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曲意绵，不辞而别。
南雪沁说曲意绵找了自己三个月。
南风霁不知道曲意绵这三个月得多难过。
光是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到了窒息的地步。
所以这三个月，她根本不敢细想关于曲意绵的事。
如今南雪沁证实了她们没有关系。
南风霁愣在原地。她该继续喜欢曲意绵，去努力修复这个错误吗？
曲意绵。南风霁默念着这个名字。
捂着跳动的心，南风霁垂眸。或许感情的事，没得选。
南风霁给妹妹回了信息，让她呆在餐厅不要乱跑。
南风霁担心南雪沁想不开，做点极端的事。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曲意绵，便再次选择了先回去照顾妹妹。
南风霁一边往酒店走，一边翻出被她拉黑的，曲意绵的电话。
响了两下，对方接通了。
“……什么事？”出乎意料，对面的声音冷得可怕。
南风霁打了个激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张了张嘴，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说出来事情的真相了。
她直觉，如果说了实话，大概会遭曲意绵的讨厌吧。
不是大概。南风霁咬破嘴皮，依旧是心口更痛。
妹妹跟曲意绵坦白了什么，南风霁不得而知。
但两个人就此闹掰了。
如果曲意绵也跟自己闹掰了。
南风霁多不想这样。好不容易感情里最后一丝阻碍也被证明是假了。她想和曲意绵重新来过，好好相处。
可这做得到吗？
就凭曲意绵这会儿冰霜似的态度。
“能……见一面吗？”南风霁再次逃避。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见一面，然后等着你再从我面前逃走？”曲意绵话音带笑。
“南风霁，你说说，你这两次，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南风霁被她一通话刺着，血都冷了。
“要见的话，就这会儿吧。”曲意绵好累。
她以为南风霁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结果南风霁只给了她沉默。
而且……早不见，晚不见。偏偏等到再次逃离后，等到南雪沁坦白后，才说要见。
她们俩姐妹，到底在想什么？
又想做什么？耍她很有意思？
曲意绵说不出的失望。她直觉，南风霁的异常，和南雪沁有关。
怎么有关……曲意绵不想思考。
南风霁那边呼吸再停滞。
南雪沁需要她去照料。南风霁知道南雪沁的性子，和喜欢的人闹绷了，南雪沁肯定会哭的。
说到底，她不该把刚成年的妹妹一个人留在那样危险的环境。哪怕是包间。
但曲意绵这边，南风霁又想同她好好解释。
“可不可以晚点？”对面一直没有声音，南风霁终于开口。
那一瞬间，曲意绵觉得自己这三个月的坚持很可笑。
她苦苦寻了三个月。南风霁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刻意躲着她，见了面也要跑。
这会儿，南风霁主动说要见面，却又想拖。
“你有事？”这样显得，她这事事都以南风霁优先的态度，很滑稽。
“我……”南风霁已经不知道要不要去解释了。
她不想被曲意绵这么对待。
可这会儿不去，绝对会后悔。
“我只有这会儿有耐心见你。”曲意绵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我马上来。”最终南风霁阖眼，实在没有办法。
曲意绵给了地址，挂断电话。
南风霁给宁予风去了消息，同时让南雪沁不要乱跑，也跟开餐厅的朋友交代了，看着点南雪沁。
去往曲意绵家的路上，南风霁一直组织着语言，还要一心二用，挂着跟妹妹的电话。
她是真的担心妹妹出事，也是真的想给曲意绵解释。
南雪沁那边一直有抽泣声传来。南风霁听着心疼，却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对妹妹的那点怨，在南雪沁一声声的抽噎中淡了。
妹妹才十八，还是个小孩。也就说了个谎。
但……南风霁自己确实很难办。
到了曲意绵家楼下，南风霁叹息一声。
也就三个月没来。小区已经陌生得她认不出了。
南风霁还记得她们一起看星星的山坡，还记得曲意绵家精致小巧的摆放。
却不记得曲意绵家的路。
或许是她从未想过会回到这里。
日夜重播的回忆，只有她和曲意绵相处的片段。
她从记忆的角落挖出单元门牌，登记完，进了小区。
来到熟悉又陌生的门前，南风霁无比忐忑。
她想了一路，依旧不知道该怎么跟曲意绵解释。
但她敲下了门。毕竟，她想和曲意绵重归于好。
约莫一分钟后，门开了。
南风霁看见神情冰冷的曲意绵。
还有她眼底的青黑，不足的气血。
心疼之余，南风霁开始感觉到无比的恐惧。
曲意绵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样的……陌生，满是寒意。
以及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