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是天界与魔界的交界处。因地域划分不明,此处由天、魔两界共同管辖。这里本就人员混杂,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天、魔两界的人又谁也不服谁,常常闹出事端。
直到近日, 天界派来一个新的守境神,喜穿青衣, 容貌端方尊贵, 说是犯了错被贬下来的,原先是个大神官。他一上任就以雷霆手段整顿荒原, 前些日子刚惩处了一些个仗势欺人的魔域士兵, 如今的荒原倒是少见的太平。
“将军, 那小兔崽子就在前面的破茅屋里。”说话的是一个脸上贴着纱布的独角魔族,他此刻正狗腿地带着小弟,为身后一高大魁梧身穿铁甲的三头魔族开路。
按照分配,荒原东边是天界的地盘, 比魔族管的西边要太平些。有些本分的魔和天族会在这边摆摊做些小生意, 见这一看就是找茬的阵仗,都畏惧地缩在摊位下面不敢露头。
待人走了,才看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这是不是前两天被青神打跑的那个。”
他们不知道新来的守境□□讳,因他喜爱穿青衣,便就叫他青神。
另一人点头:“是的是的,那个独角的就是之前常过来收保护费的。”
又一人道:“他竟然把朔漠将军找来了,这可不好办啊, 青神要有危险了。朔漠将军可是魔界颇有名气的统领呢。”
“啊?那我们快去给青神通风报信吧!”
“快去, 抄小道去!”
翎均醒来之后,便在想今日吃什么。
他在茅屋的后院里弄了片菜地, 日常种些爱吃的蔬菜,用灵水一浇,长得很快。
那日在天界与启天颢不欢而散后,翎均自请下凡守卫荒原。他想换个地方喘口气,当然,也存了些自己的私心,毕竟这里离魔界很近。
启天颢听到他的申请后在寝殿猛砸了一通东西,听得宫人胆战心惊。翎均倒是面色如常的在外等候,片刻后,听到启天颢说:“随你。”
翎均不知启天颢想通了什么,他很了解自己的父亲,不是会由着他胡来的性子。或许是做了什么决定要逼他斩断情根,在此之前便给他一些自由。
翎均暂时疲于去考虑,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现在也不是当初随意让父亲摆布的年纪了,现在还是想想看中午吃什么。
他没想好,便推开茅屋的门走到前院,拿起水壶浇院中唯一一棵光秃秃的树苗。
这棵树苗是在他想买些花草装饰前院的夜里,被一阵大风刮到他门口的。翎均翌日一推开门,便看到门口躺着很多烂树杈,和一根完整树苗。真的是毫不突兀,十分自然的出现方式。
他温和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现,很是平常地捡起树苗种进院里。只是用铁锹埋土的时候,用力把树根打得啪啪响,随后漠然地转身离开。
他去市集上买了许多鲜花种在树的对面,对她们小心呵护,悉心浇水,而身后的树,却是一眼再没看过。如此的结果便是,翎均第二日起床,一推开门,便看到他昨日好生照顾的花全死了,而一滴水没浇的树则神采奕奕,还发了芽。
翎均皮笑肉不笑,很好,想玩,我陪你玩。
这会浇完水,眼前的树苗抖了抖,像孔雀开屏那般舒展开树杈,树苗登时长大了些许,叶片也变得更加茂密。
“倒是不知道你是什么品种的树,”翎均拎着水壶好整以暇,“今日想不好该吃什么,不如就把你吃了吧。”
树苗没有动弹,仿佛是听不懂话的死物。
翎均眸子微眯,还想再说,院外忽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是前头的小商贩,翎均曾去他们摊上买过东西。
“青神青神,你快躲起来吧,厌鸦那小子输不起,带着朔漠将军往这边来了,一看就没安好心,肯定是来找麻烦的!”
“是啊是啊!”另一人附和道,“朔漠将军可比厌鸦那个三脚猫难对付多了,那是真的上过战场的,听说魔尊大人还曾经夸过他勇猛!”
“哦?是吗?”翎均原本没什么表情,听到这一句,他一边笑,一边伸手狠狠扯掉身边树苗上的一片叶子,“魔尊大人也夸过他勇猛,那想来是很厉害了。”
树苗猛地晃了晃,掉落数片叶子于地上,像是在说:“我不是,我没有。”
翎均轻哼一声,皱眉:“别掉了,我不喜欢秃子。”
树苗:“.…..”
