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 青冈照旧带翎均出去透气。
他们这一次没有用轮椅,青冈扶着翎均一步步慢慢往前走,通往花海的路被他用魔力修整过, 路面平整,不会出现石子、枝条等杂物妨碍翎均行走。
“总是来这里, 会不会觉得无趣?”到达翎尾花海后,青冈帮翎均拢了拢略有些松散的披风, 轻声问道。
“不会, 这很好。”翎均轻轻摇头,总归他也看不见。但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说了, 某人会比他更加难过生气。
可就算他不说, 青冈同样也能想到这一层。他看着眼前努力宽慰他的小雀,心头有些闷,正要想把话题岔开时,青冈倏地一顿, 有人进了画中。
青冈凝眸, 是那只独角兽的分身。
他的呼吸一时有些凝滞,终于还是来了吗?这场幻梦实在太过短暂,他还没有做好从中醒来的准备,而现实已经将他打醒了。
青冈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最终有些无力道:“这个披风有些太薄了,我回去拿个厚些给你披上, 我们再往前走一走。你在这等我, 我马上就回来。”
翎均微微一顿,这个提议其实比较突兀, 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轻声道:“好。”
青冈的心猛地坠了坠,他多么希望小雀拒绝他,多么希望听到小雀说不要去,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留下。
但是没有。
青冈垂眸,松开了抓住翎均披风一角的手,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翎均转头看向花海中一处,温声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只银色独角兽跌跌撞撞从花海中跑出来。他的身形很小,没有实体,只是个虚影。那虚影十分急切地扑进翎均怀中,却是直接从翎均身体穿过。
分身抱不到翎均哥哥!
稚耳欲哭无泪,他甚至没法口吐人言,只能不停围着翎均打转,嗷呜嗷呜地叫,转了一会,他忽然察觉到不对,猛地停在翎均身前,挥了挥他短短的前蹄。
翎均看着他,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小独角兽的蹄子,伸出手虚搂着他。
稚耳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出些许奇怪。
是错觉吗?为什么觉得翎均哥哥的眼睛不太对劲。
不过现在稚耳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要带翎均哥哥走。
他仰起头嗷呜个不停,觉得翎均哥哥应该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翎均确实明白了,问:“你想让我跟你离开…是吗?”
小独角兽疯狂点头,奋力凝结实体去咬翎均的衣角把他往前扯。
快!一会那魔头就要回来了!我打不过他!翎均哥哥,你是不是也打不过他,才被他抓走的?他真是大坏蛋!
“稚耳,先别动,听我说。”翎均摸了摸稚耳的角,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翎均努力伪装出正常的状态,尽力不让稚耳发现他已然失明。
“他没有伤害我,我是自愿留下的。稚耳,我暂时…还不想离开。你回去帮我告诉他们,就说我现在很好,很安全,让他们不用担心我,你也不用担心我,好吗?”
稚耳有些呆滞,他被翎均这段话砸傻了。片刻后,才飞上前奋力举起前蹄,在翎均的额头上戳了戳。
翎均被他逗笑:“稚耳,我没有生病,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其实过得很开心,这种日子固然很不真实,我却不想这么快醒过来…”
为什么!
稚耳不明白,他烦躁地甩着蹄子叫了两声,在空中来回踱步。一定是那个魔尊给翎均哥哥下了咒,是他使了妖术把翎均哥哥迷住了!一定是!
稚耳急得直哭,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翎均哥哥不想跟他回去,翎均哥哥不要他了…呜呜呜。
“稚耳,”翎均伸手替稚耳擦拭眼泪,将小独角兽搂进怀里揉着他的脑袋,“乖稚耳,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出去的。相信翎均哥哥,好吗?”
他耐着性子哄了许久,才终于哄到稚耳抽抽噎噎地应下,答应回去报平安。
虽是应下,小独角兽还是哼哼唧唧不愿走,一步三回头看了翎均好久,见对方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才终于狠下心迈开蹄子跑走了。
翎均待在这里这么久,最担心的不过弟弟和友人们会因寻不着他而焦虑不安。如今最大的心事了结,他总算可以安心在此待一段时日,之后的事,便之后再说吧。
翎均长舒一口气,将身上的披加入企鹅君羊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风裹紧了些。周围分外安静,只有风吹过草叶花朵发出的簌簌声,翎均意识到那个说要给他拿厚披风的人离开的过于久了。那人许是早就发现了稚耳的踪迹,故意借口离开,为他们留出空间。
翎均又在原地等了片刻,迟迟没有等到人回来,他微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什么。
那个傻子,是觉得他要离开了吗?
青冈此刻正沉默地坐在木屋的床榻上,床边的木架上还搭着翎均换下的外衫,榻上似乎还留有翎均的气息。这些曾经让青冈觉得安心慰藉的细节,如今悉数变成了刺进他心里的箭,搅得他难以呼吸。
世上最让人心痛的事情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了却又失去。好像一件已经与心脏融为一体的珍宝被刽子手拿着刀狠狠挖下,让人痛到麻木,却又无可奈何。
他或许可以死不放手,闹到天界与魔界开战,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留下那一人。
可那又有何意义,他想看到的是自由的、欢愉的小雀,而不是一个被他囚禁的躯壳。
已经够了。
槲栎颇为颓然地用手捂住脸,这偷来的十几日,已经足够让他用一生去回味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出现动静。
槲栎耳尖微动,那是院外木门被人推开的吱呀声,这处空间里没有别人,他的下属进来,也不会推门…
槲栎呆愣一瞬,随即便急切地站起身,推开木门冲出去。
他看到翎均站在院子里,正一瘸一拐地努力往前走。听到声音,翎均站定脚步,仰起脸,他素来白净的脸上染了些灰尘,再仔细一看,不止脸上,衣袍上也有些许脏污。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翎均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确实有些难以启齿,活了上千岁了,如今走路竟然还能摔跤,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然而这句话,却激起那人很大的反应。
青冈猛地冲了过来将他死死搂在怀里,翎均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对方几乎要把他嵌进骨血里那般用力。
“这会知道抱我了。”翎均故作气恼,“我等了你那么久,你都没有来,我只能自己…”
“对不起。”青冈极其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翎均,“是我的错,我说我再也不会离开,我食言了。”
翎均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是小兽的呢喃,听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翎均回抱住他:“嗯,是你的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一次,就原谅你了。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青冈的鼻子有些酸,窝在翎均肩窝中闷声道:“我…我以为,你会想…”
“想什么?”翎均从他怀中退出来,略显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胃,笑道,“我现在,只想吃你做的饭。”
“为我做饭吃吧,青冈兄。”
-
魔界与荒原的交界处,是一座终年死气沉沉,无任何植被生长的枯黄山头。
此刻,仲琼正站在山的顶峰上,远远眺望着下方被一层黑雾笼罩的魔界。
他身穿金黄色的轻甲,面容冷肃,负手而立,隐隐可见天帝之子的威严。
凤栖有些局促地从后面踱上来,他还是平时那副装扮,相比之下,显得颇为随意。
凤栖看了看身前的仲琼,又回头看了看山下正在安营扎寨的一队天兵,纠结半天还是道:“老二,真的要跟魔族开战吗?我觉得…大哥可能不会希望打仗。”还是因为他打起来。
“再过两日,魔尊便要成亲。”仲琼缓声开口,“在那之前,如果稚耳的分身没有回来,大哥也依旧没有消息,我会发兵。”
凤栖咬着手指呐呐两声,到底没再说什么,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不是最好的选择,但确实是没有办法了。魔尊若真的坦率,为什么成个亲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如果大哥回来了,知道他们这么做,会不会很生气。
凤栖一边想,一边思考着要不要传音给姬子涟,问问他的意见。姬二那家伙最近一直不死心地在妖界寻找大哥踪迹,估计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两兄弟各怀心思之时,在他们身后,一只浑身毛发都失去光泽,面容颓败的独角兽迈着四蹄跑到了山顶,原地幻化成少年模样,站定在二人身前。
“稚耳!”凤栖面露惊喜,“怎么样?你的分身回来了吗?有没有大哥的消息?”
仲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情明显也带着期待。
稚耳有些咬牙切齿,他先是大骂:“那个该死的魔尊,就是他带走了翎均哥哥!”
“真的吗!?”凤栖微微讶异,“那大哥现在在哪,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出来?”
提起这个,稚耳就有些难过,他擦了擦眼角,道:“翎均哥哥说他暂时不想出来,他,他说他在那过的很开心,他,他不要我们了呜哇呜哇——”
稚耳说到伤心处,直接仰头大哭起来。
仲琼浑身紧绷,闻言如遭雷劈,冲上前抓住稚耳的肩膀质问:“你说什么?什么叫不想出来?什么叫在那过的很开心?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