几个商贩对他这句没来由的话有点懵,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翎均扬起笑:“我知道了,多谢你们提醒,他们恐快到了,你们还是先离开。放心,我不会有事。”
商贩们诺诺点头,虽然担心青神,但他们这些无名小魔也怕被魔族大佬迁怒,跑到一边找了个角落躲起来观察情况。
不多时,厌鸦就带着一群小弟和朔漠一起来到了茅屋门口,走上前猛踹了一脚木制的栅栏院门,盯着翎均道:“林什么玩意的,滚出来,我们朔漠将军有请。”
翎均看了眼在那一脚下有些破损的院门,放下水壶转过身。他未曾动手,院门就自动缓缓打开。
翎均闲庭信步踏出去,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厌鸦身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令厌鸦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大的威慑力,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要臣服。
厌鸦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日被面前这人暴揍的悲惨。他也是像现在这般站在这,一动不动,却能用灵力把他压得反抗不得,只能一下下自己扇着自己耳光,一边扇还一边大喊着:“我错了,我不该仗势欺人。”最后脸都扇成猪头了。如此奇耻大辱,厌鸦怎么能忍!
厌鸦不能忍,但是他还是怕!看到这个人就觉得脸蛋一阵阵抽痛,他一个眼神看过来,厌鸦双腿都没出息地想跪。他果断闪到朔漠身后,狐假虎威地指着翎均道:“将军,就是他!”
朔漠是三头魔,每一颗头上都长着一只独眼,此刻那三只赤红的瞳孔皆转向站在中央的翎均,中间的口张开,发出低沉浑厚的男音:“就是你对魔尊大人不敬。”
左边那只口也跟着打开,是颇有些尖锐刺耳的童声:“大胆!杀了他!割下他的头当球踢!”
右边那只口是个柔媚女声,此刻看着翎均久了,面上竟有些羞涩:“好俊美的小郎君,割之前让我玩一玩吧。”
左边的童声再度响起:“呸!你别恶心我!我不同意!”
“安静!”中间的头忍无可忍,厉声让他们闭嘴,看起来当是这三颗头的主事人,“我在问你,是不是对魔尊大人不敬!”
他冷冷看着翎均,眼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翎均面色未变,问:“你为何觉得我对魔尊不敬,是他跟你说的?”
翎均瞥了眼探头打量他的厌鸦,厌鸦跟他对上视线,立马缩回脑袋。
朔漠:“不错。”
翎均扬了扬下巴:“他怎么说的。”
朔漠答:“他说你对魔尊大人不敬。”
翎均扶额:“然后呢。”
朔漠拧眉:“不敬就是不敬,要什么然后!”
翎均觉得这魔界的人脑子是不是都不太好使:“他只说了一句不敬,也没说我是怎么不敬,更没说我是因何不敬。前因后果一概没有,你就信了?”
朔漠沉默半晌,像是在思考,想了想,他伸出一只手将身后的厌鸦提到面前来。他身形高大,拎厌鸦像是在拎小鸡仔一样,看着他冷冷道:“说。”
厌鸦哆哆嗦嗦,勉强挤出一抹笑:“将将将将军,说什么呀。”
朔漠指向翎均:“他刚才说的。”说着,朔漠卡壳了一下,看向翎均,“你再重复一遍。”
翎均:“.…..”
他抱着胳膊,淡淡道:“怎么不敬,因何不敬。”
朔漠盯着厌鸦的眼睛重复:“怎么不敬,因何不敬。”
厌鸦被吓得浑身发抖,他嘴里一直没个实话,面前这大块头又是个傻子,向来都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这回怎么突然开窍了。被那三只眼睛盯着,厌鸦支支吾吾半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朔漠大怒:“你骗我!拿魔尊大人骗我!”
他说着,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扇他。厌鸦害怕地抱住头,大叫道:“我错了我错了将军!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呜哇哇哇!”
朔漠手一顿,眼一垂,瞄准一个地方狠狠往他身后扇去,啪啪啪几声巨响,听得翎均耳膜一颤。
随后便是厌鸦爆发出的杀猪般的嚎叫大哭,小腿在空中不断扑腾。太丢魔了,太丢魔了,他的小弟还在看着,他可是个成年魔!
翎均在天界多年,天界的人通常客气疏离,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带着虚假浅笑。他倒是很久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戏码了,除了有点震耳朵以外,没什么缺点。
翎均倚着门看了一会,侧眸转向院中那棵没动静的树,忽然觉得某人好像也挺欠揍的。
某棵树接收到翎均的眼神,总是有很多根树枝缠在一起的凌乱大脑这会却福至心灵,看懂了翎均的想法。瞥了眼在翎均身前闹开的下属,槲栎觉得他再装死好像有点不太妙。
于是他在原地丢了个树苗的幻影,下一瞬便悄无声息地在朔漠与翎均之间现出真身。
一身黑袍曳地,颈间戴着的银制项链发出清脆的响声。众魔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看清来者是谁的那一刻,在场的魔和角落里围观的魔都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这这是,魔尊大人!